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 作者:季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 作者:季仲- 第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然而,再过些天,事情就真相大白。
  西源市警方已把犯罪嫌疑人杨罗亭押解回西源市。原来杨罗亭谋杀梁佩芬后,即携带巨款外逃,省城警方接到举报后,一个电话打到西源市,这时杨罗亭家中果然人去楼空。于是西源市公安局立即派出十多个侦查组撒向全国。五天后,他们在广州白云机场的候机室,逮住了正要登机的杨罗亭和他的川妹子“小蜜”。
  杨被逮住后,还抱有最后的幻想,百般抵赖,死不承认犯罪事实。西源市公安局想到梁佩芬在我们女监蹲过监狱,我们与杨罗亭也有所接触,对他的心理弱点也许有所了解,就要求我们派人去参与对杨的审讯。这事本当由章彬彬亲自出马的,但因章黛在被洪月娥劫持时受了惊吓,精神错乱,住进了医院,她要照顾女儿,时刻不能离开病榻左右,这个任务便摊到我的头上。审讯杨案之前,西源市公安局林局长主持召开一个案情分析会。林局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部队转业干部,显得相当精明干练。他说,梁佩芬是于9月29日晚上10时服下微量氰化钾而中毒身亡的。从种种迹象分析,杨罗亭是此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1.据了解,杨罗亭早与梁佩芬感情淡漠,在西源市养了个川妹子“小蜜”,梁佩芬保外就医回省城娘家养病后,杨极少回去探望,而且每次回去,都和梁佩芬吵得不可开交。2.杨在广州白云机场被捕时,从他身上搜出五张共计150万元港币和两张共计33万美元的存款单,储蓄银行都在香港,储户署名都是梁佩芬。3.据杨罗亭那个川妹子“小蜜”交代,早在半年前,杨就在她面前吹嘘,说他在香港有一大笔存款,待时机成熟,他就将带上她去国外过神仙日子。4.据梁佩芬的母亲和她们家的小保姆提供,杨每次去丈母娘家看望梁佩芬,都少不了要关起门来吵吵闹闹。她们还隐隐约约听到,两口子争吵时常常离不开一个“钱”字。5.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法医经过尸检,发现梁佩芬死后体内有残留的氰化钾。根据以上五点,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杨罗亭为了得到那笔巨款,而对早已嫌弃的妻子下了毒手。
  但是,十分遗憾,现场没有留下案犯的任何痕迹,而9月29日这一天,杨罗亭也的确在西源市参加市委扩大会议,说明他没有于当天亲自投毒的可能性。案犯到底是如何下手作案的,这就是我们久攻不下的审讯难点。
  听了林局长的分析,我心中的团团迷雾开始被轻风吹开:
  哦,杨罗亭那么急着要通过保外就医把梁佩芬弄出监狱去,原来是为了得到那笔巨款。但是,一个远在清源市的人,怎能杀死在省城的梁佩芬?
  接着,一个年轻的审讯员提审案犯。作为一个配角,我没有出现在审讯室现场。但是,我坐在离审讯室不远的小会议室的皮沙发上,面对一台29时大彩电,通过监视系统的转播,对审讯室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审讯室只有五六个平方。室内除了一张审讯台和一张供罪犯落座的椅子,再没有其它摆设。审讯台和椅子都是用钢筋水泥浇铸的,和水泥地面入地生根地联在一起。这样的桌椅当然是出于对罪犯的一种防范。审讯室天花板的四角,有四盏二百瓦的白炽灯,对于那些特别冥顽不化的凶犯,在必要的时候,打开这些炽热强光的白炽灯,有时候能够摧毁他们坚如顽石的精神防线。
  儿,两名刑警把杨罗亭押了进来,让他在混凝土椅子上坐下。当他抬头面对审讯员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全貌。他仍然是西装革履,戴副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但是,我发现他明显地瘦了,老了,气色萎靡憔悴,头发几乎完全花白。如果他原来的满头黑发不是染的,那么,他就像伍员过昭关一样,一夜之间忽然白了头发。
  审讯员问道:“姓名?”
  “杨罗亭。”
  “籍贯?”
  “江西于都。”
  “年龄?”
  “44”
  岁。
  中国的审讯毫无例外都是这样开始的。我想,这也许是一种必要的验明证身的程序。
  进入实质性审问时,杨罗亭开始顶牛。他申辩说:“你们知道,我是市经委主任,工作非常忙,梁佩芬保外就医住在娘家,我一个月也难得回去看她一次。她突然死亡那天,我还在西源市参加市委扩大会议。那天晚上,我在会上作重点发言,这是数百名与会者有目共睹的,我怎么可能投毒把梁佩芬害死?难道我有孙悟空的分身法不成?你们不要冤枉好人了,中年丧妻已经是我人生的一大不幸,你们还想制造一起冤案加害于我!”
  杨罗亭说得滴水不漏。他深思熟虑所筑起的防线严密而牢固。审讯员抓住他的薄弱环节发起攻势。
  “杨罗亭,你没有作案,你为什么要卷款外逃?”
  “这不能叫卷款外逃。我这是去香港取款。我是梁佩芬的丈夫,是她的财产的合法继承人。”
  “你知道梁佩芬这笔巨款是怎么来的吗?”
  “这、这是我们多年的积蓄”
  “这是你们多年的积蓄?你们两人每月有多少工资?生活费要多少?孩子要花多少?靠你们那点工资,能攒下150万港币和33万美元?”
  杨罗亭傻了眼:“这、这”
  “告诉你吧,这都是你们贪污、受贿得来的不义之财!”
  “这,这,我甘愿交公,我甘愿交公,可这都是梁佩芬贪污受贿的赃款,跟我没一点关系”
  杨罗亭死守他的防线,决不承认有杀妻之罪。审讯只好暂时搁浅。
  恰在这时候,两位刑侦警察走进了会议室,兴冲冲地向林局长报告:“局长,氰化钾的源头找到了,果然是杨罗亭下的毒手!”
  原来刑警们见审讯杨罗亭久攻不克,早就兵分数路,下到医院、科研所、兽医站和有关工厂进行“地毯式”的排查,终于在一家化工厂,发现在十多天前,杨罗亭下来检查生产的时候,向他们要了一小瓶氰化钾。他说他家老鼠忒多,需要一些剧毒剂羼在食物中消灭鼠害。厂长当时不敢给,杨罗亭就大为恼火,说他是个堂堂市经委主任,还能拿氰化钾去犯罪?你这不是太不信任我了?那个糊涂厂长害怕了,就给了他一小瓶氰化钾。现在,两位刑警已经把那位糊涂厂长传进局子,就在外头等候。
  林局长大喜,吩咐立即把糊涂厂长带到审讯室与杨罗亭对质。
  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审讯继续进行。
  当糊涂厂长站在杨罗亭面前的时候,杨罗亭脸色刷地一下煞白如纸,脑袋耷拉下来,像个抽了筋断了骨的人一样完全垮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为自己辩护。他说,是的,十天前,他的确向这家化工厂要过一小瓶氰化钾,那完全是因为家里老鼠为害,他是拿来对付老鼠的,跟梁佩芬的死一点儿也扯不上关系。
  审讯员质问:“街上到处都能买到灭鼠药,你怎么偏偏去向人家要氰化钾?”
  杨罗亭狡辩:“老鼠药我用过多少回了,现在的老鼠鬼精鬼灵,那些通常惯用的老鼠药,它们碰也不去碰。”
  审讯员斥责他一派胡言,但杨罗亭不是一语不发,就是滔滔诡辩。
  审讯又搁浅了。
  我们坐在会议室的皮沙发上,从电视屏幕上看见,杨罗亭的脸色非常难看,话也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眼看要全线崩溃了。但是要完全拿下这个案子,还欠那么一点火候。杨罗亭一味抵赖,没有他的口供,解不开他如何作案杀人之谜,这个案子就不能算是完全搞掂。林局长为此很气恼也很着急,一连抽了好几支烟,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就问大家有何妙计。
  我想了想说:“据我的印象,杨罗亭还是非常爱他的小女儿的,能不能把她的小女儿带来跟他见上一面,让他有所触动,说不定能够痛快地低头认罪。”
  林局长点点头:“好!不妨试试看吧。”
  一会儿,婷婷由杨罗亭家的一位小保姆抱了来。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婷婷了,这孩子长高了不少,但是,也许是破碎的家庭给她留下不愉快的阴影,活泼天真的天性在她身上消失殆尽,她清亮的大眼睛里有一抹忧伤,怯生生地低着头,不爱说话,没有笑容。看到屋里许多穿警服的陌生人,她吓得把头埋在阿姨的肩膀上。
  我走上前去说:“婷婷,还认得阿姨吗?”
  婷婷看我一眼,严肃地点点头。杨罗亭带她探监,我在会见室多次抱过她,这孩子对我至今仍有印象。
  我又说:“婷婷,阿姨带你去见你爸爸好吗?”
  婷婷又毫无笑容地点点头。
  我从小保姆手上抱过婷婷,大步向审讯室走去。到了门口,婷婷一下子就认出了杨罗亭,大声哭叫起来:“爸爸!爸爸!”
  杨罗亭一回头,看见婷婷,猛地想站起来,可是,他不能动弹。他的四肢被脚镣手铐铐在混凝土坐椅上。
  婷婷在我怀里大声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杨罗亭泪如雨下,叫着:“婷婷!婷婷!”
  我说:“杨罗亭,你认罪吧,这样拖着,可是害苦了孩子!”
  杨罗亭大声嚎啕:“天呀!你们放了我,让我抱抱我的女儿,让我亲亲我的女儿!”
  审讯员说:“只要你能老实交代,我们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杨罗亭哭泣道:“我交代,我交代,只要给我三分钟,让我抱抱我的女儿,我什么都交代,行吗?”
  审讯员示意两名武警战士给杨罗亭打开脚镣手铐。
  杨罗亭一下子从我怀里接过女儿,拍着,亲着,鼻涕眼泪弄脏了婷婷的脸。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亲吻自己的孩子,迸发出的父爱,带有生离死别的性质,卷起一阵贪婪而疯狂的风暴。我和在座的刑警们都黯然无语,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在杨罗亭父女的抽泣和嚎啕中猝然凝固。
  审讯员几乎忘记看表,时间过去五分钟,甚至十分钟,待杨罗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