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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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码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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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笑!他也笑起来,命令她。但是她还是笑。
  再笑就不收你了噢!他威胁她。
  那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他也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龙科长一脚跨进来。两人收住笑。但龙科长并没注意他们,坐到电脑前敲键盘。
  八师兄教她持琴的方法,右手使用拨片的方法。往下,叫弹,往上,叫拨,他说。
  恩,懂了。她说。规矩得象个新兵。同刚才判若两人。他忍不住又想笑。
  他教她左手按音品。她的手有点大,但非常好看,光滑,白皙,手指长,象葱。
  弹这个,就不能留指甲了。他说。借机摸了一下那手。
  已经没留了。她说。
  说明原来是留指甲的,他想,监狱真好啊。人进了这里,就正常了。
  你要刻苦练习噢,他低声地真诚地告戒,我的掩护也不可能太过分的哟!
  我知道。她只回答了三个字。她的头低了下去。她又浓又亮的黑发散发出青春的气息。他非常想狂吻她的头顶。
  现在,他提高了声量,我要测试一下你的音乐感觉,乐感。他拿起小提琴,拉《走西口》。拉了一个乐句,他要求她把这个乐句哼出来。
  这个乐句并不是很简单的,但是假如那些天的晚上她真的注意到了他的思念,她就应该很熟悉了。
  果然。她哼得很准确。他感动极了——她每天都在听着我的。
  让他更为感动的是,她假装是刚刚听来的。她故意哼得有点犹犹豫豫,有点磕磕绊绊,但是很准确。这个女孩子是多么的聪明啊!监狱里的平均智商绝对高于社会上。他想。
  她那略呈棕色的水浸浸的瞳仁,大大地直视着他,满含深情。他的心脏发软,鼻子发酸这一刻他幸福到了极点。
  接下来叫到了玉石眼。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就是玉石眼说我来吹笛子,我以前是学长笛的,吹竹笛小菜一碟。
  她的嘴唇有点瘪,牙齿细密而整齐。倒是一张管乐嘴,他想。
  那上次演出你为什么不要求吹笛子呢?
  我有舞跳,何必去挤掉人家的笛子?
  狗日的也是聪明绝顶的啊!她跳舞,乐队里就可以多来一个男的。如同男的觉得女的越多越好,女的也是觉得男的越多越好。这些个在社会上不是个考虑,在这里面就是个考虑了。
  那你这次为什么要挤掉人家了?
  她扬起下巴,从容而骄傲的回答?你以为重学一样乐器是那么简单的吗?
  他一时无语。他感同身受。他理解:丢下既成的技艺,去现学别样,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在专业剧团里倒是常常有这样的事情。譬如某个小提琴手,速度上有点吃力,领导便劝他改拉中提琴或者大提琴——一般说来他会接受的,但个中的些许难堪,不言而喻。
  问题是,他说,我们这个乐队,设计的就是,左边是管弦乐打击乐,全是男乐员,右边弹拨乐全是女乐员。
  我可以坐到右边来,她说,仍然从容而骄傲,笛子只要不在第一排,靠左靠右蹲底边都是可以的。
  狗日完全是个内行,他想,你是在哪里学的长笛?他问。
  川音附中。
  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 13(12)
  他大吃一惊。这个盗窃集团的哨兵!他走到屋角,取来一支竹笛,说那么你试吹一下怎么样?
  没问题。
  他看着她贴笛膜。她的确是在行的。她说我要活动一下嘴唇。她吐库吐库的活动嘴皮子。她左右看看,站起来,对着门口的开关绳无声地发气。那绳子慢慢地升向了半空。她试吹了一声。发音纯净而饱满,音色甜美。
  她坐回来,突然就吹起了《茉莉花》。她的气息均匀,波音细密深长,强弱对比明显,无论是基本功还是乐感这完全是个高手啊!他激动地想,怎么跑去当了哨兵的。
  他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考虑破例让你坐到男乐员里。
  你问。
  你既然是学艺术的,还是幼儿学,怎么入了盗伙的?
  因为爱情,她立刻回答。
  可以理解,他说,那个贼那么大的魅力吗?
  我只知道魅力,不知道贼。
  我明白了,他说,后来知道了是贼,也舍不下了。
  不仅如此,她说,偷窃成功,还很刺激。偷成了,一样是有成就感的。让人上瘾的是成就感,不是财物。
  我明白了。我没有当过贼,但我已经明白了贼的心情。他们同一般人的心情没有什么两样。
  对。
  你为什么不把长笛拿到这里来吹呢?
  吹给谁听呢?
  他点点头。其实一般人都是讨厌旁边有人吹拉弹唱的。
  自己吹给自己听,你又能听多久呢?
  他笑起来。这个玉石眼相当聪明,而且不肤浅。他问,你是喜欢演出?
  她说:还有排练。
  他不禁长叹一声。这是个真爱艺术的人啊!他问,你现在还爱那个贼吗?
  不会了吧。
  他点点头。那家伙为了不让她同别人好了,将他供出来,捎进监狱。这哪是个男人!很恨他吧?他问。
  她眨眨眼,想了一下,说何必呢?他也并没有栽诬我啊。
  他很是快慰。她既不爱,也不恨,这就是淡漠。淡漠是最为稳定的情感,因为这是一种“无情感”。他想到是自己发现了“无情感”,更加快慰。
  你是这个乐队最不可缺的人选,他说,但视觉上怎么办呢?左边是清一色的男乐员噢!
  我装成男的,她飞快地回答,我把头发剪了。
  他吃了一惊。什么剪了!我们是这么,刷刷刷刷,用推子推了的。
  那么也给我推了嘛。
  哎——你长得这么漂亮,多么可惜啊!
  她轻轻地笑了。在这里面,有什么可惜的?我不来吹笛子,才是一个可惜。我敢保证这里面没有人能超过我。
  我也敢保证,他说,问题还有,监狱准不准把女的推成男头?
  平常不推呀!她平静地说,胸有成竹,到了正式演出时,再推。
  那么我就给龙科长说一下。如果监狱不同意,你愿不愿意改学任何一种弹拨乐?
  她低下头,深深地呼吸着,隔了一会,她说那就算了。
  他肃然起敬。她不是为了逃避车间里枯燥的劳作才来报名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对她的爱甚至超过了美人痣。
  他盯着她,回忆同她仓促行事的情况,心里温馨。他想我拥有这么多的女人,简直成了皇上。他突然有了皇帝选妃子的感觉,飘飘然,他想对她说,假如恢复了帝制(这种可能性太小),我又当上了皇帝(这种概率就更低了)我要把你们几个全部收入后宫,若有不从,满门抄斩!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眼睛越加迷朦动人。
  他盯着她的胸部,坏笑起来,说就算同意了演出时推成光头,胸部怎么办呢?你那个又特别夸张!
  她笑一下,乜斜他一眼,说这个就不用指挥操心了吧。
  在报名的男犯中,八师兄见到了玉石眼的前男友。这个出卖女朋友的家伙,八师兄第一眼看到他时,简直感觉仙风道骨。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动作缓慢而雅致。贼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八师兄没有想到。
  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 13(13)
  当明白了这就是那家伙以后,八师兄想起了白沙码头。白沙码头有她奇怪的标准。譬如什么是——坏。杀人,放火,抢银行,甚至强奸,都不一定是坏,但出卖是坏。
  可怜这小子,还不知道,主考官我,早将你入的另册,还在那里卖命地献技。他想,吹吧,过过瘾。
  那小子吹笙。笙与竹笛是一套。那么在进来以前,两个人是常常合奏的。
  那笙吹得不及竹笛,但是坐乐队完全没问题。而且能够吹笙的人很少。但八师兄宁肯找人来现学,也决不会收他的。明知不会收,却让你在那里卖力表演,八师兄这一刻又明白了什么是官员。你在哪里学的吹笙?他问。
  是我的女朋友教的,她是音乐学院附中的。
  原来,以前,她是多么的爱他啊!为了能够一起吹奏,还教他学会竹笛的最佳伴奏乐器——笙。
  他们说,本来警察并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是你主动供出来的?
  是噢,有难同当嘛。
  这种厚颜无耻的回答让八师兄吃了一惊。何必呢?他真诚地说,她在外面,还可以来探望你,一起坐牢,你们连照面也打不到啊!
  无所谓,他无所谓的说,她在外面,要不到一年,就要给别人弄去了。
  他看着他,在心里摇头。她在外面,未必会给什么人,进来了,反而给了我了——他在心里对他说。
  这时候副科长进来了。
  我要考一下你的乐理知识,他大声说,笙是一种和声乐器,必须有基本的乐理知识,但是不难的。你吹一个G调的“多”吧。
  他吹了一个G调的“多”,发音还行。八师兄感觉到副科长停了手上的活,看着这边,好象也认为吹得不错。
  你吹这个“多”的两个近关系音。他吩咐。
  什么近关系音?对方两眼茫然。
  什么?他假装大吃一惊,你连近关系都不懂?那你怎么伴奏呢?笙可是民乐队里最重要的伴奏乐器啊!(近关系其实很简单,就是四度音和五度音。但他料定他不知道这个说法。仅仅是一个说法。)
  对方还是两眼茫然。
  好吧,他说,你吹两个八度音吧。
  对方轻松下来,吹出一组八度音。
  他点点头,说很好,现在你把八度音发展成一个完整的主和弦。
  对方又是两眼茫然。
  他又假装大吃一惊。你连主和弦都不知道吗?那你伴奏的时候,怎么吹终止的和弦呢?(其实他不用说主和弦,他说“多米索多”对方就明白了。而且,在伴奏时,乐谱上自然会标明的。)你知道什么是终止吗?
  就是,就是,对方在犹豫,但八师兄不等他犹豫出结果来,就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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