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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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3期-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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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继续朝胡家堡的方向走,万小胜想其实有时候有些事就是怪,比如说刚才他醒后是朝车的前挡玻璃看过了的,明明不远的地方有了点点灯火;想胡家堡是快到了,可就又是眼睁睁的走了十几分钟,而且绕过一个山口后连灯火都看不见了。再比如说他跟黄荣在那个下雨的黄昏天气里整齐老六的时候;他是想好了朝齐老六的屁股蛋子扎一刀的,可到了真动手竟突然间哆嗦起来,握刀子的手却一下子被齐老六给生生地攥住了,而且怎么也抽不出来,要不是黄荣用木棒子在齐老六的头上击一下,齐老六抓他手腕子的手还不会慢慢地松开。万小胜抖着肩说;大荣子;你姐夫他翻白眼了。黄荣嘟哝着说万小胜你个熊蛋包子,你的刀咋就不使呢?万小胜说被你姐夫给攥住了,我现在需要补一刀吗?万小胜说完朝黄荣挥了挥手里的刀子。黄荣却拉了他的衣服说齐老六死了,我们快跑吧。万小胜看到已经倒在地上的齐老六的头部正流出血来;便跟着黄荣朝胡同口跑去。万小胜在心里说奇怪,真是他妈的奇怪,自己一双摆弄方向盘相当灵活的手,怎么就摆弄不了一把刀子。 
  万小胜这么想着时,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又有灯光映了进来,而且是一大片可以说是无比辉煌的灯火,万小胜想胡家堡这回是真的到了。 
  随着几声喇叭响,汽车终于停在了一条有路灯的街口,乘务员,也就是那个个子矮小的女孩揿亮了棚灯说,下车了下车了,都在这下。万小胜将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搜寻那个自己拍了电报让她来接的远房堂姐。 
   
  万小胜拿手拢了拢头发,再伸一下懒腰,便朝院外走。这是他来到胡家堡的第二天。 
  胡家堡是个极其普通的山区小镇;透过万小胜站的用白桦木板皮夹的障子朝远了看,是刚刚萧瑟了的山顶,随风涌过来的是林涛,有如音乐般钻进他的耳鼓。早晨的光线不是他想象中的好看,在万小胜的想象中晨光升起的山区该是极其迷人的。这在他上高中时就被他的同班同学贾小艳在作文中描写过,她曾来这儿走过亲戚。 
  走出院门后他敞开了的怀就被风吹了一下,感觉还真就凉快。他便站在落了一些树叶子的大门口歇息,打量堂姐家的房子。 
  这是个极为典型的山区农家院落,三间正北朝南的大瓦房已经有了颓败的气息。瓦是青灰色,却因时间久而积满了黑皮,其实说是黑皮,实质上多半是一些尘土柴垢和积了灰的青苔。半尺宽的房檐上长了很多衰败了的蒿草,风一吹过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而檐下则是黄泥糊的墙壁,是黄泥和了稻草糊上去的,从剥落处看,方能见到那些发白的稻草的梗。满墙的风干了的山货,有黑黄相间的蘑菇红色的干辣椒灰白色的土蒜以及暗褐色的成条的腌肉块,满当当地挂满半面山墙,使万小胜想到了富庶那个词,他就在心里说贾小艳你在作文里描写的我现在都看到了。 
  万小胜在这个秋天的早晨走出堂姐家的大门,他顺着堂姐家白桦木板皮夹的障子朝镇外走。这是胡家堡秋天的早晨哦,空气清新,草木清新,露水很会欢迎他这远方来的客人,不知不觉间就将湿润的吻袭上了万小胜的裤管。跟黄荣一起整齐老六的后怕在这个阔朗的山区的早晨暂时在万小胜的心里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 
  不知不觉间万小胜就出了小镇,来到与堂姐家相向的一座山的脚下,顺坡的是一片高矮有序的树林,林中都是起伏的灌木、柞枫和各种杂木,树叶子正是色彩鲜艳的脱落期。万小胜起先是趟着树叶子往林子里走的,走了大约一里多地之后他突然就站住了。万小胜发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坟包,就掩在那些蓬乱的衰草中。万小胜是个胆子很小的男人,就拿一件芝麻粒般的小事讲,同车组的售票员吴小英在电车上被一个男人耍流氓摸了脸,两人撕扯起来吴小英喊万小胜帮忙,万小胜吓得手忙脚乱地开了车门让那家伙跑了,结果是帮了倒忙,气得吴小英背地里说自己本来是喜欢万小胜的,准备拿他当对象的,可这回让她一下子就死了心,谁愿意找一个胆小鬼当丈夫呢?事后万小胜真就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吴小英长得蛮漂亮的,要是娶了当媳妇真就不错,可又在心里想,万一那家伙裤兜里有刀咋办?那刀子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万小胜看见那两个坟包心里就害怕起来,这清爽爽的树林子里咋就冒出了这玩意呢?瞧那坟土好像还是新堆上去的,跟着他便想到了被他和黄荣整倒在地上流了血的齐老六。万小胜有个打小就坐下的病,一害怕身子就哆嗦,膀胱里就尿涨得很。万小胜半眯着眼睛从裤缝里掏出家伙朝坟头兜头就是一泡浑黄的尿水,然后打了个冷战,才有些头皮发麻的逃出了树林子。 
  回到堂姐家的时候,堂姐夫已等在门口了。堂姐夫一脸的焦急,将两只手袖在袖子里,跟他说胜子你去哪儿了你,你姐都做好早饭了,她说吃完了要带你去后街的老马家揽活计呢。 
  万小胜怀着感激的心情在心里想,去看看吧,总不能在姐姐家闲呆着,短时间内还行,如果时间长了那不就成了吃闲饭的了,况且自己也呆不住啊。 
  随堂姐夫进了屋后饭菜已经在小炕桌上摆好了,有一小盆面疙瘩,一种棕色的饼子,辣椒炒豇豆,满桌子的热气一瞬间就飘进了万小胜的鼻孔里。 
  万小胜差一点就掉下泪来。 
  他觉得堂姐的家虽然比不上他城里的家好,但温暖,有股子热乎气,让他不感到陌生。母亲走了之后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在前年出嫁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只剩了他万小胜一个人。起初他还觉得孤单冷清,可后来这种感觉便没有了,跟他在一个电车厂工作的街坊黄荣跟他成了好朋友,两个人倒聊得来,还有同车队的女售票员秦桂桂,也时常来他家里坐坐,但万小胜在心里嫌秦桂桂长的不好看,他觉得秦桂桂就是年纪好,其它地方哪儿都不行,女孩子长相不行那你最起码的身材要好啊,就是退一步身材不好那你也得有个温柔劲啊,可这些秦桂桂身上都体现不出来。秦桂桂长着胖长瓜脸,还泼辣,跟黄荣几个人在一起说起话来几句话就急眼了,急眼后就动起手来,有一次万小胜插了一句嘴,竟然被秦桂桂反拧了胳膊按到了地上,母老虎一个。黄荣秦桂桂还有罗小柱他们经常到他家里来下棋打扑克瞎聊,饿了就大家伙动手做饭吃,渴了就喝天井里的自来水,就把工余那些个孤寂的时光打发过去了。 
  在一次酒后黄荣跟他说万小胜你真是我的好哥们吗?万小胜说当然是啊,顶要好的哥们啊。黄荣便说那你肯帮我个忙么?万小胜在酒精的催化下就比平时平添了几分豪气,极为夸张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黄荣便说出了想整整齐老六的计划。当时万小胜听后是大吃了一惊,他说大荣子你他妈的是喝多了吧?齐老六不是你亲姐夫吗?黄荣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说是我亲姐夫不假,可他不拿我姐当人。万小胜便在黄荣的话中听出了其中的端倪。齐老六也就是黄荣的三姐夫,一个蹬三轮车的,拿黄荣的话讲狗日的骆驼祥子,身份地位不高,在家里却穷横穷横的,一天辛辛苦苦蹬三轮车挣的几个钱不交家里几个,还要好吃好喝的待着他。这到不可气,还隔三差五的打老婆。黄荣说按理打老婆咱管不着,打的是人家的老婆,但你细一想啊,他打的却是咱的亲姐姐,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姐弟连心哪。 
  万小胜记得当时他还插了句话,说不对是母子连心。黄荣硬是给他灌了一口酒,逼他承认是一个意思才接着说,狗日的骆驼祥子他打咱姐姐还不说,最近还搞上了一个舞女,把蹬三轮车挣的那点养家糊口的钱都他妈的填无底洞了。黄荣说完竟弄了个满脸的泪水,把万小胜就感动了,当时万小胜也是义愤填膺,立马就从地桌的一个抽屉里翻出来他那把蒙古刀扎在桌子上说,就整他个狗日的骆驼祥子。 
  直到后来两个人真就在一次喝酒后揣着刀握着木头棒子去整了齐老六。 
   
  万小胜把思绪拉回来,极腼腆地坐到炕沿上,抄起筷子。来堂姐家虽然只有一个夜晚却让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饭菜都是热乎的,刚捧起饭碗堂姐就将一筷子腊肉片炒豇豆角夹到了他的饭碗里。万小胜的心也就跟着热了起来。他想堂姐对自己真是不错,堂姐只是结婚的时候去过城里,在他们家吃了一顿饭。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还上中学呢,老实巴交的堂姐夫穿了双白底的布鞋,总是勾着头瞅他家的水泥地。堂姐倒是快言快语,帮着母亲烧火做饭,跟母亲唠家常。其实他和堂姐的亲戚关系不是很远的,他们是纯叔辈的表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血缘。之后的十多年里就没有再走动过,但是万小胜是知道堂姐家地址的,因为堂姐每隔一年就会给他家寄过来一大包的干菜,什么蘑菇芥梗霉干菜地环丝土豆干之类的,煮起来还真是好吃。 
  记得有一回黄荣秦桂桂几个人在他家里炖猪排骨架子,万小胜找出那些干菜放里一起炖,熟了之后几个人都说好吃。黄荣说哪儿来的干菜?万小胜说是一个农村的亲戚给寄来的,黄荣不屑地说跟农村那些个穷亲戚联系啥,尽来刮劈你。万小胜当时听黄荣那么说也好像有了同感,想真就没啥用。 
  可现在一想起来就有了不同的感觉了。 
  万小胜心里热乎乎的吃了早饭,堂姐夫给他卷了根叶子烟,叶子烟是纯黄烟晾晒的,吸一口能辣进肺管子里。堂姐夫在昨天晚上吃了夜饭后就给他卷过一根,看他吸一口被呛得不行,这回就给他卷了根细的,而自己则卷了根粗的,两个人相让着点上火,站在院子里的曙色中吸,粗粗细细的淡蓝色的烟缕满院子飘浮着。 
  堂姐夫的烟几口便抽得剩了指甲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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