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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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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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干脆埋伏在办公大楼外面的路旁,堵截总经理的小汽车。终于,一天早晨我堵住了。司机开始挺凶,佯装要撞我。
  我才不怕呢!总经理很费劲儿地从小汽车里钻出来。我以为他能发火,那正好,我也火一下,这些日子我憋得快爆了。但总经理没发火,这个小老头脾气好叫你过意不去。他特意走到路旁树下和我细讲,他说他认真办了这件事,然而困难很大,全公司在农村的年轻工人上千,都要求往城里调,牵一动百,问题不简单,得慢慢来。
  看着总经理慢声细语的表情,我觉得他似乎暗示我什么。我想到兜里的钱,便直言不讳地说只要办成,我什么代价都愿付出。
  老头子脸色一下变了,变得很严厉。他叫司机把车开到紧靠路边停一会,看样要同我多讲几句。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只好硬着头皮不动。总经理虽然神色严厉,话语却是和风细语。他说他充分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他早年也两地分居过;他说国家正处于最艰难和最美好的时期,我们再也不能搞这些歪门邪道了;他说各种各样的问题会得到正确解决的,会一天天好起来;不难看出,他说他是真诚地和我说这些话,决不摆什么教育我的架子。问题是我不愿听这些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话,要等到他说的那样美好,我至少得死两个死。当然,我也恨歪门邪道,我恨不能把搞后门的家伙全砸断肋骨。可我现在是要把林晓洁调进城里,办不成这件事我后半辈子都完了!
  进退两难的是你又无法愤怒,因为人家说得句句在理。小老头告诉我,他和老伴曾两地分居了20多年,而且象他这样的成千上万。接着他又举了无数个生动的例子来说服我,意思是比我还困难的多着哪!他说得越生动有力,我越绝望。我甚至盼望总经理是一个搞后门受贿行贿的坏干部。
  当我再一次奔波在总公司大楼的通道里时,却撞见了智多星。这小子正好从一个办公室里走出来上厕所,差点碰到我身上。他穿戴打扮比较讲究,有些干部风度。我以为他不能认识我或装作认不出我,谁知他热情万分,喊道〃:胡子,等我一下!〃便箭一样射进厕所里,又箭一样射出来,连拉带拽地把我拖进办公室。办公室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全去听报告了,智多星说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写材料。
  这小子大叙一阵旧情后,便自豪而又愤慨地说他写的材料全公司第一,他的水平比办公室主任还高好几倍。但就是没有倒霉的文凭,却连正式办公人员还没混上。他说那些年要是没有〃四人帮〃干扰,他现在早就当上工程师或是宣传部部长。不过,他说他的孩子聪明过人,念书全校第一。
  〃咱这一代算完了,看下一辈吧!。你几个小孩?〃我本想说两个,但又一琢磨我正在办的事,只好从实招出。
  说我不但没孩子,连老婆都没有,这不正为这事才跑这儿折腾。
  智多星弄明白我的事后,气急败坏地埋怨我找错人了。总经理是个什么事也办不了的大好人,这年头人越好越无用。
  我被他说得懵头懵脑,一把手办不了事谁还能办事?
  智多星笑我脑袋还没进化,他说真正有权力的人就在他这个办公室,而且才是个副主任。问题是我要表示一下。我说我早想表示,苦就苦在不知道向谁表示。智多星说他们这个副主任神通广大,没有办不成的事。不过这家伙胃口太深,上上下下没有不恨他的,但又弄不倒他。几个副总经理的儿女都求他办事,考大学,毕业分配,买彩电冰箱,他全都能办。连智多星进这个单位,从泥瓦工变成坐办公室的干部,也是托这家伙的后门。至今,他还留一手,拖着不给智多星转正。实际上是暗示智多星再给他进贡。
  智多星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低三下四地装孙子,等转正以后,我非得敲巴他一顿,叫他腿断胳膊折!〃我完全赞同智多星的想法,我说我可以帮着干。然而暂时还得求他,他要什么都行,我有!我拍拍鼓鼓的口袋。
  智多星说那个家伙根本就不说个要字,你送礼送得太明白了还不行呢!一切都要恰到好处,顺其自然。不过这不难,他有计策,这两天他先和副主任沟通一下,绝对办成事就是啦。
  我大谢而特谢智多星,说事成后必有重赏。智多星说朋友之间不来这个,只要以后帮他敲巴这个副主任就行,这家伙实在是坏透了,吃肉连骨头都不吐。
  我兴高采烈地走在大街上,觉得天空那么蓝,太阳那么亮,路上的行人也都长得顺眼。可兴奋够了以后,一切又变得暗淡无光。把一两千块钱送给一个可恨的人,实在是不那么舒心。汗流浃背,拚死拚活地蹬半年车子,却白白将劳动果实交给一个坏蛋,你不能不觉得憋气!
  一个长得象特务的人走过来,我不由得啊了一声--是当年专政队斜叼烟卷的家伙,绝对是他,就那副特务相,扒了皮我也能认出来。
  我的怒火一下子就烧起来,就象刚刚挨过打一样。我快步走上前,叫这个家伙站住。
  〃你认不认识我?〃
  〃不认识。〃
  〃你好好看看!〃
  〃不,不认识。〃
  〃看起来你打的人太多了!〃
  这个家伙脸一下变了色,想转身跑。我哪能容他,一拳就打过去,接着就是一脚。我当年的野性全冒出来,发了疯一样地拳打脚踢。但我发觉自己腿胳膊不怎么灵便,有些僵硬,似乎老打不疼他。这个家伙嗓门依然响亮,一面打着滚,一面狂喊〃:我上法院去告你!我上法院。〃我气得更发疯了,你也知道法院,对不起,法院来得太晚了,等下次吧!
  我的周围很快就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们这个城市多余的人太多,屁大点事也能引来一个连。我略有点心虚,毕竟不是那个时代了。另外,我也打得差不多。于是,我装作很理直气壮地说〃:今天先便宜你,以后再算帐!〃说完,我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
  奇怪的是,那么多围观的人竟没一个吱一声或拦我一下的,反而象退潮的海水那样,哗地给我闪出一条路,任我大摇大摆。
  只是有几个老头低声咕嘟:〃现在真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打人。〃我冷笑着,继续大摇大摆。我心里倒想和这些老头子叮当几句,可我又觉得太费劲儿,得解释好长时间。拐过一条街后,我感到大摇大摆不是件高明的事,便贼似地跑起来,一直跑了好几条街。
  我又象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心安理得地走在大街上。我的手背和脚趾却有些肿疼,看来我打得挺狠。当然也说明我的武艺完了,多少年没练,打几下竟肿疼得象挨了打。
  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我,真正地过去了。
  突然,马路前面的一个警察拦住我。我愣怔了一下,马上想到刚刚打人的事。然而拦我的警察却笑呵呵地叫我名字,我仔细一看,是刀鱼头郑为民。这小子穿一身漂亮显眼的交通警察制服,那个圆顶大盖警帽稍斜地扣在脑袋上。我对你说过,他长着个尖脑袋,无论怎样也戴不正帽子。不过,这样戴法很有些风度,比外国军官还神气。
  我们几乎要热烈地拥抱,因为我们也多少年没见面了。郑为民一面指挥那些被他吓得战战兢兢的汽车,一面亲热地回忆海碰子生活。看到一个堂堂正正的交通警察讲海参、讲鲍鱼、讲老疯头,你觉得怎么也对不上号。人活在世上挺古怪的。
  从郑为民的话语中,我听出他干得不错,好象还是个小头头,管几条街上的警察。他有两个孩子,念书全是笨蛋。他没有问我几个孩子,因为他好象听谁说我正在找对象。这使我很尴尬,象违犯了交通规则。我立即解释说,我其实早就能结婚,问题是女方的工作和户口,我顺嘴将我正在办的事说了一遍。
  郑为民听后大怒,说决不能在那个坏家伙身上花一分钱。他详细记下林晓洁单位和具体情况,拍着胸膛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静候佳音。
  我问他认识什么大官,他轻蔑地一笑,说用不着认识什么官,以邪压邪。
  我们这个城市最厉害的就是交通警察。他们威风凛凛地站在马路中间,司令官一样指挥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只要他们一摆手臂,跑得多么快的车也嘎然而止,象钉子钉在地上那样老实。
  你绝对想象不到郑为民会采取这样的方法:他把所有建筑公司的汽车堵在路口,说他们犯了各种各样的错误--超速,超载,闯红灯,车体肮脏。即使没犯错误也喝令停下,检查车闸是否失灵,检查司机是否有酗酒现象,检查车证。交通警察要想摆弄开车的,手到擒来。
  建筑公司的汽车倒霉了,他们躲还躲不了。因为郑为民管辖的那一段正是交通要道,死活都得经过那里。更倒霉的是建筑公司汽车经常因抢任务抢进度而违犯交通规则。不到半个月,各个建筑工地就哭爹喊妈,埋怨运输不得力。公司精明的领导马上就感觉到什么了,派人来找郑为民〃渗透精神〃。郑为民态度严肃,绝不理睬。最后逼得领导亲自出马,终于明白了意思。
  回去连夜召开会议,决定调林晓洁进城。据说总经理为此很愤怒,不同意这么办,要向上级机关告发交通警察故意刁难。可下边的干部们说这样全公司的汽车都会开不动。因为你根本就拿不出刁难的证据,交通警察有随时检查车辆的权限。说不定你越告发越告出交通警察的成绩来,结果把人家告成劳动模范。
  总经理只好长叹一声。
  林晓洁调到市内,激动得好几顿没吃饭。她说她盼望了将近十年,没想到一下子就办成了。当我跑到工地去告诉她时,她刚好也接到工地主任的通知,可她还是难以相信。我趁她激动得发慌的时刻,悄悄地走了。因为我觉得再待下去就明显地要谈对象问题。这简直象做买卖,我先出钱出力,完后该你交货。
  说实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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