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铁皮鼓- 第1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骂作脏猪、撞婊子的公山羊、堕落的家伙,她再也不想看到我搞肮脏事赚来的肮脏
钱,连我也不愿再看到了。
    虽说玛丽亚不久就收回了这最后一句话,十四天后,又把我当模特儿挣来的钱
里不小的一部分收作家用钱,我还是决定放弃同她、同她的姐姐古丝特和我的儿子
库尔特一起居住。我原先打算远远地离开,到汉堡去,若有可能就重返海边。玛丽
亚相当快地接受了我搬迁的打算,可她在她的姐姐古丝特帮腔之下说服了我,在她
们和小库尔特附近,不管怎么样也得在杜塞尔多夫找一个房间。



  

 


                                  刺猬

    构造,砍伐,剔除,纳入,吹掉,仿作:奥斯卡成了房客后才学会用鼓召回往
事。在这件事上,不仅这房间、刺猬、院子里的棺材仓库以及闵策尔先生帮助了我,
护士道罗泰娅姆姆对于我也是一服刺激剂。
    你知道帕西伐尔吗?我也不特别熟悉他。唯有雪地上三滴血的故事留在我的记
忆里。这则故事确实,因为它正适合我的情况。它可能适合每一个有某种观念的人
的情况。但是奥斯卡写自己;因此,他几乎怀疑那则故事对他正合适。
    我始终还在当艺术的仆人,让别人把我画成蓝色、绿色、黄色和土色,让别人
把我抹黑,放在各种背景之前。我跟缪斯乌拉一起使艺术学院的冬季学期获得生机。
我们还将把我们的缪斯的祝福授予相继而来的夏季学期。但是,已经降雪了,雪接
受了那三滴血,它们像吸引住傻瓜帕西伐尔的目光一样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关于
此人,傻瓜奥斯卡所知甚少,因此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感到自己跟傻瓜帕西伐尔
是同一个人。
    我所描绘的情景尽管粗陋,但在诸君眼里想必是够清楚的:雪,这是一个护士
的职业服装;大多数护士,包括道罗泰娅姆姆在内,她们都佩戴的连结衣领的饰针
中央的红十字,便是闪闪发光的三滴血。我坐着,目光难以离开它。
    不过,当我在蔡德勒公寓原先用作浴室的房间里坐下之前,我恐怕先得寻找这
个房间才是。冬季学期刚结束,部分大学生退掉了他们的房间,回家过完复活节,
有的又回来,有的不再回来。我的女同事缪斯乌拉帮我找房间,陪我去大学生代表
处。那里,人家给了我许多个地址以及一封艺术学院的介绍信,把我打发走了。
    我去看房子以前,先去比特路作坊里拜访了石匠科涅夫,这是许久以来的头一
回。亲密之情促使我去,我也为了在假期里找份工作做。我,不带乌拉,在几位教
授家当私人模特儿,钟点不多,在六周的假期里难以赖此餬口。此外,我还得挣到
一间带家具的房间的租金。
    我见到了科涅夫。他没有变样,后颈上有两个快好的和一个尚未熟的疖子,正
弯着腰,在一块已经过粗凿的比利时花岗岩碑上一下一下地凿沟槽。我们聊了一会
儿。我摆弄起几把刻字凿来暗示,环顾四周已经磨光、等候刻碑文的石头。有两块
壳灰岩一米石和一块双穴墓西里西亚大理石碑,看来科涅夫已经卖出,只缺一个内
行的刻字匠来刻字了。币制改革以后,石匠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我为他感到高
兴。当初,我们两人就曾以这样的智慧之言相互安慰:一次币制改革,不论它多么
乐观,也不能阻止人们死去,随后来买墓碑。
    这句话已被证明为真理。又有人死去,又有人来买墓碑。此外,还有币制改革
以前所没有的委托任务:肉铺房屋正面和铺子里面都要贴上五彩大理石片;某些银
行和百货大楼的砂石或凝灰岩正面被破坏了,现在也要修复和装饰,以恢复过去的
外观。
    我称赞科涅夫勤快,问他这么多的活计是否都干完了。他先回避,之后又承认,
有时他真希望自己能有四只手。末了,他向我建议,我可以在他这儿每天干半天刻
字活儿:石灰岩上刻凹形字,每个字母四十五芬尼,花岗岩和辉绿石上的,五十五
芬尼;凸形字,每个字母六十到七十五芬尼。
    我立刻站到一块壳灰岩碑前,迅速干起来,刻着四体字:阿洛依斯·居弗尔—
—一八八七年九月三日生——一九四六年六月十日卒,在四小时内,刻完了三十个
字母与数字。我走时,按工资等级表,共得十三马克五十芬尼。
    这是我可以支付的每月房租的三分之一。房租若高于四十马克,我不愿给也付
不起,因为奥斯卡把继续贴补——虽说钱数不大——比尔克的家庭开支,贴补玛丽
亚、库尔特和古丝特·克斯特看做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从学院的大学生代表处的热心人那里得到的四个地址中,我先挑出一个:蔡德
勒,尤利希街七号,因为那里离学院近。
    五月初。天气热,阴沉沉的,下莱茵地区典型的春季天气,我带着足够的钱出
门去。玛丽亚事先替我把衣服弄得很整洁,我显出有教养的样子。那幢房子坐落在
剥落的灰泥堆里,屋前有一棵沾满尘土的栗子树。蔡德勒住在四楼一套三居室里。
尤利希街一大半是废墟,很难说有什么相邻的房屋或街对面的房屋。左边有一座山,
横七竖八地插着生锈的T形梁架,野草和野花丛生,可以让人猜出,从前这里有过
一幢四层楼房,与蔡德勒的房屋邻接。右边,部分遭毁坏的一层到三层楼终于修复
使用。可是,建筑材料大概不够。房屋的正面是光油油的瑞典黑花岗岩,上面有许
多窟窿,而且凹凸不平,有待修缮。墙上刻的“朔纳曼殡仪馆”的招牌已残缺不全,
我现在记不清缺了哪些字母。幸亏刻在始终还平滑如镜的花岗岩上的两根凹形棕榈
枝没有损坏,还能使这家遭破坏的殡仪馆维持一半的崇敬死者的外观。
    
 
    这家开办了七十五年的殡仪馆的棺材仓库设在院子里。我日后待在我的房间里
经常觉得它值得一看,因为我的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我注视着工人们遇上好天
气就把几口棺材从仓库里推出来,放在木架上,用一切办法使它们恢复光泽。所有
这些棺材都如我所熟悉的那样,是一头小的。
    我按铃,蔡德勒自己来开门。他站在门口,矮小,敦实,呼吸短促,像只刺猬
'注',戴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成团的肥皂泡沫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右手拿着刷
子对着面颊,看样子是个好喝酒的,听口音是威斯特伐利亚人。
    “如果那间房间不中您的意,您马上就讲。我正在刮脸,还要洗脚。”
    蔡德勒不喜欢客套。我看了房间。它不能使我中意,因为这是一间好久无人使
用过的洗澡间,一半是土耳其绿瓷砖,一半是令人感觉不安静的糊墙纸。然而,我
没有说这间房间不中意。我不管蔡德勒脸上的肥皂沫快干了,也不管他还没有洗脚,
敲敲浴缸,想知道把浴缸弄走行不行,反正它已经没有排水管了。
    蔡德勒微笑着摇摇他的灰色的刺猬脑袋,还想用剃须刷抹出泡沫来,但是抹不
出。这就是他的回答,我于是说准备租下这间带浴缸的房间,每月付四十马克。
    我们又站在灯光黯淡、软管似的走廊里。好几间房间的门冲着走廊,有的漆成
各种颜色,有的是玻璃门。我想知道,还有谁住在蔡德勒的公寓里。
    “我的妻子和房客。”
    我用手指弹了弹走廊中央的一扇乳白玻璃门,它同套间房门相隔仅一步路。
    “一位护士住在这儿,不过这跟您没有关系。您反正见不着她。她只在这儿睡
觉,而且也不是总在这儿。”
    我不想说出来,奥斯卡一听“护士”这个词儿就抽搐。奥斯卡点点头,不敢再
打听其余的房间的情况,只知道他的带浴缸的房间在右手一边,房门就是走廊的顶
端。
    蔡德勒用手指弹了弹我的上装翻领:“您要是有酒精炉的话,可以在自己房间
里煮东西。我倒是可以让您有时使用厨房,如果灶头对您来说不至于太高的话。”
    这是他头一回谈及奥斯卡的身高。他匆匆读了一下艺术学院的介绍信,信起了
作用,因为有院长劳伊塞教授的签名。他讲了各种注意事项,我只应声说“是”或
“阿门”,记住厨房在我的房间的左边,答应他衣服都送到外面去洗,因为他担心
热气会损坏洗澡间的糊墙纸,而我可以有把握地承诺此事,因为玛丽亚表示愿意替
我洗衣服。
    我本该走了,去取行李,填写迁居表格。可是奥斯卡没有走。他不能离开这公
寓。他毫无理由地请他未来的房东告诉他厕所在哪里。蔡德勒用拇指指向一扇胶合
板门,这使人联想到战争年代和紧接着的战后年代。奥斯卡打算当即使用一下厕所,
蔡德勒便给他开了那个小地方的灯。蔡德勒脸上的肥皂沫已经硬结、剥落、作痒。
    在厕所里,奥斯卡气恼至极,因为我本无此需要。我固执地等着,直到尿出了
那么一点儿。由于膀胱压力不够,我不得不使劲,又由于离马桶座圈太近,结果弄
湿了这个狭窄地方的马桶座圈和方砖地。我用手绢擦去坐旧的座圈上的尿,又用鞋
底抹掉不幸落到方砖地上的那几滴。
    我上厕所时,蔡德勒并没有趁机去找剃须镜和热水,尽管他脸上的肥皂沫已经
硬结,很不舒服。他等在走廊上,可能对我特别偏爱。“您真特别,”他说,“还
没有签租约,就已经上厕所了。”
    他手拿变凉、硬结的剃须刷走近我,肯定在策划开个笨拙的玩笑,却没有给我
添什么麻烦,而是打开了套间的门。奥斯卡在刺猬身边经过,用部分的目光盯着他,
向楼梯间退去。这时,我发现,厕所门在厨房门与那扇乳白玻璃门之间,玻璃门后
有一个护士不定期地在此住宿。
    近黄昏时,奥斯卡带着行李和圣母画家拉斯科尼科夫送的铁皮鼓再次按蔡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