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留言 作者:陆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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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留言 作者:陆幼青-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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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折腾到四点多,我猛然从床上惊起,脑子里十分清醒,就像跟刚才比换了个人似的,我飞快地开始穿衣。等节目组的编导上来通知我准备改期的时候,他们惊讶地看到了站起来的我。

  节目很快开始,借着老练的主持人的帮助,我比较轻松地和家人一起完成了这次录像工作。
  一个多小时后,大功终于告成,草坪复归于宁静,天又下雨了,小雨,像江南那种小雨。

  晚上,躺在床上,我回味下午发生的一切。
  多日来积下的劳累怕是在西园这样的舒适里发作了,人就是这样奇怪。曾经有富翁突发妙想,让对面的公园里睡长椅的流浪汉睡到自己五星级的宾馆的床上来,结果流浪汉一夜失眠。

  人是动物,而动物对环境的敏感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要大得多。
  还有就关键时刻的清醒,我不愿把它理解成心情一类,我倒是真心看重《实话实说》,但它不至于能治好我的腹泻,我想,这可能是几年的教师生涯使然,当老师的人知道有人在等着是无论如何会醒过来的。

  至于天气,则是老天爷不落言诠的一种暗示了:
  我的日记本就是风雨间隙的产物,或者,就时间而言,它的预算从来就没有宽裕过,我有机会完成它的,不是在两次日出之间,而是在两场风雨两次日落之间…… 
  
  
摄影
 
  2000年9月10日 天气:晴转阴
  一晃,在扬州的西园已经住了近一个星期了,只觉得心情渐好,且喜日记的写作也正常,没有上海那么多的电话和故事。唯主人的招待常令我觉得无以为报,自觉打扰过甚,不然我可能会在这住上一个月的。

  可气的是身体不识风月之雅,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渡假,最近又玩出一天好一天差的花样,差起来输液吸氧,好起来能写个三千字,一圈牌,真不知这算什么,令我难以从容安排工作。脸部的水肿也如国际石油价格,看涨,有几天那充气娃娃的脸直到晚上还在灿烂地笑,敷再多的冰也无用,气得我只能用“男子汉不以貌取胜”一类的话搪塞自己,但毕竟还是受其影响,尽量少笑少说,因为那少年儿童般的脸相跟死亡的话题联在一起,更会让身边人叹气,何苦。

  北京青年报的摄影记者卢北峰因要去上海采访周末的罗大佑演唱会,便难得清闲地和我们同住了几天,拍了不少我的娃娃脸照片,开始时我有点犹豫,但想到那娃娃脸常人除了吃多了盐,少排了尿,在哪家影楼能拍成?也罢,真面相示人,何惧?

  北峰,京城有名气的摄影记者。光头,商标。问过,不是赵章光等医生的病人,乃主动剃度求个超然的,常人难比的。北峰不美,长得简单而精神,小眼睛看见的不是物件,而是光线,抬头看天气的时候,心里先知道的不是阴睛而是光圈值,敬业。见可拍之物,手顿作端枪状,眼神摄下可用作女士防身教程的封面。我们相处甚欢,一起吃了两顿酱菜稀饭,他去过我家,这次星夜赴扬州,只为一个病夫留点影像,可见热情。

  我看见北峰摆弄那些专业级的家伙,颇有见猎心喜的感觉。其实,过去我也是一个摄影的发烧友,也曾在暗房度过不少个无眠的夜晚。
  很小的时候,我就纳闷,为什么父亲不肯买一架照相机,以当时父母的收入,买一架家用的相机还是不需要节衣缩食的,长大以后才明白自己不懂事,对腿部因伤而形成轻微残疾的父亲来说,和相机紧紧相连的户外活动说不定是他心头的隐痛呢。

  我的第一次摄影是在看了几本摄影启蒙书以后向照相馆租了一架方镜的120,在上海的和平公园开始的,照相机很有古董的感觉,是上海的产品,仿的是德国的一个名牌,很容易出错,忘了取下镜盖、没拉快门联动杆、对焦艰难,不过我还是一次就学会了拍照(注意:不是摄影),在念中学的时候,二姐夫给了我一套暗房器材,我很快熟悉了黑白照片的暗房技术,还玩过点木刻什么的特技。

  大学里,我成了上海大学生摄影协会的首批会员,开始把镜头对着我不认识的人,或者叫创作,记得好像还骗过一个小奖。
  知道我此生所做的第一项生意是什么吗?
  我的商人生涯是从在校园里开影社开始的,那时的华师大校园没有学生经商,我算是开了风气之先。我的影社叫“一定好”,写了几十张海报,贼似地半夜贴遍校园,专营黑白冲扩印,那年头人好骗,再说我的价格还很有竞争力,于是生意不错的。

  我呢上午对付功课,中午去南京路采购处理的相纸,那时我就懂规避风险,不压仓,下午在校园摆个课桌设摊收件,吃了晚饭进校团委的暗房干活,下半夜睡觉,生活很紧张,收入折算下来高过教授。

  在过足了瘾,也用完了劲,大约是二十天的样子,我终于关门歇业了,最后一清点,零库存,我和同伴每人有近200元的收入,我记得是去撮了一顿,并买了一辆七成新的自行车,这二十天就此了了。

  我还是很爱摄影的,之所以今天拿起的还是笔而不是镜头,恐怕是在黄山上受的一次小小的打击。
  大学里的一个夏天,我和好友结伴上黄山,那时拿的已是美能达的带内测光的家伙,借的,在当时已经有点气势了。
  我很努力地扮演摄影家的角色,一路登山辛苦仍不忘用“框框”取景,在我的努力还有得到检阅之前,我忽然在山道上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摄影家,嗬,那排场,两个挑夫,一个挑胶卷,另一个挑器材,先生走前面,胸口两架配不同镜头的机器,那一路走,幕布快门和电动卷片机的响声就没停过,好听得要命。

  我停下,等他们从身边走过,偷眼瞧那相机上的牌子,英文、罕见、不识,只觉得胸闷气短。
  等他们不见了人影,我忽然有一种想把手中相机扔掉的冲动。他妈的,这就是我心仪的摄影艺术吗?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找到的女朋友是机器人一般别扭,如果给我这样的家伙,给我用不完的胶卷,像电影一般的扫射,能不出作品吗?


  我做不到,我成不了好摄影家的。
  我的沮丧记忆犹新,哪怕是今天。
  事后我才知道,那大款是香港的一个老爷子级的摄影家,而我的相机终于没有出产品。
  别了,我的摄影家梦。

  现在想来我的情绪是不是过于激烈了?少年情怀,放弃是多么容易,而人到半途,取舍又变得难上加难,我们不习惯放弃,也不见得真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人之愚执,可见也。

  北峰勾起了我的旧梦,也引起了一种深切的悲哀,如果不是病魔缠身,我也许真会一掷万金,添一套发烧级的装备,买一箱胶卷,再续旧梦的,或者,很老干部地说一句:退休以后咱玩这个。

  算了,中国是不会出现“南坡北峰”并峙的大好局面了。
  一段旧梦,几张泛黄的照片,几多朋友真情,全在这儿了,打住。 
  
  
宠物
 
  2000年9月11日 天气:小雨
  扬州归来,进得家门,便有那熟悉而温情的欢迎。
  不要误解,妻正和女儿在我身后努力地卸运装备,家中再无他人作港台肥皂剧的常见动作,只是有一条小狗,叫作“贝贝”的,开始上演它的欢迎大典。
  这类欢迎仪式一天要发生多次的,甚至去买张报纸后归来便能享受的,因这次离家日久,贝贝的仪式属大典一类,一套一套的,费时费力。
  我正是从这一点认识贝贝的智力的,它的欢迎仪式最能够反映它的世界观:它对主人的角色定位,谁管吃饭的事,谁管哄它的事,谁管揍它,不同的对象仪式的形式和重点是不一样的;它对主人行为的判断,是正常上班,还是采购归来都有数,采购者一般都受到有别于常规的欢迎;对时间的判断,是离家短、正常、还是偏长都会在仪式中反映,这一点最让我纳闷,这小东西莫非会看钟?不归呀,还得看懂日历,知道千年虫的危害和对付方法。

  贝贝,我们家的第四员,据说是西施,我看品种不可靠也不考,一身白,近了看,还是色彩丰富的,十来斤,雌性,因而有减肥的说法。妻唤作小女,小女唤作妹妹,我迫不得已在为狗父和收养狗女间作痛苦选择,近期不想决策,回避。

  贝贝来我家一年多,按狗世界的理,怕已是娇客一类的了,为此常感叹人类的麻烦,常有养了二三十年的儿女尚有不能出去觅食的。

  贝贝应是常人说的宠物一类,由我率先引进。先是从花鸟市场买过两次那种可爱如玩具的狗仔,因那狗太小,终都夭折,花了学费,却教出了家里的两个,一个接一个地对狗痴了,而妻原本是怕狗甚于狼的。

  接下来的故事不能再多写,哪个家里有猫狗和其他宠物的没有一卡车常说常新的故事?套用前辈文豪名言:有宠物的家庭是幸福的,而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宠物在中国的地位正在变化之中,但总体的日子并不算太好,官方看到的是管理上的麻烦,有学问者厌恶的是玩物与志向,乡下人倒是支持城里人养,不过也看不下去那股酸劲,惟宠物一族,人来疯似地壮大,且宠得更上层楼。

  国外的宠物如日中天,有那爱狗甚于人的事,简直上不了报纸。不断有“歧视”性的法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倒台,那宠物有送进监狱的,每个犯人人手一匹,充当软化大使,据说效果不错。

  我是介乎两者之间的,我爱小动物,但没到“宠”的地步,只是坦然接受贝贝给我带来的种种欢娱,不过有时想想,贝贝比小女更幸福,至少我不会拿一块狗饼干,训练它做一些动作,更不会追着检查它的功课,是否弹了琴等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家来这么一匹小动物并不合时宜:我是只玩不动手的看家,妻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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