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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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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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巷在燃烧,托比亚斯巷、狗巷、旧城沟、前城沟在燃烧,壁垒和长桥在燃烧。克
兰门是木结构,火焰格外美。在小裤子裁缝巷,烈火给许许多多条光焰刺目的裤子
量尺寸。圣马利亚教堂从里面烧到外面,从尖拱窗里喷出节日灯火。圣卡塔琳娜、
圣约翰、圣布里吉特、圣巴尔巴拉、伊丽莎白、彼得和保罗、特里尼提和基督圣体
各教堂未搬走而剩下的钟在钟楼框架里熔化,铁水滴落,既无歌声,也无乐声。在
大磨坊里,研磨着红色的小麦。在屠夫巷里,散发着星期日烤肉的烧焦的气味。在
市剧院,初演《纵火者之梦》,一出双重含义的独幕剧。在右城的市政厅里,决定
在大火以后增加消防队员的薪水并追溯既往,圣灵巷以圣灵的名义在燃烧。圣方济
各修道院以喜爱并歌颂火的圣方济各的名义在欢乐地燃烧。妇女巷为父与子毁于一
旦。木材市场、煤市、稻草市场烧成灰烬,此乃不言而喻。在面包师巷,小面包不
再从炉里出来。在奶罐巷,牛奶煮得溢了出来。唯独西普鲁士火灾保险公司的楼房
鉴于纯象征的原因,未被焚毁。
    奥斯卡对火烧向来不太感兴趣。若不是我把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但易燃的家当
轻率地放在晾衣间里的话,那么,当马策拉特爬上楼梯,到晾衣间去观看燃烧中的
但泽时,我也会待在地窖里的。必须救出我最后几个前线剧团备用鼓、我的歌德以
及拉斯普庭。我还得保护那柄夹在书里的极薄的绘图小扇子,也就是我的罗丝维塔,
即拉古娜在世时善于优雅地轻摇的那柄扇子。玛丽亚留在地窖里。小库尔特却非要
跟我和马策拉特上屋顶看大火不可。我一方面对我的儿子不加控制的热情感到生气,
另一方面却暗自说道:这是他的外曾祖父,我的外祖父,纵火犯科尔雅切克遗传给
他的。玛丽亚把小库尔特留在下面,允许我跟马策拉特一起上楼。我拿到了我的那
些家当,由晾衣间的窗户往外瞧了一眼,对这座古老的城市竟能振作起来而进发出
这种火焰四射的活力深感惊讶。
    几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我们才离开了晾衣间。后来,马策拉特还要上去,但遭
到玛丽亚的禁止。他服从了。他向也待在地窖里的寡妇格雷夫一五一十地叙说这场
大火时,他哭了。他再次回到寓所去,打开收音机,但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连燃
烧着的电台大楼火焰的咝咝声都听不到,更不用说会有什么特别新闻了。
    马策拉特像一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那样犹豫着,站在
地答中央,拽着裤子吊带,第一次表示怀疑最终胜利,并且听从寡妇格雷夫的劝告,
摘下了上装翻领上的党徽,但不知藏到哪里去好,因为地窖是水泥地,格雷夫太太
也不愿把徽章从他手里接过来。玛丽亚认为,他可以把它埋在过冬土豆里,但马策
拉特觉得这还不够保险。而上楼去呢,他又不敢,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注'。如
果他们不是已经到了,那也在半路上。方才他在晾衣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布伦陶
和奥利瓦附近战斗了。他几次三番表示后悔莫及,怎么没把这块水果糖留在楼上防
空沙里呢,如果他们在这里见到他,见到他手里还捏着这块水果糖的话……他把它
扔到水泥地上,正想要去踩它,发一阵狂,小库尔特和我,我们两个同时扑过去。
我先抓到了它。小库尔特挥拳打来时,我仍旧捏着它。小库尔特想要什么东西时,
总要动手打人,但是我没有把党徽交给我的儿子,我不想让他遇上危险,同俄国人
可开不得玩笑。这一点,奥斯卡当年读拉斯普庭课本时就已经知道了。在小库尔特
揍我,玛丽亚正要把我们两个拉开的时候,我却在考虑,如果奥斯卡在他儿子拳打
脚踢之下让了步,谁会在小库尔特手里发现马策拉特的党徽呢?是白俄罗斯人还是
俄罗斯人,是哥萨克人还是格鲁吉亚人,是卡尔梅克人还是克里米亚鞑靼人,是鲁
提尼人还是乌克兰人或者是吉尔吉斯人呢?
    玛丽亚靠寡妇格雷夫的帮忙才分开了我们两个。我旗开得胜左手握拳捏着这块
水果糖。马策拉特高兴了,他的徽章没了。玛丽亚在对付号啕大哭的小库尔特。打
开的徽章别针扎我的手心。一如既往,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马策拉特的党关我什
么事?我正要在背后把马策拉特的水果糖重新粘到他的上装上去时,他们也正好到
了我们头顶上的店堂里。从女人们的尖叫声判断,他们也很可能进了左邻右舍的地
窖。
    他们拉开吊门时,徽章的针还在刺我。我别无办法,只得蹲在玛丽亚打战的双
膝前,观察水泥地上的蚂蚁,蚂蚁的军用大道从过冬土豆堆斜穿过地窖通往一个盛
满白糖的口袋。六个兵挤在地窖的楼梯上,端着机关枪,睁大了眼睛。完全正常的、
血统轻度混杂的俄国人,我这样估计着。在各种各样的叫喊声中,使人感到安慰的
是蚂蚁并没有因为俄国兵的露面而受丝毫的影响。蚂蚁只打算夺取土豆和糖,那些
手执机关枪的人则另有所图。成年人举起双手,我觉得这是正常的。这可以从每周
新闻片里看到;在波兰邮局保卫战后也发生过类似的举手投降的情形。可是,小库
尔特为什么要学成年人的样呢?我不明白。他应该以我——他的父亲为榜样,不然
的话也应该以蚂蚁为榜样才对。四个四方形制服中的三个对寡妇格雷夫产生了兴趣,
这僵硬的一伙人中顿时出现了一些活动。守寡已久、刚过了四旬斋期的格雷夫太太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光顾。她起先还惊呼一通,但接着很快便陷入了那
种她几乎遗忘了的境地。
    我早已在拉斯普庭的书上读到过,俄国人喜爱孩子。在我家的地窖里我亲身体
验到了。玛丽亚在无缘无故地发抖,她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那四个不跟格雷夫太
太打交道的人让小库尔特坐在她的怀里,而不是自己取而代之。他们抚摩小库尔特,
对他说“好好好”,还轻轻拍拍他以及玛丽亚的面颊。
    有人把我连鼓带人从水泥地上抱起来,打断了我对蚂蚁继续作对比观察并以蚂
蚁的勤奋来衡量当前发生的事情。我的铁皮鼓仍挂在肚子前。这个矮小结实、毛孔
粗大的男人用粗手指在鼓上敲了几小节,可以合着这节拍跳舞,就一个成年人而言
绝不能说是笨拙。奥斯卡真想酬谢一番,真想在铁皮上来几首艺术小品,可惜办不
到,马策拉特的党徽还在刺他左手的手心。
    我家地窖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和平而亲密。格雷夫太太躺着,越来越平静,那三
个男人等一个满足之后便换上另一个。奥斯卡被那个相当有才能的鼓手交给了一个
浑身出汗、眼睛眯成细缝的——我们假定他是——卡尔梅克人。他左手已经抱住我,
右手还在系裤子钮扣,眼看方才抱我的那一位,也就是方才相当有天赋地敲我的鼓
的那一个解裤子钮扣,他也毫不介意。马策拉特却不能换姿势。他还一直站在放着
莱比锡什锦小菜白铁皮罐头的架子前面,高举双手,展现出全部手纹,只不过没人
想去细看他的手纹罢了。相反,女人的理解力证明是惊人的:玛丽亚学会了几句俄
语,双膝不再打战,甚至哈哈笑了。如果她的口琴就在身边,她准会奏起这吹弹式
口琴来的。
    奥斯卡却不能很快适应变化了的情况。他正在寻找可以替代蚂蚁的东西,这时
转而观察起出现在我的卡尔梅克人衣领边缘的许多扁平的、灰棕色的小虫子来了。
我多么想逮住这么一只虱子来研究一下呀!在我的教科书里也谈到了虱子,歌德谈
得少,拉斯普庭可是经常谈到的。我靠一只手是很难逮到虱子的,便设法摆脱那枚
党徽。现在让奥斯卡来说明一下他的全部动作:由于这个卡尔梅克人胸前已经挂着
许多枚奖章,所以我就把一直握着的手连同那块刺我手心、妨碍我抓虱子的水果糖
伸向站在我旁边的马策拉特。今天,有人会说,我当时不该这么做;也有人会说,
马策拉特不该去接。
    他接过去了。那块水果糖我总算脱手了。马策拉特感觉出手指间捏着的是他的
党的徽章时,他害怕了。我现在两手空空,不想当什么证人,不再去管马策拉特如
何处理他的水果糖。奥斯卡思想太分散,抓不到虱子,便想再度集中心思去观察蚂
蚁,却看到马策拉特的手做了一个迅速的动作。今天,奥斯卡想不起来他当时是怎
么想的,只好这么说:镇静地把这个彩色的圆东西捏在手里,反倒是更明智的办法。
    但是,马策拉特想摆脱它,作为厨师和殖民地商品店橱窗的装饰师,他的想象
力经常证明是切实可行的,可此刻,除了他的口腔之外,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藏匿
处来了。
    这样一个短促的手的动作是何等重要啊!从手里进入嘴里,这就足以把一左一
右和平地坐在玛丽亚身边的两个伊凡吓一跳,把他们从防空床上赶跑。他们用机关
枪对准马策拉特的肚皮。这时,人人都可以看到,马策拉特正使劲把什么东西吞下
去。
    在这之前,他至少也该用三只手指把党徽的别针别上才对。现在,他被这块难
咽的水果糖哽住了,脸涨红了,两眼圆睁,咳嗽,又是哭又是笑,由于所有这些同
时发生的情感活动,他也不能再高举双手了。这一点伊凡们可不能容忍。他们吼着,
要看看他的手心。但是马策拉特只顾他的呼吸器官,甚至连咳嗽都不像个样子了。
他开始手舞足蹈,把几个莱比锡什锦小菜白铁皮罐头从架子上扫下来,这可对我的
那个卡尔梅克人产生了作用。他一直镇静地眯缝着眼睛在旁观,此刻小心翼翼地把
我放到一边,伸手到背后去,把什么东西调整到水平位置,从齐腰处射击,打光了
一梭子弹。他在马策拉特被哽死之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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