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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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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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祖先吗?”
    贝布拉抓住我的臂膀,把我拉到一边,因为空军不住地观赏着我们,直愣愣地
盯着,令人讨厌。末了,一名少尉,紧跟着上来两名士官,在贝布拉面前做了个立
正姿势,因为我的师傅的制服上佩戴着上尉的军衔标志,袖子上还有一块印有“宣
传运动”字样的布条。用勋章装饰着的小伙子们请拉古娜签名留念,并且得到了她
的签名。于是,贝布拉一招手,让他的公务汽车开过来。我们上了车,在汽车开走
时还不得不听着空军热情的鼓掌声。
    佩斯塔洛齐街,马格德堡街,陆军草场,我们一路驶去。贝布拉坐在司机旁边。
刚到马格德堡街,拉古娜就已经拿我的鼓做话题了。“好友,您还一直忠实于您的
鼓吗?”她用她的地中海嗓音低声说,这嗓音我已经那么久没听到过了。“在其他
方面您是否也都忠实呢?”奥斯卡没有回答她,没有用他那些同女人之间的冗长乏
味的事去劳她的神,但微笑着允许这位伟大的梦游女先是抚摩他的鼓,接着抚摩他
有点抽搐地抱着这铁皮鼓的双手,而且越来越显出南欧人味道地抚摩着。
    汽车拐进陆军草场,跟着五路电车轨道行驶。这时,我甚至给她回答了,也就
是说,我用左手抚摩她的左手,她用右手亲热我的右手。汽车已经驶过马克斯·哈
尔贝广场,奥斯卡下不了车了。这当儿,我在小卧车的后视镜里瞧见了贝布拉浅棕
色的、机敏的老人眼睛正观察着我们两个的小动作。拉古娜偏偏握住了我的双手,
而我呢,为了不伤害我的朋友和师傅,正要挣脱出来。贝布拉在后视镜里微笑,接
着避开了他的目光,开始同司机交谈。这时,罗丝维塔一边热乎乎地捏住我的双手,
抚摩着,一边启动地中海小嘴,也开始了一席谈话。这是直接讲给我听的,甜蜜地
灌进了奥斯卡的耳朵,随后又谈了些实际的事情,接着话又变得更加甜蜜,封住了
我的一切顾虑和逃跑的企图。我们到了帝国殖民区,朝妇科医院方向驶去。拉吉娜
告诉奥斯卡,这些年里她一直想着他,她还一直保存着当年我在四季咖啡馆里唱碎
并奉献给她的玻璃杯。她说,贝布拉虽然是位出色的朋友和优秀的工作伙伴,但同
他结婚却是不能设想的;贝布拉必须单独生活,拉古娜这样回答我插入的提问,她
给他一切自由,而他也同样,虽说他天性相当嫉妒,但这些年来他也懂得了拉古娜
是约束不了的,况且善良的贝布拉身为前线剧团团长几乎没有时间去履行一旦结婚
后应尽的义务。不过,这前线剧团可是第一流的,它所演的节目若在和平时期照样
能搬上“冬季花园”或“斯卡拉”大剧院的舞台。而我,奥斯卡,凭着我尚未施展
的神授的才能,是否有兴致去试他一年呢?何况我的年纪也够了,她可以担保,不
过,我,奥斯卡,或许有其他重任吧,或者相反?那就更好,他们今天离开此地,
方才是他们在但泽一西普鲁士军区的最后一场午后演出。现在他们去洛特林根,随
后去法国,眼下去东线是办不到的事,谢天谢地,他们刚刚离开东线。我,奥斯卡
真走运,东方已成过去,现在是去巴黎,肯定是去巴黎。我,奥斯卡。可曾去过巴
黎旅行?就这样吧,朋友!如果拉古娜已经诱惑不了您这位鼓手冷酷的心,那就让
巴黎来诱惑您吧!我们一起去吧!'注'
    这位伟大的梦游女话音刚落,汽车就停了下来。兴登堡林阴大道的树,绿色,
普鲁士风,间距一律。我们下车,贝布拉让司机等着。我不想进四季咖啡馆,我的
脑子有点乱,需要新鲜空气。于是我们就到斯特芬公园去散步,口布拉在我右边,
罗丝维塔在我左边。贝布拉向我谈宣传运动的意义和目的。罗丝维塔向我讲述宣传
运动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贝布拉谈战争画家、战地记者,聊他的前线剧团。罗丝
维塔让遥远城市的名称从她的地中海小嘴里溜出来,而报告特别新闻时,那些地名
我在无线电里全都听到过。贝布拉说了个哥本哈根。罗丝维塔嘘出了巴勒莫。贝布
拉唱着贝尔格莱德。罗丝维塔像个悲剧女演员似的哀诉道:雅典。但是,两人一起
如痴如醉地反复谈论巴黎,保证说,那个巴黎可以抵消方才讲到过的所有城市。末
了,贝布拉打着官腔,摆出前线剧团团长和上尉的架势,向我提议说:“请您加入
到我们中间来吧,年轻人,擂鼓,唱碎碑酒杯和电灯泡!在美丽的法兰西、在青春
常在的巴黎的德意志占领军会感激您,向您欢呼的。”
    仅仅为了走形式,奥斯卡要求有个考虑的时间。我在五月葱绿的灌木丛中走了
足足半个小时,一边是拉古娜,一边是我的师傅和朋友贝布拉。我装出反复思考和
大伤脑筋的样子,搓搓额头,倾听林中鸟语,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来做过的事,仿佛
我在期待某一只红胸鸲给我答案和忠告。当绿丛中有个什么东西瞅瞅地叫得特别响、
特别引人注意的时候,我开口说:“善良、智慧的大自然劝我接受您的提议,尊敬
的师傅。您今后可以把我看做您的前线剧团的一员了!”
    我们接着去了四季咖啡馆,喝一杯淡血色的穆哈,商量了我逃离家庭的细节,
不过,我们不把这叫做逃跑而叫做出走。
    在咖啡馆外面,我们又重复了一遍计划好的行动的一切细节。我于是同拉古娜
以及宣传运动上尉贝布拉告别,他坚持让我用他的公务汽车。他们两个沿着兴登堡
林阴大道溜达着朝城里走去。上尉的司机,一位年纪较大的上士,开车送我回朗富
尔,一直开到马克斯·哈尔贝广场,因为我不想也不能让车开进拉贝斯路。奥斯卡
乘着国防军公务汽车来了,这会轰动四邻,太过分也太不合时宜。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到马策拉特和玛丽亚家去作临别拜访。在我的儿子库尔特
学走路的围栏旁,我站了许久,如果我记忆无误的话,我也产生了若干做父亲应有
的想法,便伸手去抚摩这个金发小家伙,可是库尔特不愿意。玛丽亚倒并不拒绝,
她有点惊讶地接受了我对她的亲热举动,尽管多年以来她已经不习惯于此了,她也
好心地抚摩我一番。同马策拉特告别我觉得为难,这真是奇怪。这个男人站在厨房
里,正用芥末调料计煮腰花,他同烹任勺结下了不解之缘,或许挺愉快,我因此不
敢打扰他。当他想从身后拿东西并伸手在厨桌上瞎模时,奥斯卡这才向他走去,拿
起放着切碎的香菜的小木板递给他。我至今仍然认为,马策拉特惊讶地、不知所惜
地拿着放有香菜的小木板,愣了很久。在我离开厨房以后,他还愣着,因为奥斯卡
以前从未递过、拿过、举过什么东西给马策拉特。
    我在特鲁钦斯基大娘那里吃饭,让她给我洗了澡,把我放到床上。我等她躺进
她的羽绒被里,吱吱地轻声打起鼾来时,就穿上拖鞋,带上我的衣服,穿过那只越
来越衰老、正吱吱地打鼾的灰毛耗子睡的房间,在过道里我拿钥匙开锁时费了些劲,
最后把锁拧开了。我一直光着脚,只穿睡衣,挟着我那卷衣服,爬上楼梯,到了晾
衣阁楼,进了我的隐藏处,在摞成堆的屋面瓦以及人家不顾防空条例的规定仍旧堆
在那里的成捆的报纸后面,我踉踉跄跄地跨过防空沙堆和防空水桶,找出一面崭新
锃亮的鼓来,它是我瞒着玛丽亚节省下来的。奥斯卡的读物我也找出来了:合成一
卷的拉斯普庭与歌德。把我喜爱的这两位作家也带走吗?奥斯卡穿上衣服和鞋子,
把鼓挂到脖子上,把鼓棒插在裤子背带后面,与此同时,他跟他的两位神——狄俄
尼索斯和阿波罗'注'谈判。那位醉得不省人事的神劝我,要么什么读物也不带,要
么只带一叠拉斯普庭走;那位极其狡猾又过于理智的阿波罗则劝我干脆放弃法国之
行,当他发现奥斯卡已经决心赴法国时,便坚持要我带上一个没有窟窿的旅行袋,
把歌德在几百年前打过的每一个合乎理性的呵欠都带走。而我呢,一来由于固执,
二来由于我深知,《亲合力》一书不能解决一切两性的问题,便把拉斯普庭以及他
的赤裸裸的、然而穿着黑色长袜的女性世界也随身带走了。阿波罗力求达到和谐,
狄俄尼索斯力求达到沉醉与混乱,奥斯卡则是一个小小的半神'注'。他使混乱和谐
化,使理性处于沉醉状态。奥斯卡除了他的必死性以外,有一点优于自古以来便确
定了的全神们:奥斯卡可以读使他开心的书,众神却总在检查他们自己。
    一个人是可以习惯于一幢出租公寓以及十九家房客厨房里的气味的。我同每一
段楼梯,同每一层楼,同每一扇钉有姓名牌的套间门告别。啊,音乐家迈恩,他们
认为你不合服役资格而把你送了回来。你又吹起了小号,又喝上了杜松子酒,期待
着他们重新把你接去——后来他们果真把他接走了,只是不准他把小号带在身边。
啊,胖得不成形状的卡特太太,她的女儿自称闪电姑娘'注'。啊,阿克塞尔·米施
克,你用鞭子换取了什么?沃伊武特先生和太太,他们一直吃芜青甘蓝。海纳特先
生身患胃病,因此在席哈乌船坞工作而没在步兵服役。旁边一家是海纳特的父母,
他们仍旧姓海莫夫斯基。啊,特鲁钦斯基大娘,这只耗子在套间门后睡得正香。我
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她吱吱叫。小矮个儿,他本姓雷策尔,已经被提升为少尉,虽说
他从小就得穿长统羊毛袜。施拉格尔的儿子死了。艾克的儿子死了。科林的儿子死
了。钟表匠劳布沙德还活着,仍在使死钟表复活。老海兰德活着,照旧在把弯钉子
敲直。施韦尔文斯基太太有病,施韦尔文斯基先生身体健康,却死在了她的前头。
底层对面的套间里住着的是谁?马策拉特家的阿尔弗雷德和玛丽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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