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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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4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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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又喝起来。袁庭玉脸上笑着,心中到底是闷闷不乐的,没想到干爹的生活如此糟糕。早知这样,干爹还不如回到三清观去。  
老婆端来了几样下酒菜:腌萝卜,风肉干,炒鸡蛋,还有一盘蜜饯。老道士夸奖她:“人长得不好,手巧呢。嘴巴像刀子,心好呢。”老婆听了夸奖,高高兴兴地与袁庭玉道了歉意,屁股一扭,一阵风似地走了。  
老道士说:“这下咱爷儿两个清净了。你说说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袁庭玉说:“干爹,我快结婚了,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干爹说:“哦,我知道了,你不开心。”袁庭玉说:“你老人家给我拆个字或者算个卦什么的,看看我婚姻上的命好不好。”干爹摇摇头说:“不行不行。那是骗人的,我不能骗自己的干儿子。”袁庭玉说:“干爹,我这个人信神,也信鬼。”说着就朝地上一跪。  
老道士傻了眼了。他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没奈何转到了门外,外面是清清朗朗的太阳天,家里是两个男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没办法呀,我没办法呀……”哼哼着哭完,他拿袖子擤掉鼻涕眼泪,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呀!”袁庭玉不高兴地说:“干爹,我不过就是要你拆个字算个卦,你老人家就这么大惊小怪,叫人不明白呢。”干爹说:“不是拆字算卦的事,跟你说不明白。譬如说我,老婆嘴坏,就打她的嘴。她的心使坏,就打她的腿。打完了再哄哄她。所以这么多年我们过得还不差呢,我要是离开她,她准保去跳河……我过日子的窍门就是不用脑子,这样就过着高兴了。我们都是小人物,没有思考的必要。就是亡国,我们左右也是这么活着。”他伸手把袁庭玉拉了起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袁庭玉不想听他这番话,张眼眺望门外的风景。风刮得很大,满山遍野的花花树树全张开着,要向远处飞去的样子。袁庭玉看呆了,不禁想,自己不也是这山上的一棵树?要乘风而去,可惜被土地羁绊了。 
太阳渐渐斜过去了,风吹进屋子有些凉。袁庭玉知道拆字算卦的事没有希望了,这么喝着酒不说话是件不舒服的事。于是他向干爹告辞。干爹喝得脸和脖子都红了,涨着脸,喷着酒气,跛了脚,在家里东找西找,搜出一些果脯豆干腌菜什么的,扎了一个包,让袁庭玉带着。然后一跛一跛地跟在袁庭玉后面,送他出去。 
干爹说:“庭玉,我想你爸爸。做梦看见他好几回。多好的一个人!”袁庭玉听见他在后面擤鼻涕,也不理他,只管在前面走。干爹走得一颠一颠,胡须在风中乱飞。路过一家人家时,干爹说:“庭玉,你慢点走,我要歇歇脚。”  
袁庭玉只好站下来,发牢骚说:“我又不是找不到大路。你还是回去吧。”干爹指指这家人说:“你看他家的桃花开得多好,比别人家的开得早……他家的闺女你没看到呢,真是比桃花还美三分。”话音未落,屋子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闺女,手里端着一个脸盆,瞄了他们一眼,冷着脸把水泼到树底下,说:“臭道士,你又在别人面前拿我嚼舌头根。”干爹四下里一看没人,吓唬那闺女:“哼,当心我强奸你。”说完就跑。袁庭玉跟在他后面,看他的趄趄趔趔的样子,笑了起来。干爹说:“笑什么?这种便宜赚一个就是少一个。你以为你爸是不风流的?我就知道有一个女人跟他相好,不过他这个人就是太认真啊!芝麻绿豆大的屁事也经受不起,弄得没滋没味的,这个又叫做心高命不强,尽生小姑娘……”他住了口,打了自己一下。  
老道士把干儿子送到大路上,看着汽车来了,上来拉着干儿子的手说:“庭玉,女人都是一样的,你要准备一根结实的棍子。嘴坏打嘴,腿忙打腿。越简单越好。”  
袁庭玉坐上了公交车,想起桃花下的那个女孩子,突然一惊,他不是做过一个这样的梦吗?桃花开着,桃树后面一个屋子,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子。可惜当时根本没去看这女孩子长得如何,是不是像他的梦中女孩。  
袁庭玉这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有问题,当女孩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时,他在想什么呢?王南风?不是。苏小妹?不是。王秋媛?更不是…… 
九 
到了四月初,苏小妹怀孕了。女人若有了男人,对自己便是十分小心的。这不,她早晨用试纸一试,阳性,是早早孕。她咧开嘴笑了——这一阵子她的生活就是晾在门外的短裤,不怕袁庭玉后悔。 
她告诉袁庭玉。袁庭玉心里猛地一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但他知道,生活从此就不一样了。他说:“怪不得昨儿梅树上喜鹊飞来飞去的,敢是好消息不断啊!刚才人才交流中心的费主任来电话,说有三个好单位要我去试试呢。”苏小妹愣愣地说:“你还没表态呢。”袁庭玉说:“有啥好说的?这肯定是我的儿子,全世界都知道。你等着,我明天就开始修房子,尽快把你娶进家门。”苏小妹笑了一声,说:“咱们别慌忙,消消停停地做事,早点晚点怕什么?我就想大着肚子不结婚,让王南风说两句嘴呢——看她敢说不敢说?”袁庭玉不高兴地瞧了她两眼。  
苏小妹发觉了袁庭玉的眼光,只当没有看见。她现在不能承受这样的目光了。回去对老娘说:“娘,我看庭玉这个人,将来还是收不住心的。”老娘回答:“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人,又想起人家的心来了。这便宜占大了。”苏小妹搡了她娘一把,说:“谁让我没个好爹好娘,自己又没本事做局长开汽车,只会一步一步算计着占便宜。你说我有什么?这些年来都是为你们受的累,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男人,当然要当个宝贝似的看管着。”老娘嘀咕道:“怪不得人家说你是如饥似渴呢。”苏小妹叫喊起来:“谁?谁他娘的多管闲事?”老娘把苏小妹拉到明处照照,诧异地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人家袁庭玉马上就要修房子了,修好就娶你回家。你大功告成了,反倒作怪起来了。”苏小妹甩开老娘的手,坐到凳子上哭起来:“娘,我心里不踏实,我总觉得他不是我的。”老娘吆喝她:“嘿,说不得。说了就当真了。我去年生的那场大病,就是被风吹了,我对自个儿说,要生病了,要生病了。好,立竿见影,回来就生病了。还有你过世的公公,他老对人家说要生癌了要生癌了,果真就生癌了。你婆婆,我听人家说,她结婚那天早上起来对一屋子的人说,她才做了一个梦,两只鸟,栖在树上,一只鸟无缘无故地朝地上一倒,死了。”老娘说得自己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耸起肩膀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苏小妹擦擦脸上的眼泪,瞪了老娘一眼。这一天她没有心思去氽她的臭豆腐干,晃着两只手,走进商场里一股劲地买东西。她总共买了三条短裤,两条丝巾,七双袜子。她本来还想买一瓶春夏天用的护肤露,但是与营业员吵了起来。那营业员是个下巴颏尖尖的女人,两条美容院绣出来的假眉毛高高地扬着,和眼睛离得很远,但是眼梢不甘心,尽力地往眉尖上靠拢。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等闲之辈,偏偏苏小妹一眼看上了她,拍着柜台嚷嚷,说这女人拿的货色不是她要的,她明明要的是另外一瓶。 
营业员斜了她一眼,手脚快捷地把另一瓶拿了出来。苏小妹把那瓶子拿在手上,说:“以后嘛,做生意的时候不要净跟旁边人说话。我说了几遍你都听不清楚……”那旁边人说:“你一过来我们就不说话了。你声音那么轻,一时听不清也有的。”说话间那营业员把柜台上的化妆品一把撸走了。 ( 
苏小妹说:“你把东西收起来干什么?留着挺尸的时候用啊!”营业员笑着说:“留着你挺尸的时候用。”苏小妹说:“你哪有这么好心的?我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挺尸的时候用吧。”营业员说:“不客气。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挺尸的时候缺化妆品,又舍不得买。” ( 
两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正骂得带劲,那旁边人搡搡营业员,说:“来了来了。”营业员朝远处一看,顿时低了头不吭声了。苏小妹想,肯定是商场里的值班经理下来巡察了。这个便宜她不想沾的,她本来就只想拌个嘴。她拍拍柜台,逼视着对方,营业员这时候已经是低眉顺眼了。苏小妹说:“饶了你。你给我记住!”  
她说完就走。吵了架以后,她觉得心情舒畅了,觉得又坚强起来。这下好了,她又可以当袁庭玉的保姆了。她始终认为袁庭玉不如她成熟,不如她那么果断。一个家庭要有主心骨,她就是将来家庭的主心骨。 
重新坚强起来的苏小妹拣了一个黄道吉日训斥袁庭玉,她是属羊的,袁庭玉属蛇,那日历上说,这天叫“三合蛇羊”。想来“合”这个字总是好的。另外她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汪洋大海,日历上有周公解梦,说梦见汪洋大海将会发生好事情。  
除了讲究这个,别的苏小妹可不讲究。她黄着脸,头发没梳整齐,后脑勺鼓起了一块。朝下耷拉着嘴在袁家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突然关掉煤气,转过脸来对袁庭玉说:“庭玉,我有话对你说。”袁庭玉从碗上抬起头,嘴巴上还带着长长的苋菜梗,说:“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你也来吃吧。我吃好就要出去,费主任约好了人,等着我去面谈。”苏小妹拿菜勺子打一下桌子,说:“不行。”袁庭玉扔下筷子说:“不吃了……不、不、不吃、吃……你以前和我说话脸要红的,你以前多柔顺啊!”苏小妹淌着眼泪,揉着小腹说:“能柔顺吗?我俩都一个样子,还不让人吃了吗?”袁庭玉看看她的肚子,咽了一口气说:“我什么样子?……好吧,你有什么话快说。”苏小妹擦擦脸,说:“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家里有什么事大家互相知道的。你家里就是女人当家的,你家的男人全是心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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