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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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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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体读去,读者也许感到这两部作品尽管有美丽的辞藻和意象,人物却很有点变态,情节也近乎荒谬。莎乐美追求爱情极端到杀死所爱的人以求一吻;道林?格雷因为有了那幅画做掩护便越来越放纵地追求着美和享受,因而糜烂堕落,一直到犯罪,死亡。因此认为这两部作品都在宣扬着一种腐朽的恋爱观和人生观。

  解放后我国的外国文学界长期把王尔德当做腐朽堕落的作家看待,原因恐怕在此。

  这种论点似乎可以探讨。

  仔细读读《道林?格雷的画像》,便不难感到这小说的是非爱憎其实是很鲜明的,人物的变态并不影响它主题的积极。道林?格雷的堕落的线索十分清楚。起初他是个外形极其漂亮的纯洁青年,人们对他的评价是不错的。雅佳莎姑母说他是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人”,“非常认真,性格美好”。可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一步步变坏了,先是在对待西尔?苇恩的态度上,初则粗暴,继而冷漠得没有心肝。然后越来越恶劣,在伦敦社交界声名狼藉,败坏了许多年轻人,终于杀死了好友霍华德,残酷地毁尸灭迹,使读者对他的堕落既感到惋惜也感到愤慨。读完这书略加思考我们便不难看出道林?格雷的堕落除了他自己的个人中心主义的内因之外有两个外因:一是那肖像的保护和麻醉作用;一是亨利勋爵的无心的煽动和引诱。可见这小说其实有着它鲜明的道德观和是非感,笼统地称之为腐朽堕落之作并不足以服人。

  故事里那幅肖像记录了格雷消逝的青春和良心账,同时也解除了他的良心负担,麻痹着他的良心。你看,无论他干了什么坏事,甚至在杀死了他的好友霍华德之后,也能睡得那么香甜。这一情节值得特别注意。那画不仅是一幅魔画,而且是一个魔鬼。它给了道林?格雷美貌,却偷走了他的灵魂。到全书的末尾格雷偶然引用的莎士比亚《哈姆莱特》里的话:“有如为忧伤画出的肖像,一张没有心灵的面孔,”便是对他自己的写照。亨利勋爵还引用了另一句话:“若是一个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却又失去了他的灵魂,那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可算是全书画龙点睛之笔,交代了小说的主题思想。那话也是对道林?格雷死去的灵魂的挽歌。

  这时道林?格雷开始痛恨自己的特殊“幸运”了。他开始明白他的“全部失败都是从那里产生的。要是当初他的每一个过失都立即给他带来惩罚,那就好了。惩罚有净化的作用。”可惜的是他在那幅魔画的包庇纵容之下越陷越深,即使杀了人也可以逃脱法网。其结果是他的灵魂痛苦得无法自拔。如果说有道德说教的话,这里便有深沉的说教。

  王尔德的魔画是有象征意义的。在王尔德的社会里,许多人其实都有着自己的魔画。那魔画或是权力,或是金钱,或是宣传媒体,可以把他们的罪恶掩盖得严严实实,把他们打扮得风度翩翩,道貌岸然,令人肃然起敬,也让他们自我陶醉。其实,他们的罪恶仍然有魔画做着记录,那就是无法欺骗也无法改变的悠悠众口,历史的裁决。这,也许才是王尔德的魔画的真义。

  道林?格雷的悲剧有点像是中世纪的浮士德传说,只是这个新浮士德是个堕落的人物。C。马洛笔下的浮士德答应把灵魂卖给魔鬼,是为了追求知识和权力;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拿灵魂和魔鬼打赌,是为了追求爱情,为了创造出崭新的人类和为人类谋福利、填海造田。而王尔德笔下的浮士德道林?格雷把灵魂给了魔鬼(魔画),所追求的却是渺小的外形美和个人的享乐。其结果是双重人格的丑恶生活和丑恶的灭亡。

  促使道林?格雷堕落的亨利勋爵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道林?格雷的良心受到折磨时给他谬误的安慰的往往是他。例如西比尔?苇恩自杀以后,他把她的死亡说得那么浪漫,解脱了格雷良心上的负担。而在格雷杀害了霍华德之后,心里冒出的自我辩解却又是亨利勋爵的那一套。这位好耍嘴皮子的贵族少爷是个复杂的角色。他对社会不满,往往发表些犀利的言论,鞭辟入里地挞伐着社会的积弊;而他却又游戏人生,发表了许多有趣的耐人寻味的俏皮话和警句,而那些东西却又能败坏人的灵魂,起着魔鬼助手的作用。实际上他的许多精彩的诡辩看似振振有辞,妙语连珠,令人绝倒,却往往是只图一时痛快,散播着毒素,能使天真的人拜倒,轻信的人堕落。正是他的这些悠谬之论败坏了道林?格雷,而通过格雷又败坏了许多人。起到了为魔鬼作伥的作用。王尔德的其他剧本其实也有着同样鲜明的是非。他的《温德密尔夫人的扇子》、《无足轻重的女人》、《理想的丈夫》、《真诚最要紧》都是社会剧。它们很“唯美”,情节动人,结构巧妙,对白精彩,戏剧效果良好,唯美水平很高,却也同时有着明显的社会褒贬,刻画了维多利亚时代形形色色的人物,揭露了许多人的伪善与无耻。事实是,作为唯美主义者的王尔德并不曾只顾了美而忽略了真与善。他是竭尽全力追求美的,但他所追求的是包含了作品思想内容的唯美,而不是排斥思想内容、排斥是非善恶的唯美。

  试以《温德密尔夫人的扇子》为例。温德密尔夫人是一个交际花,因为有过一段不光彩的过去为伦敦社交界所不齿,但是在剧里她却逐渐赢得了读者的同情和敬佩。因为她含垢忍辱周旋于种种微妙的关系之间,是为了保护她的女儿,不让她因为一时冲动而干出蠢事,重蹈自己的覆辙。为此,她宁可让自己蒙羞受辱,甚至受到她女儿的羞辱,因为她女儿不知道她是她的母亲,对她怀着严重的偏见。剧本不但刻画了伦敦上流社会的种种人物,而且赞扬了那个母亲的勇敢与高贵,具有着相当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

  王尔德其他的几个剧本和童话也都具有着积极的思想内容,完全不是腐朽堕落的。

  总之,作为唯美主义者的王尔德其实并不排除作品中的是非,他所要反对的只是不顾内容和艺术的需要而强加的道德、政治、宗教标签之类。

  看来把为艺术而艺术看做绝对地排斥道德、政治或宗教判断,是违背了唯美主义者们的本意的。而对他们的作品的误解则更使唯美主义者们蒙冤受屈。

  《莎乐美》要比《道林?格雷的画像》晦涩一些。但说到底,仍然是一幕社会剧,只是它的表现手法比较隐晦而已。

  它其实是个寓言剧。剧中的先知约翰可以看做真理的象征;希律是权势的化身;希罗底是市侩的代表;而莎乐美则是权势者的没有头脑的宠儿。真理(约翰)谴责了权势者(希律)和市侩(希罗底)的勾结,遭到市侩的仇恨,但权势者却因真理有着崇高的威信,虽然敢囚禁他,却不敢杀害他。浅薄的莎乐美先是迷恋真理外表的光华,要想占有他,对他极口称赞,却遭到指斥,于是恼羞成怒,反唇相讥,对真理进行诋毁。在赞美真理时她的辞藻惟恐不美;在诋毁真理时她的用语又惟恐不毒。最后她受到市侩的挑拨,依靠权势占有了真理,吻到了他的嘴唇,真理却已被她杀害。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无知的妄人凭着个人的一时好恶追求真理,却为真理所拒绝,于是受人挑拨,依仗权势杀死了真理,却还以为自己热爱着真理。这样的悲剧(闹剧?)在历史上不是屡见不鲜吗?也许王尔德修改了《圣经》的故事所要抒发的正是他胸中的这种愤懑,只是笼罩了一层唯美主义的纱幕,为许多读者所误会而已。英国评论家麦克斯?比尔波姆说:“早在一八八!年以前很久美就已经存在,但让美登台亮相的却是王尔德。”可见王尔德是被承认为英国唯美主义运动的先锋的。他的某些戏剧以其精巧聪明的结构、机智风趣的对白和对社会的入木三分的刻画被普遍认为是谢立丹、哥尔兹密斯之后英国最富戏剧性也最富文学性的戏剧作品。他的唯美主义其实是在艺术上追求精益求精、拒绝受非艺术因素影响的一个口号,并不排斥理性和是非。他所提倡的实际上只是外在美和内在美的统一,亦即美与真和善的统一,这是有他的作品为证的。

  唯美主义在我国受到了不应有的歧视,长期被简单地划进了腐朽堕落之列,而它所反映的反抗与追求,它现实主义的一面却因其隐晦而被忽略了。在我国解放前王尔德的作品曾有过不少译本。《新青年》曾连载过薛琪瑛译的剧本《意中人》(即《理想的丈夫》)和沈性仁译的剧本《遗扇记》(即《温德密尔夫人的扇子》,三十年代洪深曾改编为《少奶奶的扇子》在舞台上演出。后来又有人改编为同名的电影上映),《小说月报》也曾连载过耿式之译的剧本《无足轻重的妇女》。他的其他剧本和童话也都曾多次译介。而《莎乐美》则是翻译得最多的,至少有田汉(中华书局)、桂方谷(商务印书馆)、徐葆炎(光华书局)、胡双歌(星群书店)四个译本,而以左联重镇田汉的译本影响最大。中篇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似乎也有过译本。

  田汉评论欧阳予倩写的剧本《潘金莲》时曾这样说:

  “所以予倩写武松杀嫂时,金莲敞开衫儿对武松说:‘二郎,你瞧,这雪白的胸膛里有一颗赤热的心……我早已把它给了你了,你拿去吧!’这分明有莎乐美气息。”

  当时左联的进步作家笔下竟然出现了唯美主义的“莎乐美气息”,可见《莎乐美》自有它挡不住的魅力。

  奥布雷?比亚兹莱(Aubrey VincentBeardsley,一八七二—一八九八)虽比王尔德小了七岁,却是王尔德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原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小职员,因醉心于艺术,弃职做了专业插图画家。一八九四年《黄皮书》( Yellow Book)杂志创刊,二十二岁的比亚兹莱便做了它的美术编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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