《沉船 作者: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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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 作者:泰戈尔-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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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一再想象着,当他在一盏油灯下把自己心里的话对她倾诉出来的时候,她不知将如何发出羞怯的微笑。然而再一延误,又将是三四天,他实在不能不赶快到省律师公会报到去,因此第二天他只得动身到阿拉哈巴德去了。

  

  









第三十五章

  一两天之后,大叔因为要去看看他的大女儿碧都,也跑到阿拉哈巴德去了。

  在他走后的那天早晨,卡玛娜邀请赛娜佳到她的新居去吃一餐饭,赛娜佳在侍候比宾吃完早饭,送他出门以后,就到卡玛娜这边来了。

  这两个朋友立刻开始工作,加上乌梅希的帮助,她们很快就在那株榕树下面把饭做好。早饭吃过之后,她们就在榕树下坐下来准备作竟日谈。清凉的树荫、柔和的阳光和河上的景色,在卡玛娜看来,都正是可以让她们开怀畅谈的最好的环境,她心中的没来由的思念之情已变得像在她们头顶上飘动着的风筝一样的遥远,那些风筝在蓝色的天空中已只能看见几星黑点了。

  才不过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赛娜佳就起身要走了;她丈夫很快就要下班回来,所以她必须回去。

  “你这套老习惯一天也不能打破吗?”卡玛娜问;但赛娜佳只是摸摸卡玛娜的脸,微笑着摇了摇头。走的时候她告诉卡玛娜在天黑以前一定回去。

  卡玛娜做完家里的活儿以后,太阳还很高。她拿一条头巾包着头,又坐在那株大榕树下,看着太阳慢慢在河那边的堤岸后面落了下去,燃着晚霞的天空明晰地衬映着靠在河对岸的几条渔船的船桅。

  乌梅希为要找一个谈话的借口,跑过来对她说,“你很久都没有吃槟榔了,妈妈,我在那边屋子里已经剥好了一些带过来了,”说着,他就递给她一包槟榔。

  卡玛娜这时才忽然注意到黑夜已经来临了,她立刻站起身来。

  “卡克拉巴蒂大叔已经派车子来接你了,”乌梅希又说。

  卡玛娜又走进屋子里去,预备在离开之前,各处巡视一番。正房里修着一个英国式的火炉,到冬天的时候可以把它烧起来暖屋子,炉台上面现在放着一盏已点着的煤油灯。卡玛娜走到炉台边放下那包槟榔,而当她正预备转身再去巡视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包槟榔的纸上写有她的名字,那字是哈梅西的笔迹。

  “这纸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她问乌梅希。

  “在先生卧房的角落里,我扫地的时候拾起来的。”

  卡玛娜拿起那一张纸来看着。这就是哈梅西向汉娜丽妮倾诉自己的情怀的那封信。他一向本来非常马虎,大概他毫不经意就把它扔掉了。

  她读完了那封信。

  “你为什么老站在那儿发楞?”乌梅希问道,“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卡玛娜的表情使乌梅希感到非常吃惊。“别这么吓唬我,妈妈。天已经很晚,我们得赶快走了,他请求说;但她却仍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直到后来,大叔的一个仆人进来大声嚷嚷说车已经在外面等得很久了,他们才离开。

  

  









第三十六章

  “你今天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亲爱的,”卡玛娜回到大叔家里的时候,赛娜佳问她说,“你头疼吗?”

  “不,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大叔为什么没在?”

  “妈妈要他到阿拉哈巴德看我姐姐去了,她已经病了好几天啦。”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说,他大概至少要一个礼拜才会回来。你这两天太累了,为收拾你那所房子,你一刻也不停。你简直像是累坏了的样子。晚上早点吃点东西就去睡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卡玛娜唯一可能采取的解决办法应该是把一切情况都告诉赛娜佳,和她商量一个主意,但她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对赛娜佳或任何人讲,她认为是她自己的丈夫的那个人,事实上根本不是她的丈夫。

  卡玛娜关起自己的房门来,在灯光下又把哈梅西的信重读了一遍。

  信里面既没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没有收信人的地址,但信的内容清楚地表明,这是写给一个女人的,这女人已经和哈梅西订过婚,而因为他和卡玛娜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婚约不得不解除了。同时,哈梅西在信里毫不隐讳地表示,他始终是一心一意地热爱着那个女人,只完全是由于那个不幸的卡玛娜的关系,由于卡玛娜的命运如此离奇地和他自己的命运纠结在一起了,他才不得不和她断绝关系。

  卡玛娜开始慢慢回忆着自从她第一次和哈梅西在沙滩上相遇,直到他们来到加希波尔以后整个这一段经过情形,过去她所感到不可理解的事,现在已经完全了如指掌了。哈梅西一直都明白她不是他的妻子,但因为她始终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她的丈夫,并且略无腼腆之色地准备和他终身相守,他因此便弄得苦恼万状,不知道应该拿她怎样办才好了。

  羞耻的感觉像一把小刀子似的刺痛着她的心,回想起了过去的某些情景,她真是恨不得有一个地缝可以钻进去。这真是她一生也不能忘记的一种羞辱;她永远也不会有办法洗去这个污点。

  她使劲一下打开房门,走到屋子后面的花园里去。覆盖在她头顶上的冬夜的天空,像一个用黑色的大理石砌成的拱门一样,冷漠得使人感到寒心。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地面也没有一丝微风,只有几颗寒星在太空中闪闪发光。再加上花园前面的一排矮小的檬果树,这里更显得是一派阴森。在她的想象中,她看不出什么地方有一条可以让她逃出苦难的道路。她屈下身去在清冷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痴呆得像一座石像似的,没有洒一滴眼泪,也没有发出一声叹息。

  她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但慢慢刺骨的寒冷侵入她的心,使她浑身都战抖起来。最后当一弯冷月划破棕榈树那边的沉寂的黑暗的时候,卡玛娜才慢慢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晨,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赛娜佳站在她的床边。卡玛娜立刻就坐起来了,因为自己已睡到这样晚,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要起来,亲爱的,”赛娜佳说,“你最好再睡一会儿;我想你一定是有些不舒服。你的脸色很不好,眼睛上都现出黑圈来了。亲爱的,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赛娜佳说着就在她的床边坐下来,把卡玛娜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

  卡玛娜挥身抽搐着,现在是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把脸放在赛娜佳的肩上纵情地哭着,赛娜佳则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明知道在这时任何安慰的言词都是没有用的。

  最后卡玛娜推开了紧抱着她的赛娜佳的手臂,擦擦眼泪,忽然开始大声笑起来。

  “得,得,你也该哭够了,”赛娜佳说,“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样一个什么事情都不肯对人说的女孩子;但你不要以为我完全不明白你心里的事;别把我看得那么傻!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伤心的原因是什么?自从哈梅西先生到阿拉哈巴德去了以后,他一直一封信也没有写给你,尽管由于你太自尊了,你从不肯对人谈起这件事,但你心里却感到非常痛苦。不过你应该晓得,他在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办,而且不要两三天就会回来了。出门的日子并不长,他如果找不到适当的机会给你写信,你也不应该在意。傻丫头,可是你也知道,亲爱的,虽然我现在这样劝告你,如果这事临在我头上,我也会和你一样难过的!作了女人,总免不了会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事痛哭流涕。哭够了,自己再笑一笑,你也立刻就忘掉了那些苦恼。”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卡玛娜抱在怀里接着说:“你现在觉得,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哈梅西先生了,对不对?你告诉我实话。”

  “是的,的确是那样,”卡玛娜说。

  赛娜佳轻轻地在她脸上拍了一下。“我想也是,当然你会有那种感觉!好吧,我们等着瞧吧。但现在可别真为这件事伤心了。”

  就在那天早晨,赛娜佳给她父亲写了一封信,寄到阿拉哈巴德去。“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哈梅西先生的信,”她写道,“卡玛娜感到悲伤极了。他把这可怜的孩子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把她留在这里后自己却到处去跑,甚至连信都不给她写一封,那她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是谁都可以很容易想到的。他不能赶快把他在阿拉哈巴德的事办完吗?许多人也有很多事要办,但他们也并没有说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大叔找到了哈梅西,把他女儿的信念了一段给他听,接着很严厉地责备了他几句。事实上,所以发生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哈梅西的心里根本没有想到卡玛娜,而是因为他愈想这件事,愈感到困惑。他所以迟迟不肯离开阿拉哈巴德,并不是由于他冷淡无情,而是由于他拿不定主意。现在在他正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却又来了赛娜佳的这封信。

  信里的词句清楚地表明,虽然卡玛娜因为心怀疑惧不肯自己给他写信,但她的确是对他非常思念。哈梅西现在已经面临一个十字街头,他得立刻决定该走哪一条路了。给他指引方向的不应该只是他自己的快乐,同时还应该是卡玛娜对他的爱。在那遥远的河岸边,上天不仅把他们两人的命运连结起来,同时也把他们两人的心连结在一起了。

  他因此立刻拿起一支笔来,给卡玛娜写了下面的一封信:

  我的最亲爱的——

  你不要以为我这样称呼你,不过是为了遵照一般写

  信的格式,卡玛娜。你要不真正是这个世界上我所最爱的人,我将决不会用这几个字来称呼你。如果你心里还有任何怀疑——如果我曾经刺伤过你的感情,那就让我这出自衷心的“我的最亲爱的”这个称呼打破你心中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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