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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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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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或者仅仅是一个分会。
    尽管我前有情侣后有戴帽老妇,这种自动楼梯上突然产生的念头仍旧向我袭来。
那对情侣在我上面两级而不是一级,在他们和我之间,我放着我的小箱子。这一点
我讲过没有?法国的青年非常特别。当自动楼梯载着我们大家上升的时候,她解开
了他的皮茄克钮扣,接着解开了他的衬衫钮扣,抚弄他的十八岁的皮肤。但她干得
很麻利,她的动作完全不是性爱的而是那种生意经的,我因此起了疑心。这些年轻
人有可能是拿了官方的钱,在大街上显示爱的疯狂,从而使法国的大都会不致丧失
它的声誉。可是,当这对年轻人接吻时,我的疑窦也随之消失,她的舌头几乎使他
窒息,咳个不停,而我已经掐灭了我的香烟,为的是以一个不吸烟者的身份迎向刑
事警察。在我以及那顶帽子下面的老妇——这意思是说,她的帽子正好同我的头一
般高,因为我的身高等于自动楼梯两级的高度——没有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虽
说她在嘟哝,骂骂咧咧的。不过,巴黎的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的。自动楼梯的橡皮
面扶手随同我们一起上升。行人可以把手放在上面,让手一起上升。如果我把手套
也一起带来旅行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楼梯间的瓷砖每一块都映出一点电灯光。
奶油色的管道和肥大的电缆束陪伴我们上升。自动楼梯并没有发出地狱的噪声。尽
管它是一种机械,却给人以舒适感。尽管有那格格作响的有关可怕的黑厨娘的诗句,
我觉得,白屋地铁车站很舒适,几乎适于居住。我感到在自动楼梯上如同在家里一
样,尽管有害怕和儿童的恐惧。如果它载着跟我一起上升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我的
活着和死去的朋友和亲戚的话,我本来会感到幸福:我可怜的妈妈夹在马策拉特和
扬·布朗斯基之间,灰毛耗子特鲁钦斯基大娘同她的孩子赫伯特、古丝特、弗里茨
和玛丽亚,蔬菜商格雷夫和他的邋遢老婆莉娜,自然也有贝布拉师傅和风雅的罗丝
维塔——所有这些人都围绕着我的值得怀疑的存在,也由于我的存在而遭难。可是,
上面,在自动楼梯通向户外的地方,我希望取代刑事警察的是可怕的黑厨娘的对立
面:我的外祖母安娜·科尔雅切克。她像一座大山似的巍然屹立,在我和我的随从
幸福地上升之后,把我们接纳到裙子里去,接纳到大山里去。
    可是,站在那里的两位先生,穿的不是肥大的裙子,而是美式的雨衣。在上升
行将结束时,我连同鞋子里的十个脚趾头一起微笑着承认,我上面的那对无拘无束
的情侣以及我下面那个戴帽老妇,都是傻头傻脑的警方密探。
    我还要说些什么呢?在电灯泡下诞生,三岁时故意中断成长,得到鼓,唱碎玻
璃,闻香草味,患百日咳,给卢齐喂食,观察蚂蚁,决定成长,埋鼓,乘车去西方,
失去东方,学石匠手艺,当模特儿,重操铁皮鼓,参观水泥,挣钱,保护手指,送
掉手指,笑着逃跑,上升,被捕,被判决,送进疗养院,不久将被宣告无罪开释,
今天庆祝我的三十岁生日,始终害怕黑厨娘——阿门。
    我扔掉已掐灭的香烟。它在自动楼梯梯级的板条格垫间找到了它的归宿。奥斯
卡在沿着四十五度角的斜边朝着天空上升较长时间之后,又垂直地上了三小步,前
有无拘无束的警察情侣,后有戴帽警察奶奶,从自动楼梯的板条格垫上被移到固定
的铁条格垫上。这时,刑事警察作了自我介绍,称呼他马策拉特。奥斯卡却顺着他
在自动楼梯上突然产生的念头往下想去,脱口用德语说:“我是耶稣!”由于他看
到对面站着的是国际刑事警官,便用法语重复了一遍,末了,又用英语说:“我是
耶稣!”
    然而,我还是以奥斯卡·马策拉特的身份被捕了。我毫不抗拒,信赖地置身于
刑事警察的雨伞的保护之下,因为外面,在意大利林阴大道上,正下着雨,但我仍
旧不安地、害怕地搜寻着环顾四周,并且在林阴大道上的人群中,在挤在警察局运
货棚车周围的人堆里,多次看到了黑厨娘令人恐怖的镇静的面孔——这正是她的能
耐。
    现在,我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不过,我还得考虑一下,奥斯卡被他们从疗养和
护理院里放出来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之后,他究竟想干什么呢?结婚?独身生活?
出国?当模特儿?买个采石场?集合门徒?成立教派?
    今天,向一个三十岁的人提供的一切机会,都必须经过检验,如果不用我的鼓,
那又用什么去检验呢?因此,我将在我的铁皮上敲响那首小曲。我觉得它越来越生
动,也越来越令人惧怕了。我要呼唤黑厨娘,询问她。这样,明天早晨我就可以告
诉我的护理员布鲁诺,三十岁的奥斯卡处在越变越黑的儿童的恐惧的阴影之下将过
什么生活,因为过去在楼梯上吓唬过我的,当我去地窖取煤时发出怪声使我不得不
放声大笑的,始终是同一件东西。它用手指讲话,通过钥匙孔咳嗽,在火炉里叹气,
通过门叫喊。当船只在雾中拉响汽笛时,它从烟囱里冒出来。当一只垂死的苍蝇在
双层窗之间嗡嗡叫几小时的时候,当鳗鱼要夺走我的妈妈或者我可怜的妈妈要吃鳗
鱼的时候,当太阳隐没在塔山背后像琥珀似的独善其身的时候,它始终在场。赫伯
特扑向那个木雕时,他背后是什么?主祭台背后不也是它吗?如果没有把所有忏悔
室涂黑的厨娘,天主教教义又会是怎样的呢?当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玩具一齐跌
落时,又是她投下了阴影。公寓院子里的孩子们,阿克塞尔·米施克和努希·艾克,
苏西·卡特和小汉斯·科林,他们讲了出来,当他们煮砖头粉汤时,他们唱了出来:
“黑厨娘,你在吗?在呀在呀!你有罪,你有罪,你的罪孽最大。黑厨娘,你在吗……”
她无处不在,甚至在香叶草汽水粉里,尽管它泛起的泡沫绿到了如此清白的地步。
在我曾经蹲过的所有衣柜里,她也蹲过。她后来把三角形狐狸脸借给了卢齐·伦万
德,吞食夹香肠面包,连皮吞下,把撒灰者引上跳台——唯独奥斯卡幸免。他观看
蚂蚁,明白了:这也是她的阴影,再经过复制,跟随着香甜的东西,还有所有的言
词:被祝福,充满痛苦,被赐予极乐,童贞女的童贞女……所有的石头:玄武岩,
凝灰岩,辉绿石,壳灰岩里的矿巢,如此柔软的雪花石膏……所有唱碎的玻璃:透
明的玻璃,吹成极薄的玻璃……还有殖民地商品:一磅或半磅装蓝色口袋里的面粉
和白糖。后来有四只猫,其中一只叫俾斯麦,不得不重新粉刷的围墙,昂首阔步去
死的波兰人,还有谁击沉了什么时的特别新闻,从天平上扑腾落地的土豆,一头小
的东西,我站立过的公墓,我跪过的方砖地,我躺过的椰子纤维……请别问奥斯卡,
她是谁!奥斯卡已经词穷无语。因为她从前坐在我的背后,之后又吻我的驼背,现
在和今后则迎面朝我走来:

        一直在我背后的厨娘真黑。
        如今她迎面朝我走来,真黑。
        言词,大衣里子往处翻,真黑。
        用黑市通货付款,真黑。
        如果孩子们唱歌,他们不再唱:
        黑厨娘,你在吗?在呀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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