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暖翠寒 作者: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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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暖翠寒 作者:潘灵-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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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是床单上的像桃花一样灿然的血迹,常敬斋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
    夕阳下的张文光大人的官邸,显得静谧而安静,几只暮归的麻雀,在屋顶上唧唧喳喳,像几个搬弄邻里是非的长舌妇人。常敬斋的坐骑急促的蹄声,让它们在惊吓中张开了翅膀。
    常敬斋的出现让侍卫长感到了诧异。他怀抱着马鞍子看着一脸汗水的常敬斋,脸上麻木的表情松弛了一下问:“敬斋,是不是跟新媳妇吵架了,来搬张大人说情?”
    常敬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眼睛盯了马鞍子问:“你这是准备要去哪里呀?”
    “去硫磺塘,”侍卫长说,“张大人的皮肤病又犯了。”
    常敬斋知道,张大人有神经性皮炎的老毛病。先前,有人散布谣言,说张大人得的不是皮炎,是蜕鳞甲。一时间,腾越民间就有传闻说张文光是真龙天子,日后必做皇帝。张文光当时听了,还在腾越起义军的大会上辟谣,张文光大人说,什么真龙天子,一个反对帝制的人,要做真龙天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文光大人的皮炎,让他深受其折磨,每每操劳过度,浑身奇痒难耐。但只要去腾越硫磺塘泡上一个澡,皮炎顿消。所以,张文光在大理做提督的时候,每每皮炎发作,就会深深想念在腾越的硫磺塘。张文光大人对硫磺塘的喜爱,最清楚的人就是常敬斋了。有一次他跟张大人一起在硫磺塘泡澡,一脸舒服样的张文光大人对常敬斋说:“敬斋,我真想就这样舒舒服服死在这硫磺塘。”
    张文光见了常敬斋,眼睛里就生出了责备:“你不好好地做新姑爷,跑到我这儿来做啥? ”
    面对张大人的责备,他想告诉张大人,如果不见到他,自己脑子中就拥挤着那3个叽里咕噜说大理口音的不速之客。但想到不要破坏张大人去泡澡的兴致,话到嘴边就又被他咽到肚里去了。
    张文光一行骑马往硫磺塘去,暮色苍茫中,马背上的他们像几个壮志未酬的侠客。从大理归来后,很少见张文光有如此好的心情,他骑在马背上,看着沿途迷人的风景,竞高声朗诵起诗来:“不需柴灶不须烧,昼夜石锅涨巨潮;热气重重云汉起,沸波滚滚日光摇。”这是他最喜欢的形容和描述硫磺塘大滚锅沸泉的诗句。听他朗诵,仿佛他很开心,事实上,常敬斋心里清楚,他这是用外在的欢乐掩盖他内心的苦楚。
    到了硫磺塘,张文光要了自己最喜欢的泡池,便宽衣解带准备泡澡。张文光要侍卫长和常敬斋跟他一起泡澡,侍卫长也高高兴兴地脱衣服了。而常敬斋却愣着不动。张文光说:“敬斋,还不快脱衣服,我们就快要去日本了,听说日本也像我们腾越,温泉很多,你泡了我们硫磺塘,去日本比较比较,到底是日本的温泉好,还是我们腾越的好。”
    侍卫长边脱衣服边一脸怪笑着接了张文光的话说:“张大人,敬斋哪敢泡澡,昨天新婚之夜,没准被新娘子给咬伤了哩。”
    “人家新媳妇咬你一口也是应该的。”张文光一边搓着澡,一边对常敬斋打趣道。
    “张大人,”常敬斋不好意思地说,“侍卫长狗嘴吐不出象牙,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 ”侍卫长赤条条地站在池中说,“不像我说的那样,你就脱了衣服下来呀! ”
    这下常敬斋急了,他抱起侍卫长装衣服的包说:“你再像狗一样乱咬,我就把你的包丢到池里去。”
    这下轮到侍卫长急了,他摆着手说:“常敬斋,你可不能乱来,包里有枪嘞。”
    张文光也阻止道:“敬斋,别闹了! 快去给我沏壶茶来。”
    听张大人要喝茶,常敬斋赌气似的将侍卫长的包又扔回了原处,转身走出澡塘去。在他身后,传来张文光的声音:“敬斋,就让茶室的伙计沏我们清凉山的磨锅茶好了。”
    常敬斋来到茶室,按照张文光的吩咐,让茶室的伙计沏了一壶上好的清凉山磨锅茶。就在常敬斋从茶室伙计手中接过茶准备回澡塘时,澡堂方向传来了剧烈的枪声。
    常敬斋的身子随着这枪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茶壶就掉在了地上。他迅速从腰间拔出枪,风一样地扑向澡塘。
    冲进澡塘的常敬斋看到的是一池热气腾腾的红颜色的水,那景色仿佛是夕阳掉到了池中。
    池边趴着的侍卫长,身体上的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向池中。从他的固定的动作中可以看出来,他曾试图爬出池子来,他的手还固执地伸向池边装了枪的包。常敬斋来不及管侍卫长,冲进澡塘的他纵身跃进了池中。几个正准备仓皇离去的杀手显然没有心理防备,把他当成了一个不速之客。
    当他手起枪响的时候,几个杀手才回过神来应战,几支匣子炮一齐冲着他开了火。
    如果不是被水中的手推了一把,常敬斋的身子肯定成了蜂窝眼。他被这一推推倒在了池子边。“快走! ”他听到了命令的声音,那是张文光大人的声音。
    也许是杀手们听到了张文光大人的声音,子弹又雨点一样泻到张文光大人赤裸的身上,他匍匐在水中的脊背上顿时开放了数朵梅花。试图从池边爬起来的常敬斋,感到被水浸湿的裆里像被什么咬了一下,阵痛中他站起身,冲杀手枪响的方向再次抠动扳机,但枪膛里的子弹在先前已经射光了。
    情急中的常敬斋转身奔出了澡堂,他听到了子弹穿越浴帘发出的奇异的声音。亡命奔逃的他奔向自己的坐骑,解开马缰绳就跃上了马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没入了夜幕之中。
    杀手们是执著的,斩草除根的决心让他们不肯轻易放过常敬斋,他们漫无目的的子弹在夜空里划出红色的直线。除了枪声,常敬斋的耳膜里还塞满了风声。裆里好像是着了火,有一种烧灼的疼痛,每一次马背的颠簸与起伏,都像一只锥子,往身体的深处狠扎。兴许是受了枪声的惊吓,身下的坐骑在山道上跑得非常卖力,它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在乱石密布的路上溅出了火星。从杀手们零落的枪声中常敬斋知道,他们已经丧失了目标。他试图让马慢下来,但手却无力去控制马缰绳了。此时他才明白了自己的虚弱,他感到头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沉重感让他的脑子里产生了幻觉。他感到自己不是骑在马背上,而是骑在风的背上,风正在上升,他的身体也正在上升……
                           第二章  亡命夷方     1
                                   1
    常敬斋醒来时,看到一个女巫师正在卜卦。
    一群黑脸汉子虔诚地跪在地上,表情严肃,目光呆滞地看着女巫师近乎疯狂的表演,她过于夸张的动作看上去富有喜剧色彩,而她的装束和打扮更像一个媚态十足的女妖。
    女巫师的绝活是剑刺妖魔。她首先做了一个观看四周的动作,那样子在常敬斋看来,就像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丢失了她的戒指。突然,女巫师像发现了什么,她纤细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就变成了狂风中的柳树。后来,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风雨飘摇的身子,背过身去,从后面的八仙桌上抽出了一把木剑。那是一把剑柄画满了恶俗的花纹,剑刃被涂成白色的做工极为粗糙的木剑。常敬斋看到女巫师在背身抽出木剑的时候,故意碰翻了八仙桌上一个小小的瓶子。瓶子里无色的液体流出来,流到了她的剑刃上。女巫师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切,表情严肃的她握剑在手,像一个接受了使命的女侠,变得信心坚定,大义凛然。她左劈,右刺,动作由缓慢变得迅速,最后仿佛像患了疟疾一般。当她颤抖了一阵后,木剑就自然滑落在地上了,跟着木剑一起滑落在地的还有女巫师的身子。跪在最前面的黑脸汉子站起身来,他似乎并不关心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巫师,而是直奔木剑。他拿起木剑,常敬斋看到,先前白色的剑刃,现在变成了血红。
    其他跪着的黑脸汉子也看到了剑刃上那抹红色。
    众人中发出了一片惊叹声。惊叹过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巫师的身子动了一下,握着木剑的黑脸汉子慌忙伏下身去,虔诚地将女巫师扶起。
    女巫师踉跄了一下,似乎依旧站立不稳,但过于夸张的动作让谁都看出她的装腔作势。黑脸汉子紧紧扶住她,她像女英雄一样,用临终般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妖孽都除了吗? ”
    “除了! ”
    黑脸汉子满怀感激地回答女巫师,随即把木剑递给女巫师。
    女巫师端详着尖刃上那抹血红,搽脂抹粉的脸顿时变成了一朵灿然开放的桃花。
    但这朵开放的桃花瞬间就又凋谢成了一张涂抹了厚厚胭脂的女人的脸。
    站着的那个黑脸汉子慌忙回到人群中,重新跪了下来。女巫师目光严厉得像私塾先生一样扫了一遍跪着的男人们,然后示意站在一旁的香僮取来一个装了铜钱的袋子。女巫师接过袋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像天女散花一样抛向空中。
    那些纷纷坠落的铜钱,在八仙桌面上和地上发出了悦耳的金属声。女巫师围绕着那些散落在地上、八仙桌上的铜钱认真地看了一遍,嘴里不停地念着阴阳二字,她要根据卦面的阴阳组合判断出凶吉来。
    现在常敬斋终于闹明白了,这是一支马帮,正在举行出发前的占卜仪式。
    “是吉相! ”
    女巫师抬起头来,她那张涂抹了过多胭脂的脸重又变成了一朵桃花。
    那些表情麻木的马锅头纷纷站起身来,他们僵硬的脸像北方结满了冰的河面,在春天的气息中逐渐地松动开来了。
    那个先前站起来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放在了女巫师的手心里,握了银锭的女巫师,脸一下子就从桃花变成了牡丹。
    这时常敬斋感到喉咙有些发痒,躺着的他发出了一声咳嗽。咳嗽声让把银子给女巫师的汉子关切地走了过来。常敬斋看着他那张泛着油光的黑脸上布满了欣喜。
    “你终于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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