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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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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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她那儿有空房间。”
    马策拉特听完这番话后信以为真。事实是,一个谋杀的念头使我同玛丽亚之间
进行了一场遭遇战,跟她所说的情形完全不同。
    午休时,她躺在沙发榻上。马策拉特洗完午餐用的餐具以后,在店铺里装饰橱
窗。起居室里静悄悄的。也许有一只苍蝇,时钟同往常一样,收音机正低声报道伞
兵在克里特岛成功降落'注'。当他们让了不起的拳击师马克斯·施梅林讲话时,我
才竖起耳朵去听。就我听懂的而言,在跳伞着陆并踩上克里特岛坚硬的岩石时,这
位世界冠军扭伤了脚,现在不得不卧床休养;同玛丽亚一模一样,她从梯子上摔下
来后也不得不卧床休养。施梅林讲起话来心平气和,声调不高不低,随后他讲述那
些不太知名的伞兵的事迹,奥斯卡不再听下去:静悄悄的,也许有一只苍蝇,时钟
同往常一样,收音机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坐在窗前自己那张小板凳上,观察着沙发榻上玛丽亚的肚子。她呼吸相当困
难,两眼紧闭。我闷闷不乐地间或敲几下铁皮鼓。但是她没有动静,并且强迫我不
得不在同一间屋里随着她的肚子的起伏一起呼吸。不错,这儿还有时钟、夹在窗玻
璃和窗帘中间的苍蝇以及以克里特岩石岛为背景的无线电广播。片刻之后,对于我
来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只看到那个肚子,我既不知道它是在哪间房间里变
大的,也不知道它是属于谁的,我甚至不太清楚是谁把它搞成这么大的,而只有一
个愿望:必须弄掉它,这个肚子,这是一个错误,它挡住你的视线,你必须站起来
有所行动!于是,我站起身来。你必须看看能采取什么行动。于是,我朝那肚子走
去,一边走,一边顺手操起一样物件。这是一种恶性膨胀病,你应当给它放点气。
于是,我举起方才走近前来时顺手操起的物件,在玛丽亚搁在她的肚子上的那双一
同呼吸着的小手间寻找一个地方。你现在应该最后下定决心了,奥斯卡,要不然,
玛丽亚会睁开眼睛的。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但我继续盯着玛丽亚微微颤抖
的左手,虽然我发觉她抽走了右手,这右手准备有所动作,当玛丽亚用右手拧走奥
斯卡握在手中的剪刀时,我也并没有特别感到吃惊。我也许还举着掌中无物的空拳
站了几秒钟,听着时钟、苍蝇、收音机里报告有关克里特岛的报道到此结束的播音
员的声音,随后转过身去,在下一个节目——两点到三点播放的轻音乐——开始之
前,离开了我们的起居室,面对一个填满空间的大肚子,我觉得这个房间变得过于
狭窄了。
    两天以后,玛丽亚给我买了一面新的鼓,并把我带到三层楼上特鲁钦斯基大娘
家去,那儿,满屋子散发着代用咖啡和煎土豆味。起初,我睡在沙发上,因为奥斯
卡拒绝睡在赫伯特以前睡过的床上,我担心,那床上还一直留有玛丽亚身上的香草
味。一个星期以后,老海兰德把我的小木床扛到了楼上。我同意把它放在那张床旁
边,那张床曾经窝藏过我、玛丽亚以及我们共有的汽水粉。
    在特鲁钦斯基大娘家,奥斯卡冷静了下来,或者说,变得无所谓了。我现在看
不到那个肚子,因为玛丽亚怕爬楼梯。我也不到底层的房间里去,不到店铺里去,
不上街,甚至连公寓的院子也不去,由于食物供应的状况越来越糟糕,院子里又养
起兔子来了。
    奥斯卡大部分时间坐在那儿看士官弗里茨·特鲁钦斯基从巴黎寄来的或者带回
来的明信片。我对巴黎这个城市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印象。特鲁钦斯基大娘递给我一
张印有艾菲尔铁塔风景照的明信片。我同意研究这个大胆建筑的铁结构,开始擂鼓
来表现巴黎,敲出一支弥赛特曲'注',虽说我以前从未听过演奏弥赛特曲。六月十
二日(根据我的推算早了十四天),在双子宫这个时辰(并非如我所估算的在巨蟹
宫这个时辰),我的儿子库尔特出世了。父亲生在木星年,儿子生在金星年。父亲
受处在室女官的水星所主宰,这使他生性多疑,富于想象力;儿子也同样由水星所
主宰,但水星却正好位于双子宫,这使他头脑冷静,有进取心。我身上的某些素质,
被我的命宫里的天秤宫的金星所减弱,但在我的儿子身上,却被他的命宫里的白羊
座所恶化;我将来会感受到他命里的火星所带来的后果。
    特鲁钦斯基大娘心情激动、像老鼠那样吱吱喳喳地把这条新闻告诉了我:“你
想象一下,小奥斯卡,天上的鹳给你带来了一个小弟弟'注'。我已经想过了,只要
不是个姑娘就好,要是个姑娘啊,往后会带来苦恼的!”我几乎没有中断击鼓来再
现艾菲尔铁塔和新添加进来的凯旋门的景象。特鲁钦斯基大娘觉得即使摆出一副特
鲁钦斯基外婆的面孔,也休想指望得到我的道贺。虽然今天不是星期日,但她打定
主意要抹上点红颜色,便抓起常备的菊苣根包装纸,像抹胭脂似的用它搓着面颊,
色泽鲜艳地出了门,下楼去,到底层给那个所谓的父亲马策拉特帮忙。
    方才已经讲过,时当六月。一个骗人的月份。前线处处得胜——如果把巴尔干
半岛的胜利'注'也说成是胜利的话——在东方'注',可望
得到更大的胜利。那儿,
一支庞大的军队在挺进。铁路运输繁忙。就连一直轻松愉快地待在巴黎的弗里茨·
特鲁钦斯基,也不得不踏上方向朝东的旅途。这次旅行不会马上停止,不该把它同
前线的休假旅行混为一谈。可是,奥斯卡却安静地坐着,面对那些光亮的明信片,
逗留在温柔的、初夏的巴黎,轻轻敲着《三个年轻鼓手》,同德国占领军毫无瓜葛,
所以也用不着担心游击队会把他从塞纳河桥上推下水去。可不是吗,我身穿平民服
装,带着我的鼓,登上了艾菲尔铁塔,在塔顶,理所当然地享受远眺四野的情趣,
心旷神怡。尽管身在高处诱我起念自尽,但我还是摆脱了这种既苦又甜的念头。待
到下来以后,九十四公分高的我站在艾菲尔铁塔脚下时,我这才回头想到我的儿子
已经出世了。
    在那儿,一个儿子!我心中想。等他到了三岁的时候,他也应该得到一面铁皮
鼓。咱们走着瞧吧,在这儿究竟谁是父亲——是那个马策拉特先生呢还是我,奥斯
卡·布朗斯基。
    在炎热的八月——我记得,正是广播又一次胜利地结束了一场围歼战,即斯摩
棱斯克那一场战役的时候,我的儿子库尔特受洗了。我的外婆安娜·科尔雅切克和
她的兄弟文岑特·布朗斯基也被请来参加洗礼,这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我坚持那种
说法的话,也就是说,扬·布朗斯基是我的父亲,不吭声的、脾气越来越古怪的文
岑特是我的祖父,那么,邀请他们来参加洗礼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这么一来,我
的祖父母就是我的儿子库尔特的曾祖父母了。
    马策拉特自然决不会想到做这样的推论,尽管是他开口邀请他们的。他甚至在
自己最没有把握的时刻,比如说玩施卡特输得一败涂地以后,仍旧认为自己是双重
父亲:生身之父和养育之父。奥斯卡重新见到他的祖父母也是由于别的原因。人家
已经使这两个可爱的老人德意志化了。他们不再是波兰人,仅仅做着卡舒贝人的梦。
人家把他们叫做第三民族集团的德意志人。此外,扬的遗孀,黑德维希·布朗斯基
嫁给了一个波罗的海东岸地区的德意志人,农民同盟拉姆考地方负责人。一些法案
正在审议中,一旦批准执行后,马尔加·布朗斯基和斯特凡·布朗斯基都得改姓他
们的继父埃勒斯的姓。十七岁的斯特凡自愿报名参军,现在在格罗斯博施波尔军训
营接受步兵训练,大有希望到欧洲的战争剧院去看戏。奥斯卡呢,虽然马上就要到
可以参军的年龄,却不得不待在他那面鼓的后边等待着,直到陆军或者海军甚而至
于空军需要一名三岁的铁皮鼓鼓手时才会有参军的机会。
    地区农民负责人埃勒斯开了个头。洗礼前十四天,他坐在双套马车的车座上,
身边坐着黑德维希,来到了拉贝斯路。埃勒斯是罗圈腿,有胃病,根本没法同扬·
布朗斯基比。他坐在起居室的桌旁,比他身边的牛眼睛黑德维希矮了一头。他的来
访连马策拉特都感到突然。一时不知谈什么好。于是先谈天气,接着谈到东方发生
的种种事情,那里军队紧张地向前挺进,比一九一五年'注'顺利,马策拉特回忆着,
一九一五年他就在那里。他们煞费苦心地避而不谈扬·布朗斯基。末了,我结束了
他们这种回避的打算,做出小孩子的那种滑稽的嘴形,连连大声呼唤奥斯卡的舅舅
扬。马策拉特硬着头皮替他以前的朋友和情敌说了几句好话,又说了几句发人深思
的话。埃勒斯当即附和,话还挺多,虽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前任。黑德维希甚
至找到了几滴真心的眼泪,泪珠缓缓地从脸上淌下来。末了,她还找到了一番话来
结束关于扬的话题:“他可是个好人哪。连苍蝇他都不会去伤一根毫毛的。谁料到
他竟这样到了九泉之下,在那儿他会害怕的,无缘无故地就会吓得个要死。”
    聊完这一席话后,马策拉特让站在他身后的玛丽亚去取瓶装啤酒,接着问埃勒
斯会不会玩施卡特。埃勒斯不会,感到十分抱歉,但马策拉特颇有气度,并不计较
这位地区农民负责人这样一个小缺点。他甚至拍了拍埃勒斯的肩膀,并且说——这
时啤酒已经斟到酒杯里了——即使他对施卡特一窍不通,那也没啥关系,照样可以
成为好朋友。
    就这样,黑德维希·布朗斯基以黑德维希·埃勒斯的身份又来到我们家,除了
她那个地区农民负责人之外,还带着她以前的公公文岑特和他的妹妹安娜一同前来
参加洗礼。马策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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