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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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4期-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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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谈判,双方各自在原有立场上,都让一步,事情有望解决。为了造势,孤儿们举行了“百万人”签名一事很顺利,日本同胞深深同情这些死里逃生的孤儿们,已有10多万日本人响应孤儿们的号召,参与了签名。 
  此文即将结束时,我特意问询这个官司,日本友人告诉我:还在“对峙”。 
  我的心不免一沉。这些孤儿们被中国妈妈救活、养大,在中国,他们不仅没有受到歧视,还大都接受了中高等教育,成为“同代人”的佼佼者。但,他们还是敌不住“祖国”二字的诱惑,一心回国。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祖国的怀抱中,却受到待遇歧视,老而有忧…… 
  还有自尊。他们说,在中国,人家说我们是日本人;在日本,又说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八她两次被生母抛弃 
   
  1945年8月。 
  万裹子趴在高粱地里,头都不敢抬,任“嗖嗖嗖”鸣叫的子弹飞过去,还有不时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扑”地一声闷响,一个东西落在眼前。万裹子一看,“妈呀”叫一声,又立刻捂上自己的嘴。逃命前,爸爸曾对她说过,“往前爬吧,爬出去,不要出声,不要叫!”万裹子哆嗦着,盯着眼前那只血淋淋的脚…… 
  万裹子吓得昏死过去。 
  万裹子醒了。周围很静很静。万裹子突然大叫起来:喊爸爸、妈妈,喊姐姐、弟弟…… 
  万裹子边喊边跑啊跑,爬啊爬——万裹子看到了妈妈!妈妈大岛民子正痴呆呆地坐在一堆尸体中间。万裹子吓坏了,爸爸、姐姐、弟弟都死了…… 
  万裹子一头扑在妈妈怀里:“妈妈,我怕,我怕啊……” 
  妈妈像一尊石像,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尽是草屑,两手沾满了血,脸色蜡黄。妈妈找出一条白布,把三具尸体的脸盖上。回转身,看见万裹子,立刻冷了脸:“你是谁?”“我是你女儿万裹子啊?”“万裹子?女儿?”“是啊,我是你的小女儿啊!” 
  大岛民子一抓把起万裹子,抓得万裹子疼得直咧嘴,突然一使劲,狠狠推倒女儿:“你为什么没没死?你个胆小鬼,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块死?” 
  大岛民子再次把站起来的万裹子狠狠推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吼叫:“你为什么还活着!”“妈妈,你……怎么了?” 
  万裹子不小了,已经同我前边说的乌云一样,8岁了。可是,万裹子太小,她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变了,变得这样凶残,这样恨她不死? 
  在那个叫黑龙江“静岗村开拓团”的地方,已看不到别的人,只有她们母女二人。但,此时,她们如同陌路人。母亲在前边走,女儿在后边跟着,保持一定距离。无论是爬山,还是穿越密林、草地,哪怕露宿在屋角墙根,万裹子也不敢靠近妈妈。大清早,万裹子出去讨饭,把仅有的干粮、饼子、土豆、苞米,或者清水,哪怕是捡到的一个冻梨、干果,悄悄地摆放在妈妈面前,然后她一溜烟跑出十几米以外的地方,看妈妈吃完。可妈妈并不因此而原谅她:“你为什么胆怯偷生,没有去陪伴姐姐和弟弟?” 
  有一次,妈妈一个人涉过河水,根本不管看着翻花的河水吓得战战兢兢的女儿。万裹子担心被妈妈丢掉,只好跳进河水,拼命向前走啊走——不想,她在河中时,妈妈竟拣起石块打她,阻止女儿上岸!万裹子流着泪,一边躲着石块一边拼命向岸边走去。妈妈见她快要上岸了,身边也没石头可扔了,便气呼呼地快步走去——万裹子只好再次加快脚步追赶妈妈…… 
  这天,大岛民子累了,在一个草垛边歇息。垛边还有些装着什么东西的麻袋。万裹子更是累得不行,躺下就睡了。突然,她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压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个一个麻袋包裹正抛在她身上——看不见人,但从她熟悉的尖笑中,她知道又是妈妈!她的生身母亲,竟想以这种方式结束女儿的生命! 
  笑声渐渐远去了,万裹子并没有被压死、闷死。她使尽全身力气,从包裹中钻了出来,她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妈妈呢,我一定要撵上妈妈啊! 
  1946年春,她们走到了吉林境内。 
  还是那个“队形”,母女俩一前一后。还是那样吃饭,母女俩一前一后。可是,母亲已经不提“过去”的事了,也没有再骂她、打她、加害于女儿。只是,妈妈那眼神、那异常冷漠的样子,叫万裹子琢磨不透。 
  这天早晨,万裹子醒来时,不见了妈妈。她的身上,盖了一件单衣。妈妈的单衣。从此,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于是,人们看到一个可怜而揪心的情景:一个小女孩子在大街小巷疯一样奔跑呼叫,呼叫她的妈妈…… 
  一个30多岁的女人把她接回家,从此,这个女人成了她的“新妈妈”。 
  万裹子对我说:“中国妈妈待我太好了,没有这位善良的中国妈妈,我肯定活不下来。”万裹子擦一下眼泪,又说,“不是活不活的事,中国妈妈还教会我什么叫爱,什么叫善良……可是,可是我还是惦记我的日本妈妈……” 
  1981年夏天,已改名叫田玲的万裹子获准来日本寻亲,她相信,她的日本妈妈还活着。 
  果然,她如愿以偿。 
  可是,当经过一道道繁复的手续,确认眼前那位60多岁的老人真是自己的妈妈大岛民子时,万裹子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说:“没错,时隔这么多年,您变化不大!” 
  然而,她的热情再次被妈妈拒绝:“您是我的女儿万裹子,我也认出了您。不过,我还是不能认您!您不会日语,又没念过大学,回来能活下去吗?这里仍是战场,是战争!您活不成的,回中国去吧!” 
  当年,大岛民子丢下女儿后,继续南行,有幸与等待集体归国的日本侨民队伍相遇并安全返回日本。不久,她与同样在中国东北死去妻子的开拓团员小松僧彦结为夫妻。小松僧彦得知妻子还有个女儿在中国,多次催促她能向政府提供线索,大岛民子却无动于衷。她不愿提起女儿,更不愿提起那场战争——仿佛见不到女儿,就忘掉了那场战争,忘掉了过去,忘掉了死去的亲人…… 
  小松僧彦想了许多办法,才找到了万裹子,然而,她的亲妈妈却不认她! 
  1985年,由小松僧彦出面担保,将万裹子一家接到日本定居。惟一难办的是,大岛民子仍然不见面、不承认母女关系! 
  更让人不解的是,小松僧彦死后,大岛民子不去老人福祉中心,却意外地要求被她抛弃、从未承认过母女关系的万裹子负担她的一切生活费用,为她养老送终! 
  万裹子十分不解,但,还是给她送些钱去。回中国探望中国妈妈时,她向中国妈妈田于氏述说此情后,征求她的意见:“妈,您说我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听您的。”田于氏毫不犹豫地对她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妈妈呀!孩子啊,不管她认不认你,你也要认她。不管她当年养没养活你,现在,你也要养她。”田于氏指着女儿说:“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连你的亲妈都不养活,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九“菊地丰”们 
   
  我曾跟许多朋友讲过菊地丰的故事。所听之人无不感慨,他们说的最多的一个词汇是:震撼!2004年国庆节,我来到通辽市所属的额勒顺“乌云森林”采访了他。之后,我特意通过翻译,向他索要一张名片留作纪念。每每说起他的故事,我都要掏出这张名片给朋友们看。可惜,这张我珍爱的名片居然没了,不知丢在酒场、咖啡屋,还是丢在朋友的办公室——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名片背面印的中文字:为了人类共生的地球,50万亩人工林,正在绿化中…… 
  2004年10月1日,我采访了菊地丰先生。 
  为了采访顺利,头一天我们就冒雨行进,边打听边进入内蒙境地,一路全是沙化的土地,我震惊了:这就是我心仪已久的科尔沁大草原吗?可是,过彰武,越通辽,穿几个旗,竟然没有一片可“入镜”的草原!远看,如浊浪翻滚,一朵朵,一组组,组组相衔,无边无垠;近观,则是凸起、翻滚的沙堆,一个个,一片片,绵延不绝!沙堆是黄色的,沙堆是褐色的,沙堆斑斑点点,沙堆黄雾迷茫。“黄雾”,是“风手”一把一把扬起来的;斑斑点点,是“稳操胜券”的沙尘,围剿着行将消亡的绿意;褐色,则是“弹尽粮绝”后战死疆场的草木们的尸体;黄色,那些遮天蔽日的黄色,则是沙尘们手舞足蹈的放浪的狂欢…… 
  不是没有绿色,只是太淡、太少了。一眼望去,它们如使用年头太多而褪了色的旧被单,如“水落河床出”时干朽的苔丝,如连不成片无法缝补的破衣衫……为了寻找日本友人菊地丰先生,我们的车在艰难行进。乡镇间的路尚可,虽然窄些,却铺了柏油。村屯之间可糟透了,连“搓衣板儿”路都很少,一个坑洼连着一个坑洼,简直是寸步难行!但却看得出,坑洼的边上,是一块块“补丁”一样的柏油路“残骸”。夜里,住宿在老乡家里(没有旅馆),我问他为什么不把坏路修好,老乡忧伤地告诉我,人越来越少了,还修它干啥?我问,怎么会少呢?老乡说:“都让沙子撵跑啦!” 
  可是,当我们来到“乌云森林”,当满世界的林海绿涛澎湃地扑过来,扑过来,我们不是震惊,而是震撼! 
  我情不自禁地喊:“停下,快停下!” 
  站在乌云森林前,看绿叶翻飞,听林涛阵阵,闻久违了的清芳气息,我闭上眼睛,陶醉不已! 
  我们来到那个砖结构(外面抹了水泥,粉刷成白色)的蒙古包前,菊地丰先生及翻译已等在门口。门旁有个方形牌子,牌子上写:“日本沙漠植林志愿者协会中国事务所”。上为中文,下为蒙古文。进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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