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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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4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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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可别让她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康赛说怎么会呢?别怕,小西,他们理解不了我们的,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当晚,我回去的时候,康赛的妈妈在巷口等着我,她说小西,你以后别再来找康赛了。康赛很痴,又不开窍,我很替他着急。你们不能再在一起疯玩了。我已经给康赛找了一个女朋友,他是只笨鸟,我只好让他先飞。你也不小了,该准备嫁人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应当保护好自己的名声啊。我说阿姨,我不是坏人,我和康赛都不是坏人,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她说你们自己不懂得,我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们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只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我知道她误会了,也不好跟她多说什么,只好装出礼貌的样子说是,我听您的,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走出好远,康赛的老妈突然在背后喊道:孩子! 
  我回过头去,她无言在向我挥手。我想,这老太婆总算还不是太老,还会一点内心活动。 
  就这样,我和康赛的来往慢慢转入地下。有时,我和康赛相约在傍晚散步,我们孩子般撞着对方的肩膀,边走边吃街边的烤红薯。康赛吃得快,他老是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就望着我的,我只好分一点给他。我说康赛,这样的日子你一辈子都别想再有了。有人陪你说话,陪你散步,吹捧你,分给你红薯吃,还陪你练习接吻。你想过没有,那些人在怎样看我们啊,他们肯定认为我们是两个无独有偶的傻瓜!康赛瞪着前方说谁在乎他们!他们只知道吃饭睡觉,只知道干活挣钱,那哪是人应该过的生活呢?我笑了,我说康赛,如果将来你结了婚,你还敢这样子和我散步吗?康赛面有不屑之色:结婚?你这话相当于在咒我,你仔细看看我,我像个会结婚的人吗? 
  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他会不会结婚,我只看到他的皮肤细白如女孩。 
  康赛终究还是走了,他走得很突然,甚至都没有跟我讲一声。为此,我有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他。康赛的老妈哭天抹泪地找到我,求我帮她找回康赛。我大吃一惊,说不会吧?前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呢。见我是真的不知道,康赛的老妈号啕大哭起来。我暗想,康赛难道真去了新疆吗?这种猜测可不敢告诉她。 
  正当我一筹莫展百无聊赖的时候,康赛从新疆给我打来了长途电话:小西,快来吧!这里简直太好了,你想像不出有多好。这里地广人稀,工作肯定也好找,真是太好了。康赛就是这样,当他高兴的时候,他永远对你说不清他为什么会那样高兴,但你一定可以从他的语气上感受到,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他那样高兴。我说我就知道你可能在那里,你妈都快急疯了。康赛说我要是不走的话,我也会疯掉的,疯一个总比疯两个要好一些吧。康赛果真去了阿原那里。他说阿原是个不错的人,你来了就知道了。我跟他讲过你,他也很希望你能来。此刻,我真希望我不是站在工作台上,而是等在候机厅里,天黑前就能赶到那里和他们见面。可我不能坐飞机去,这里面依然有个头疼的费用问题。 
  康赛的出走已经让老妈十分地警觉起来,虽然我将康赛给我的电话号码藏得好好的,又将谎话编得好好的,老妈还是一脸不放心地围着我转来转去。我快活地想,你养这个女儿真不划算呀,逃学,不好好工作,不谈恋爱,让你跟着她担惊受怕,就差口吐白沫了。现在,明明知道她又在你眼皮底下撒谎,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我看见老妈正在三楼扶着窗框望着我,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我极力咽下去一些复杂的东西,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送上一个飞吻,大声喊道:老妈,想我的时候就做个青菜梦吧。这是我和老妈之间的暗语。老妈认为要是哪天梦见青菜的话,不是有贵客要来,就是出门在外的亲人要回来了,百试不爽。要是往常,老妈又会被我逗得笑起来,可今天,我看见老妈抬起手背擦起眼睛来了。 
  每当老妈为我抹起眼泪的时候,也就是我最爱老妈的时候。我是有点残忍的,我喜欢虐待狂似的惹得老妈为我抹眼泪。我再一次笑嘻嘻地朝老妈使劲挥手,像所有没心没肺的孩子一样,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喜欢在火车上闭目打盹,顺便想一些漫无边际的心事。我想,这个阿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呢?康赛很少跟我讲到他,只说阿原是他的朋友,为他打过架的朋友。有一段时间,康赛老被街上的一帮混混欺负。他们常在大街上拦住他。 
  小子,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走路干吗轻手轻脚的,啊? 
  听说你还会写诗?你写一首给我们看看,啊?写啊,不写不准过去。 
  康赛就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康赛最讨厌那些粗鲁的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的诗歌。他曾对我说,我厌恶那些蠢笨的家伙在我面前发出“诗”这个音,那种感觉就像被他们当众扒掉裤子。所以康赛愤怒地盯着他们,同时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砸过去。他们当中的一个家伙发现了康赛的拳头,不怀好意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猛地抓起康赛的胳膊,说你们看,他居然还捏起了他的小粉拳。你打呀,打我呀,来,打我,看你的拳头硬不硬。康赛朝他踢了一脚,这下,他们感到高潮就要来了。要知道,他们已经十分无聊地在街上晃了大半天了,他们呼地一拥而上,康赛被他们打倒在地上,一只肮脏的大脚提了起来,正准备照康赛的脸踩下去,却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康赛看过去,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个家伙已经倒在地上了。康赛闻到了一股香烟的味道。 
  后来,康赛才知道那是骆驼牌香烟。阿原只抽骆驼牌香烟,他说这很男人。康赛就这样和阿原认识了。阿原后来说那天要不是我,你早被他们打出稀屎来了。我问康赛,你们互不认识,阿原为什么要去救你呢?康赛说原来阿原早就知道我了,阿原以前也是个诗人,所以我们一见如故。我想像不出两个男人为什么会一见如故,就说阿原他不会有同性恋倾向吧?康赛生气了,他很不屑地看着我:你怎么也有这种看法!然后他说他才不是同性恋呢,他身边的女人多如牛毛,有一次一个女人在街对面非常亲热地跟他打招呼,阿原却想不起来她是谁。过了好久,他猛地想起来了,他曾经跟她有过一腿,不过,仅仅只一夜,难怪他会忘了。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着头说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康赛不高兴我说阿原的坏话。他露出又同情又为难的脸色说,你不能仅凭这一点来判定阿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身为男人,他总得照顾女人的自尊心吧,谁让他长得帅呢?谁让那些女人一见到他就陷入单相思里不能自拔呢?我大笑,天下会有这种男人?会有这种女人?太可笑了。 
  康赛说小西你放心,他是不会打你的坏主意的,他有他的原则,他只对那种自以为是的蠢女人随随便便,他说那种女人天生就是为了让男人消遣的。 
  康赛还说阿原非常聪明,自小就显出过人的机灵劲。有一段时间,阿原常去食堂为全家人打饭,食堂用的是一种纸质的饭菜票,阿原在饭盆底子上刷一层胶水,一到窗口就把饭盆咚地放在那堆饭菜票上,指指点点地买饭买菜。等打好饭端出来一看,饭盆底子上粘满了花花绿绿的票子。阿原说可惜后来食堂停业了,要是食堂一直办下去,说不定我已经发财了。 
  机灵的人总是会跟别人活得不一样,没几年,阿原就走了,他苦恼地说,像我阿原这么优秀的人,难道只配呆在这个地方吗?太委屈了,太浪费了。他说完就走了,一走就没有音讯。 
  很长时间以来,下落不明的阿原是康赛对这个世界最富激情的想像之一。康赛曾经为阿原写过不少小诗,我还记得有这样的句子:沿着国境线向西/向西/凹下去的小小黑点/那里有我亲爱的兄弟。还有:买瓶好酒等着/把你离开的日子刻在墙上。康赛总是用阿原来嘲笑身边那些令他讨厌的人:他们只会拥住痴肥的爱情/土生土长。 
  我在康赛家里见过阿原的照片,那是阿原在新疆的一张照片,背后是干燥的戈壁滩,尘土喧天的简陋车站,以及包着花头巾的农村妇女。阿原帅帅地斜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细花围巾,粗布衬衣,捏得扁扁的宽檐帽,高统靴,遮阳镜,活像牛仔。当时我以为是康赛在哪里弄来的宣传画,没想到康赛说这就是阿原!我没敢细看,我不愿细看一个过分帅气的男人。我认为细看一个人就是对他的赞美,我不喜欢去赞美大家都看好的东西。 
  有时我想,我和康赛一致地喜欢西部,除了我们有着永远与大多数人相背的嗜好外,更大的原因可能就是阿原在那里。康赛是那样想念阿原,他甚至一个人站在长江边,对着西天的晚霞大呼阿原的名字。因为康赛的缘故,我多多少少对阿原有着一份好奇。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去买卧铺,这里面依然是那个令人头疼的费用问题。钱永远是一个问题,但我从不觉得没钱是很丢人的事情,我从不需要有太多钱,如果我能有足够的钱对付下一次旅行的车马费,我便觉得自己像个富翁。我也不需要太多的钱装扮自己,我觉得打扮甚至是不必花钱的,关键要善于动脑筋。我曾经上穿康赛淘汰下来的T恤衫,下穿老妈淘汰下来的土得掉渣的褶裙,扎一对麻花长辫,再拆掉软布帽的帽檐,在大街上找到了惊艳的效果。我还尝试过把旧长裤改成足够性感的吊带背心,把西装短裤改成超超短的超短裙。总之,我可以不花一分钱把自己弄得像时装画报上走下来的。没办法,像我这种人,如果爱挣钱的话,世界上的钱财估计会有一半流到我口袋里。所以,上天罚我不喜欢钱财,这才让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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