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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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4期-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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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餐地鬼混着。隔壁五娘看不过去,说三子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干脆我到大扁屋给你找个好人家好姑娘,你到那边过吧。小三愣过一阵,说五娘的意思是让我出去招亲?五娘说招亲有什么不好,招个好亲是你头世修来的福。我把话说在前面,大扁屋那人家可是头一等的好人家,江素珍更是头一等的好姑娘。五娘把江素珍一阵猛夸,加上周围几个人极力怂恿,第二天小三跟着五娘上路了。他们翻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穿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从大清早走到太阳当顶,大扁屋还不知坐落何方。小三站住不走了,小三说五娘,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卖掉吧。小三又说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五娘,既然大扁屋有那么个好人家,有江素珍那么个好姑娘,你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过去招亲,偏要让我过去招亲?小三把五娘丢在路中间,掉过身子顾自回了他的响水湾。后来每说到此事,小三还心气难平,说五娘这是要把他从村子里撵走,五娘一心要把他撵得远远的,自己好独得他那一亩田、几块地,还有一幢破房屋。五娘好心硬给当成驴肝肺,一口气上不来,噎得直翻白眼。 
  光明是无意间听到小三招亲的故事的,听后心中咯噔一响。光明没有迟疑,找父母要了点钱,当夜到镇上称了两斤冰糖,两斤红枣,还有一斤荔枝干,鼓鼓囊囊用塑料袋提了,直接送到五娘家中。光明说五娘明天抽得出空吧,明天要是抽得出空我跟你去大扁屋。五娘不懂光明的意思。后来五娘懂了,吃惊得把两手用力一拍,说你这是嫌我气没受足,要送我早点见阎王老子吧。五娘说小三那狗日的是什么,小三是活该要断子绝孙的关门户,你堂堂一个高中生,眼看要上大学了,如何能跟他扯到一起,别的不说,你爷你娘听到,还不得跟我拚老命。 
   
   2 
   
  婚后第九天头上,光明同江素珍的母亲,也就是他岳母陈宝莲大闹了一场。 
  陈宝莲是大扁屋的一个名人。 
  陈宝莲运途不顺,用她时常挂在嘴头的一句话说,自踏进大扁屋这道家门,她还没能过上一天舒心自在日子。没有儿女的时候一心盼着早点生个一男半女,陈宝莲开怀晚,等头一个女儿出世,她已经年近三十,这中间不知求了多少医,吃进多少药,拜下多少菩萨老爷。有一次她和丈夫差点还离了婚。女儿生下,却没能很好地带起来,一岁五个月时出麻疹,高烧三天后人没了。第二个生的是儿子,落地时胖胖大大,哭的声音壮得吓人,不想十几天后无缘无故突然抽筋,找个郎中吃了一剂偏方,胖胖大大一个儿子也跟着偏方去了。可能是伤心过度,急火攻身,这个时候陈宝莲开始害奶,左边大半个乳房红肿溃烂,脓血直流,像只给人踹过几脚的破西瓜,大半年后才慢慢收口结疤。素珍是老三,青珍老四,望来老五。望来生下没两年,他那死鬼父亲开始卧床不起,不久也撒手自去,做了一个真正的死鬼,只把一屁股欠债,及背着债的陈宝莲母子四人留在世上,当然比欠债更沉更重的,还有儿子望来的病,望来的头晕。 
  每次说到儿子的病,陈宝莲总要死鬼死鬼骂不绝口。陈宝莲认为儿子的病是那个死鬼一手造成的,是死鬼传过来的。望来生下的时候也胖也大,声音也壮,夫妻两人胆战心惊,日日夜夜加紧伺候,搂在怀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望来一岁走路,一岁三个月开口说话,一张嘴甜得好似抹了蜜,婆婆娘娘大叔大婶一口气能把隔壁邻居叫个遍。没想自那死鬼卧床后,望来跟着得病,等到死鬼把两腿蹬直,儿子这边也瘦得皮包骨头,软绵绵躺在床上如一条面筋。那些日子陈宝莲基本上也是在床上躺过来的,接连多日不吃不喝,只睁大一双眼睛看屋顶,家里家外都由隔壁邻居带着素珍青珍照应。后来望来渐渐脱离险境,病算好了,体质却再没能恢复过来,人仍是瘦,脸色不好,说话有气无力,隔三岔五开始闹头晕,一发作便天旋地转,有时一连几天起不来床。村里人教了不少治头晕的偏方,茅花煎水、刺根煎水、红糖炒子鸡、天麻炖板栗等等,能试的法子试尽了,也没见多大效果。又有人给过一个偏方,是吃那种鸡屎。一般要捡比较新鲜的干鸡屎,成条形,一小截一小截就似切碎的腌豆角,放到太阳下晒一天,端回家焙干,碾碎,兑进炒熟的荞麦粉,然后拌上红糖当点心吃。头晕不很厉害的时候,吃一把两把这种点心,往往还真能止住,于是一年四季,不分早晚,你总看到陈宝莲手端一只破筲箕,另一只手操竹筷,绕着村子四处捡鸡屎。 
  别看望来人没个人样,鬼主意却多,一双手刁钻得出奇。陈宝莲让他背着书包上学,他却在去学校的路上东挖一个坑,西掏一个洞,然后拉上屎,灌进黑粪臭水,上面用树枝树叶架空,盖好土,让伙伴们一踩一个准。路两边人家菜园里的北瓜、冬瓜、西瓜、红薯,也给钻出一个个小洞,里面灌进乱七八糟脏物,再将揭开的表皮盖好。后来望来还将挖洞的爱好用到小伙伴身上,用点燃的烟头从后面去烫,让对方的光屁股从洞眼中不动声色露出。等到有人牵着小孩或抱一只给糟蹋的北瓜冬瓜找上门,陈宝莲不但没一句半句软话,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来一场好吵。她说别人欺负了她,她说她孤儿寡母,六亲无靠。在陈宝莲这里你是讲不出多少道理来的,望来能在外面调皮了,作祸了,同人吵闹打架了,对陈宝莲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应多加鼓励才是。不过若是望来在外面吃亏了,被人打了,轮到陈宝莲拉着儿子找上别人家门时,那当然更没道理可讲。望来是她的命,你欺负了望来,她的命也就不要了,交给你算了。她一会投水,一会上吊,一会喝农药。这个时候唯一能劝得住陈宝莲的,大约只有本家长辈长山大爷。长山大爷是个温和的人,说陈宝莲的时候声音也不大,但陈宝莲总能听上几句,骂街的声音随之会减低一些。可有次她同长山大爷也闹起来,且闹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陈宝莲扛把锄头,执意要将自己那死鬼男人的骨头从土里刨出,架到长山大爷家大门前当柴烧,吓得长山大娘跪倒在地,一个劲朝她作揖。 
  “祖宗,祖宗,我叫你祖宗,你是我家活祖 
宗,行不行?” 
  对于岳母陈宝莲的为人作风,光明早有所闻,临分别时母亲也反复告诫,上门招亲不同于一般,端别人碗,服别人管,万事要小心在意。光明以为他已经够小心在意了,万没料到结婚第九天头上就把陈宝莲得罪下来,并且闹到那个程度。光明其实是一片好意,那是个雨天,光明没外出干活,便邀着素珍要把家里家外收捡整理一下。陈宝莲也看着他们收捡整理,并没说半句多话的。房中太脏,太乱,时不时还能闻到一股很怪的臭味。光明以为什么地方放着些腌鱼,找到一看不是腌鱼,是望来常吃的鸡屎棍,用塑料薄膜包好,搁在碗柜的底板上。鸡屎保留得太久,早已霉烂变质,板结干朽成一块。光明将鸡屎连同塑料包一同丢进厕所,素珍准备拦阻,却已经来不及。素珍不敢隐瞒,忙过去告诉母亲陈宝莲。陈宝莲对着厕所看过一阵,身子渐渐松弛,一屁股跌坐到地面,哇啦哇啦大哭起来。 
  “那还能有用啊,”光明惊奇,“我不知道那是有用的。” 
  陈宝莲不理光明,一把鼻涕一把泪高声哭诉,说光明和素珍这是串好了要害她,要害望来。光明和素珍眼里只多了一个望来。光明和素珍这才结婚几天,已经容不下望来。她本以为找个女婿上门,是找了个帮手,找了个依靠,她怎么也没想到找来个这么恶的白眼狼。白眼狼不只自己恶,几天工夫已把我们素珍带恶了,两个恶人捆到一起,以后哪还有她过的日子,哪有望来过的日子。 
  应该说起初那一刻,陈宝莲也许并没意识到什么,后来经自己一诉说,一推演,忽然发现不对了,事情大了,事态严重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光明无意之间丢了一包脏东西的问题,也不是丢了一包脏东西算不算得上害望来的问题,而是两个恶人捆到一起,占了这个家,长此以往怎么了结的问题,她和望来有怎么个下场的问题。“婊子婆,你行啊,厉害呀。”陈宝莲一声一声高叫。陈宝莲这骂的是素珍。光明结结巴巴往后退,素珍则吓得哇哇大哭。青珍也哭,望来也哭。村庄上的人越聚越多,其中一个小孩也跟着哭起来。光明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这如何扯得上,这完全是没影的事。 
  “这怎么扯得上?”光明说,“我看那东西早发霉了,没用了的。” 
  “谁说那东西没用啦?你知道没用啦?你怎么知道没用啦?我花多少工夫捡来,晒好,烘好,制好,你偏说发霉了,没用了!”陈宝莲拍着巴掌。 
  光明真正见识到陈宝莲的手段了。陈宝莲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陈宝莲越闹越凶,她一手牵青珍,一手牵望来,说要找个水塘投水,一会又找了一根麻绳,要往房梁上吊。她说他们死了算了,省得做这对狗男女眼中钉肉中刺。无数的人前遮后拥,挡住他们去路,陈宝莲左冲右突,拽得两边的青珍和望来歪歪倒倒。陈宝莲自己也倒了,她就势把双腿蜷起,身子伏地,一遍遍对着天空跪拜。陈宝莲叫着天,又叫着她那死鬼,陈宝莲说: 
  “你把我收了去,收了去,收了去……趁早啊!” 
  陈宝莲嘴角的白沫下来了。 
  “给娘赔个礼吧。”有邻居同光明说。光明明白邻居的意思,是让他给陈宝莲跪下来。实际上在陈宝莲拉着青珍和望来要去投水时,光明已经想到下跪的问题了。看来今天不下跪,事情永远没个完结的时候。他老老实实让自己对着陈宝莲跪下。在跪下身那刻,光明还回了头,对同他说话的邻居道:“这真扯不到一起的,我以为那包东西早坏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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