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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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新野-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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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哧”声更大,因为锅膛里五根分开的火药拈子已经奔总信子烧了,哧哧哧哧,在脚板底下虽然望不到火星子直冒,可是声音听得到,好比有条蛇在底下直窜。脚底下的地板缝里,烟冒冒的,还有一股子刺鼻子的硫磺味道。兵丁别的不怕,就怕闻到硫磺味:“没得命了,脚底下有火药,快……”“逃”字没有来得及出口,只听到“轰”!脚底下一声闷雷,炸得墙倒屋塌。这些淘米的、洗菜的、看汤的、执铲的、烧火的、托托盘的小军全没得了。炮头子掸了一下子,还不是炸成飞灰?睡在床上的那个小军这回周周正正地上天了。
  曹仁这时候在做什么?曹仁把红旗捷报的底子打好了,把值更守夜的派出去。古时,军中打更考较要四个人。这四个人各司其职,各有称呼。头一个,头上黑布缠头,身上黑布短袄,下身一条黑布丢裆大衩,脚上黑色薄底快靴,他手上抓着根白腊杆,白腊杆上头有一串铜铃,他在前头走着,白腊杆一震,这个铜铃当啷啷啷啷响着。他呢,就叫个摇铃。就在这个摇铃的后面,隔着这么二三十步远跟着一个,一样的装束,手上拎着一口刀。他呢,叫个吓号。怎么叫个吓号?前头摇铃的人,手上铃子一响,他在后面喊了。喊什么?“看见你啦!”“站在那个地方啊!”“蹲下去了!”“要跑啦!”“抓!”他可看见人?看见鬼了。没得人他为什么喊看见了?哎,这就叫吓号。比方说,真有个奸细藏在这个地方打探军情,前面的人铃子一响,他就喊:“看见啦!”奸细一听,心里虚,咦!怎么看见我的啦!快朝旁边黑影里站站吧。他底下就来了:“站在那个地方啊!”咦!怎么看到我站在这块的啊!顶好蹲下来吧。他底下又到了:“蹲下去了。”咦,奸细心头更怕,顶好走吧。你才想到走,他又喊了:“要跑啦!”你被他一吓,真跑了,抓!他上来就把你抓住了。所以他叫个吓号。在他后面,用两个人。一个叫击柝,就是敲梆子的。后面有个敲金锣的。摇铃和吓号这两个人一身漆黑,击柝和敲梆的都带着灯球。
  前头摇铃的把白腊杆子一抖,当啷啷啷啷,吓号就喊了:“看见啦!站在那个地方啊!蹲下去了!要跑啦!抓!”嗖,后头击柝和敲梆的喊道:“呔!你在前头隔着我们几十步远,你没有看见,我们看见了。”“你们看见什么?”“喏,忙处忙,乐处乐。我们一路追赶,辛辛苦苦,杀到他们新野县来,现在新野县城外的人家心里定得很呢。有的人家还娶新娘,抬花轿,喜火都飞进城了。”“喜火啊?”“哎,刚才还飞进来一串。”“要末是流星噢?”“流星没得声音,我听见‘哧’地一下子。”“不必噜苏啦,我是没有看见,我们还是值夜打更,上啊!”“走。”前头摇铃的,当啷啷啷,铃子响了。后头吓号又喊起来了:“看见啦!站在这个地方啊!蹲下去了!要跑啦!抓!”
  果真是喜火,还是流星?都不是。在城外靠城根这一带,都有赵子龙手下的兵丁。这飞进来的一串亮光,就是这些士兵放的火箭。汉时就有火箭啦?有。那时的火箭就是把没得箭头的箭,绑下一个生皮纸包,里头包的硫磺、烟硝、草脑、鱼油、松香。到需要的时候,把它点着,抵上弓弦,射向空中。
  刚才打更的看到的是头一枝,这一枝,叫个探灵。怎么叫探灵的?就是单看灵不灵,还是硝多,还是磺多?如其硝多了,半空中就熄掉了;磺多了,包子就要先炸开。哪晓得头一枝,硝、磺皆不多,底下就一起来了!嚓嚓嚓嚓、嚓嚓嚓嚓,犹如骤雨飞蝗,纷纷从城外朝城里头飞,飞到了草棚子上,一撞,包散了,全是火,风又大,噼哩啪啦烧起来了!
  摇铃、吓号的全吓坏啦:“不好,城外有人放火箭,烧起来啦!”后头击柝、敲梆的,嘎嘎嘎嘎、哐哐哐哐乱击乱敲起来。“哎,你们打的几更啊?”“不打更了,烧起来了,报火啊!”“到哪块报火?”“到衙门去见曹仁报火。”曹仁派了值更守夜以后,正在这块誊写红旗报捷。灯球照得大厅通亮,偏牙将佐站在两旁。他正写到得意的一句:“走马得新野”,才落笔写好,只听到衙门外哐、哐、哐、哐一梆乱锣,来了个小军,到了堂上公案面前,朝下一跪:“报……禀都督,南门火起啊!”
  曹仁该派问了:怎么起火?曹仁没有问。曹仁有曹仁的想法,笔朝下一搁,望着报火的,二指指着:“呔!该死的匹夫,这都是自家小军烧饭时不小心,遗漏火种,烧毁民房,你理当在临近找到官员,用泼水器具救灭余火,到此声张,惑乱军心,该当何罪?退了!”报火的碰了一鼻的灰,掉脸走了。
  曹仁这个话也有道理,如果前头没得夏侯惇在博望坡被火烧了败回去,小军来报火也无关紧要。现在曹仁家里的人被博望坡一把火烧破了胆了。如今曹仁带领兵丁到了刘备的地面上,他提到什么话都不怕,就怕提到个“火”字,提到就胆战心惊。他估猜,现在正是烧晚饭的时间,小军大意,漏下点火种,把人家民房烧了。这个样子,小军理当就近找个官员,去扑灭余火,到这块来喊什么事呀?所以曹仁把报火的小军教训走了。
  报信的去后,曹仁笔一拿,掭饱,又写“吓走刘备”,这一句也是曹仁得意的。才写好,听到衙门外哐哐哐哐,又一梆铜锣,又来了一个。到了堂上公案前,双膝跪倒:“报,禀都督,西门火起啊!”你曹仁该派要问了。为什么接连两处火起?曹仁才预备要问,两旁的偏牙将佐想:大都督正在写报捷文书,不能再让他分神了。其中有一个走到报火的面前:“嘿!该死的匹夫,这都是自家小军烧晚饭不小心,遗漏火种,烧毁民房,你理当在邻近找官员用泼水器具救灭余火,到此声张,惑乱军心,该当何罪?走!”就这样代曹仁把这个报火的小军赶走了。
  曹仁听了,心想:罢了,你代我回掉了,免得我再烦神。曹仁接着把笔掭饱,又写第三句,“吓溜诸葛亮”。这是他最得意的一句。你夏侯惇来,诸葛亮一把火烧得只剩二十四个人回去。我曹仁率兵前来,诸葛亮不战而逃,这是多么威风!他正写到这个“亮”字,“亮”字头上不是有一点吗,考究这一点,点得要如桃。曹仁特意把笔掭饱了,三个指头捏着笔杆子,全神考究将力气凝在腕子上,笔杆子对住自己的鼻尖,准准的,稳稳的,把个“亮”字头上这一点朝下点了,刚要落墨,听到衙门外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哗——,底下来的人多啦!到了堂上,哗,都跪倒了:“报,禀都督,南门火起!”“西门火起!”“东门火起!”“北门火起!”“就连衙门后面也烧起来啦!”曹仁这一听,“啊!”猛然朝起一站,把整个笔朝下一捺,绕过公案。许褚、曹洪跟在后面,哒、哒、哒、哒快步朝底下走,出了大堂,到仪门这个地方,抬头望了。这时候火才起,还看不见,但烟雾腾腾,只听到轰、哗、轰、哗,哗啦哗啦!什么事情?诸葛子母炮炸得到处墙倒屋塌。曹仁、许褚、曹洪这三个匹夫也有造化,如果迟一脚离开公堂,这三个匹夫都要炸成飞灰。为什么?就在他们公案肚里头有一尊头号诸葛子母炮,信子也走地沟通在后面厨房里头。现在厨房里正代大都督、先锋、二将军弄着小锅菜的小军,已经把引信点着了,哧、轰!诸葛子母炮一发作,凡在堂上站班的偏牙将佐一起炸得灰飞。新野县衙门大堂这一根中梁,是一根抱不过来的圆木,也炸成几段。
  曹仁、许褚、曹洪听见这一声响,再一望,啪嗒!只见大堂上一颗头飞过来,朝曹仁面前一掉。“啊呀!”曹仁吓坏了。
  许褚望着曹仁跺脚:“唉!都督哎,依咱许褚之见,是不进新野城的,但你一定要进,这个孙武子把足了当给你上了!”曹仁心事不是心事,人家用兵书都沾光,唯有我用兵书打败仗,倒也笑话了。许褚又说道:“见了丞相,我不领罪。”是的,他不得领罪,因为他说过不进城的。许褚任性抱怨曹仁。曹洪忍不住了:“先锋,我哥哥是不好,但事已如此,你也不必抱怨我哥哥了。现在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赶快走吧。”“走!”三个人转过身,曹仁就望着衙门外喊了:“备马!”衙门外没得人答应。“备马!”还是没得人回答。曹仁连喊数遍都没得人应声。这又是什么道理?衙门外这起兵丁可算是硬梆的。一个个吓得呆如木鸡。气都吓了闭住了。
  许褚呢,你不要看他粗:“都督,马在衙门口,不必循规矩,我们自己跨鞍便了。”曹仁点头:这话倒也不错,现在还要什么人伺候。三个人走到兵刃架子面前,每人把兵刃一拎,出了衙门,到了坐马面前,曹仁踏蹬上马,枪在左手,右手腾空,在马头上拍了个巴掌:“孽障,快走!”只听战马一声嘶叫,马向前动了一步。曹仁心里可怄气啊,我打败仗,马都调皮,一声嘶叫,只走了一步。曹仁手这一起:“孽障,快走!”马又一声嘶叫,的笃,又动了一步。曹仁心里想,坏了,连打两个巴掌,居然只走两步。曹仁这一匹马,不要说你打它,往常在火线上遇到危险,它都能驮着主人飞快脱险。这匹马是曹操送给曹仁的,它有个名字,叫金帆宝座。金帆宝座怎么讲?江面上顺风的船很快啊,但这匹马能跟它并行,可想这匹马有多快了。今天打了两个巴掌,居然它都不走,这是为什么?许褚望望:“咳!都督,你缰绳还没有解,就打死坐马也不得跑啊?”曹仁一看,果然不错,缰绳还扣在桩上呢!只怪自己太慌了。
  说曹仁慌,曹洪更慌。曹洪上马一望:“啊呀!我的马头没得了!”许褚望望:“二将军,你骑倒了!”抱住马屁股当马头。火乱人心,这话一点不假。曹仁解了缰绳,曹洪下马重骑。许褚倒不慌乱,解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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