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千山暮雪(完整版) by霍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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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暮雪千山暮雪(完整版) by霍青桐-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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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秋水,似星光。
堂中忽然静了下来。
人们似乎都被他淡淡的隽狂所震撼,更被那浓浓的寂寞所折醉。
戚少商周身的血液似在一瞬间凝固了。
凝成冰,刺剌剌地锥扎着他的心;
又被融成水,弥漫没顶,将他窒息,将他湮灭;
最后燃成火,熊熊烧灼着他的意念,让他身在炼狱,却又口不能言。
思、欲、伤、痛、念、恨、爱、怨……
——他希望从顾惜朝的脸上看到哪怕一点点。
——可是,什么也没有。
顾惜朝的表情,和半年前与他在晚晴墓前重逢之时一样,空洞而陌生,干净而淡漠。
些许日子不见,他竟消瘦如斯。
再没有那可化春风的笑,顾盼流转的眼。
如一场凭空而来又嘎然而止的梦。
一切又回到原点。
而那付出了的情,破碎了的心,又能再回到原点么。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
看着顾惜朝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再擦肩,而去。
那缓慢的步伐落在戚少商的眼里,却快得像风,快得来不及理清混乱的心绪,快得像能把一生的爱恨就此化于无形。
——他终是没有为自己,停顿半下。
戚少商踉跄地退了一步,持剑顿地,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衣袂飘飞间,顾惜朝已径直走到了沐天名跟前,伸手扶了扶他,低低道:“先离开此处。”
沐天名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惜朝一眼,略一颔首,再转过头去,向一直默然低头跪坐在地的辛追道:“你也一起走吧。”
辛追蓦然抬首,露出一个凄绝的笑容,摇了摇头,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已然慢慢变了颜色。
料知不妥,顾惜朝目光一凛,飞身而前,一把扣住了辛追的腕口|穴脉,却知毒已深种,难以回天,禁不住变了脸色。
“顾公子,我使计激你,让你记恨于沐公子,又失策于戚楼主,是我对不起你——你我知遇相惜之情,盼可来生再续。”
紫衣清柔,暗伤历历。
她凄楚哽咽之声,听在众人的耳里,柔肠寸断。
辛追艰难地转目,直视沐天名道:
“我本要你尝尝这众叛亲离、功亏一篑的痛,可你知道么,这并不能及我的痛之万一。我没勇气随着你活,本想陪着你死,可惜,看来不能够了——但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医治好他,他是断无希望醒来了——”
一蓬鲜血从她嘴角涌出:“带不走你的心,我只能,把你的……希望……带走了……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说完这句,纤弱的身体突然一颤,倏然委落,如折断的春花,飘零的秋叶,倒在顾惜朝的怀中。
决然的死,比之痛苦的活,孰难孰易?
无望的爱早已将这颗心凌迟,便是活着,也无法真正地活下去了罢。

一片死寂之中,沐天名提步向前。
不徐不急,平和沉稳。
沐天名依然是沐天名,无论历经什么,遭遇什么,都止水般平静。
那步伐,是否有如他的心,永远那么波澜不惊。
人们早习惯了他的“空”,或许连他自己也习惯了罢。
弯身拭去辛追嘴角的血迹庞,沐天名轻声道:“你先走一步,老五会在底下等着你,守着你,护着你,有他陪着,你不会那么寂寞……”

戚少商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脑中尘封的回忆潮水般涌了上来。
重叠、影印。
血染罗衫的女子,绝然无望的爱情。
悲剧不断的重演,历史永远的轮回。
终究,一死。
只因是,
爱了,
不该爱的人。

“沐公子,顾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久留——恐再生变。”
长久的沉寂,终被洛远山的一声沉唤打断。
沐天名与顾惜朝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从各自的沉思中跳脱出来。
说走就走。
顾惜朝轻轻将辛追的尸身放于地面,长身而起,敛神回首向沐天名道:“走吧。”
“顾惜朝!”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多大的背叛,多深的欺骗,他都忍过了,捱住了。
可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冰冷与沉默。
他宁愿他明刀明枪地和自己厮杀对决,却不要他这样不留下一字半句的离开。

顾惜朝闻言扭过头来。
四目相接。
顾惜朝认真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冬日暖阳下,戚少商的眼神很亮。
很狂。
也很乱。
他捂着心口。
仿佛那里很有些疼。
两人却只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谁叫它,印得那么深。
那么深。
有那么一瞬,戚少商觉得自己好象读出了顾惜朝心底的话。
那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话。
可飘进他耳中的却是这样的一句:
“我志在,万世业,名扬天下,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顾惜朝稳稳地、定定地、冷冷地、淡淡地说了一句。
【戚顾】千山暮雪…(四十七)…'结局将至,转笔方无~有情皆苦,爱恨成痴~'

   
47、
“楼主,就这么让他们走?”一个金风细雨楼的弟兄急急地喊了一句。
杨无邪伸手一挡,替戚少商作了回答。
杨无邪已看了出来:
他,不会留下他。
他,也不会留下。

戚少商静静地看着他们退向内堂。
以金钱帮偌大的基业,沐天名缜密的心思,自然不止一个出口,不会不留退路。
他戚少商既不是当年的白愁飞,也不是当年的顾惜朝,不会掘地三尺赶尽杀绝。
他没有迈开半步。
当年的毁诺城外,万丈深渊隔住他的步伐,他迈不过去。
——他后来以为,那是天意,注定了和息红泪有缘无份。
顾惜朝加诸于他千里追杀的血海深仇、滔天罪孽,他本以为已经迈了过去。
可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么深那么深的隔障,他迈不过去。
——他很想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天意。
难道又要再止步一次么。
——这没有彼岸的深渊。
飞鸟无可渡,浮云无可掠。
那苦海之水,忘川之鱼,醉于杜鹃花瓣之中,真能不再醒来么。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灰心与迷惘在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房。
天,阴沉了下来。
冬已将至。

旷野无垠。
广天秋水苍穹茫。
风很大,很狂。
锦袍玉带的贵公子负手、仰头,举目苍穹深处。
北风翻飞着他雪白的衣衫,如一只展翅待翔的鹤。
不飞则已,一飞,势要冲天。
他嘴角边挂着一抹微笑。
无论是爱他的人,还是恨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笑,足可颠倒众生。
现在,他对着天而笑。
本来,这布局精巧,他坐等渔人之利,可一举剿灭雷纯与狄飞惊等人。
可没料到辛追的搅局,乱了他的部署,却又给了他机会——只偏偏诸葛老儿收到消息又来坏他的好事,让金风细雨楼来横插一杠。
于是他只好一击即走,等在这里截人。
还好,他轻笑,他本来要截的,也就是这两个人。

雷纯跟在狄飞惊后面碎步而行。
她已经看到了天地荒野的尽头,那个寒玉神清、飘然欲飞的白衣人影。
她知道狄飞惊当然也看见了。
她清楚方应看的功夫和手段,她也知道辛追的“玉石俱焚”已令狄飞惊一时半刻内使不出半分内力。
可狄飞惊没有停,他继续往前走。
所以她也跟着他走下去,一句话也不问。
狄飞惊定住脚步的时候,她已清楚地看到了方应看脸上动人的笑容。
雷纯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我等你们很久了。”方应看眯着眼,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动人。
“我知道。”狄飞惊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
“那狄堂主自然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狄飞惊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放她走。我留下。”
他说得随意,却坚定,是不容半点商量的口吻。
雷纯睁大了美丽的眼睛,脸色倏然变了。
“可以。”方应看也想也不想,轻描淡写地爽快答了一声,眼角轻瞟了雷纯一眼。

雷损当年说过:“六分半堂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狄飞惊。”
这九天垂云,淡若清风的狄飞惊。
雷损信之不疑,重之倚之的狄飞惊;苏梦枕不敢轻视,算之防之的狄飞惊。
始终潜龙在渊,不动声色的狄飞惊。
只因为他在,六分半堂方可始终稳如泰山、难以撼动。
这风云变幻时局莫测的京畿武林,多少英雄身殁,几许豪杰沉沦,风雨飘摇中,惟他始终安坐如山,静观风云。
他是真正的人杰,暗中的领袖。
没有了狄飞惊的六分半堂,就只剩一具空壳。
——方应看当然清楚这一点。

狄飞惊掀起柔软纤长的眼睫,深深地看了雷纯一眼。
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与她,岂非一直是心意相通。
雷纯一点头。
然后,就走。
她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软弱过,伤心过。
可今天,她没有这样。
她知道他不愿意她这样。
所以她逆风疾走,不再回头。
汹涌而出的泪水来不及在脸上风干,吹散在了风里。
会不会有那么一滴,随风飘到他的额际,他的唇角?
若是能,那泪水的余温,一定能把她想对他说而却没有说的话,都带进他心里吧。
一直,他什么都能为她做,包括死。
可惜,她什么都能拿来换,除了爱。

“可惜。”
方应看摇了摇头,咂了咂嘴:“多情自古空余恨,如此凄楚,倒教我真不忍心杀你。”
狄飞惊淡淡道:“至少我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怕面对和承担自己的感情,比起小侯爷你来,已不知要幸运多少倍了。”
方应看长眉一拧,面色顿寒,冷冷道:“此话甚是可笑!”
狄飞惊了然轻笑一下,再不做声。
“好,你临死前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方应看冷笑道:
“当年白愁飞被你们挟苏梦枕突袭,穷途末路之时,身边除了温柔,没有一个还肯信他帮他的人。可他性高气傲不愿接受女人的庇护,所以宁可用一个虚假的挟持,拒绝了温柔,还自认是污了雷纯清白之人,要激起她的怨毒,最后选择了一个人壮烈地死。”
“你想说什么。”狄飞惊微微颤了一下。
“我只是想说,白愁飞真是很愚蠢,他本是能成大事者,够狠够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他的性格,本应是最适合这个江湖的人,却因为对苏梦枕一点可笑的执念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到死还不忘了要用这么两个虚假的借口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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