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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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志(上)-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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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家二少爷的脸当场就白了,众人见生了变故,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几个有名的人物更是将宝贝上下细细察看。过了半晌,纷纷说道,果然是假的。” 

“尉迟家二少爷呆立当场,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众人开始以为他故意考教苏大美人,後见他神色惶急,不似作伪,忙劝慰的劝慰,打听的打听,报官的报官。出了这事,众人皆是不安,闹不了多久就纷纷散去。嘿,十年一次的会,就这麽给搅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赞苏大美人声音好听的,有猜宝贝是怎麽失去的,还有心慈的怜悯倒霉蛋尉迟家二少爷,商量怎麽帮他追求苏大美人,撮合撮合。那个少年愣愣问道: 

“孙老三,大美人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干甚?” 

孙老三老脸一红,面上露出无限神往之色,一口黄牙咬著嘴唇,扭捏说道:“我……我已经爱上了店小二这份工作……”随即抬起头来,下定决心一般,恶狠狠地叫道:“老子不卖糖葫芦了!老子要作职业店小二!” 

众人一愣,哄笑声中,无人发现那个呆呆的肮脏少年何时已经不见。 

6 

夜风习习,暮色降临。寻常人家舍不得灯火钱,早早便睡下了,金陵城南的苏府却是灯火辉煌,望之若仙山楼阁。苏家世代望族,人才鼎盛,现任金陵知府苏豫便是江南第一才女苏婉儿的叔叔,正牌苏家子弟。 

苏婉儿极得长辈宠爱,在苏府中单独住一幢精美水榭,名唤“婉兮阁”,取的是《诗经》中“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意境,又恰好扣住主人的名字。婉兮阁四周环水,遍植睡莲,水边却种了细长的兰草,环著小小一片绿竹林,微风拂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野趣盎然,不禁让人顿生隐逸之心。 

此时,绿竹林中传出调弄古琴之声。抚琴的端的是个中高手,几根琴弦,被他弄得悠扬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得人似乎心弦也为之一颤。未几,又有一缕萧音加入,绕著琴声缠绵,如一双白鹤展翅翩翩起舞,交颈相向。时而羞涩,时而热烈,时而如伤春悲秋,无情碧水东流,时而如望月怀远,思量往事,黯然神伤。 

琴箫之声伴著睡莲幽香,竹影摇曳,悠扬徘徊,烟水渺渺,以至月色都平白温柔了几分。若普通人在此,怕是会以为到了蓬莱仙境,在那仙乐飘飘中醉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琴箫之声静寂。小竹林中有人低低一叹,月色如水,照得那人云鬓雾鬟,颊如美玉,不是江南第一才女苏婉儿却是哪个? 

良久,苏婉儿道:“颜儿,你真是处处教人惊喜。我这曲‘一江春水’刚刚谱好,才弹了一遍,你便能以萧相合。偏偏又中拍中节,倒似事先排练好的一般。我仔细想想,换了是我,却做不到。” 

那颜儿身形纤细修长,一袭白衫,背靠翠竹,手中弄著一支碧玉萧,十指纤长莹白,竟是根根如玉。只听他说道:“姐姐只用三个时辰便谱出了这支曲子,音律和谐,深得雅趣,换了是我,却也做不到。”他嗓音清冷如冰,声调却柔和宛转,直是说不出的迷人好听。 

他的声音虽然迷人,却不会令人误以为是女声。苏婉儿带在身边的丫鬟,原来竟是个男人。 

苏婉儿得他夸奖,心中欢喜,嫣然一笑,宛如玫瑰初绽,娇无匹,笑道:“还不是多亏了你昨日写的那只曲子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唉,真是好词!若不是受它启发,我如何谱得出‘一江春水’?” 

颜儿静静不语,停顿了一下,方说道:“这支曲子词,是我昔年自一人处听来的。只是那人,却因这首词被怀疑有不臣之心,不久便中毒身亡。” 

苏婉儿“啊”的一声,似是想到了什麽。颜儿道:“不错,写这首词的人,便是南唐末主李煜。” 

南唐和李煜,自大宋攻占金陵後,便成了个禁忌的话题。他被幽禁多年,前些年死去,有传闻说是思念故国,被当今皇上赐了毒酒,趁机占了他的妻子,即昔年美貌无双的南唐皇後周氏。此事非同小可,却是无人敢谈及。那颜儿也不知是无知还是大胆,竟说到这些宫闱秘闻。 

苏家在南唐时期便是金陵望族,深得皇恩宠幸,却偷偷投靠了大宋,是以南唐被灭後仍保住了满门富贵。倒不仅仅是苏家,当年的南唐望族中,有许多背叛南唐,归顺了大宋。苏婉儿生性高傲,对这些望族作为颇为不齿,当下叹道:“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见颜儿看著她,说道:“这句诗本是後蜀末主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所做。孟昶昏庸误国,後蜀被太祖所灭,有人却说是孟昶宠幸美人之故,指责花蕊夫人是红颜祸水。蜀中自古多奇女,花蕊夫人本是才貌双全的好女子,当即赋诗一首,曰:‘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说得那人哑口无言。我却感慨当年太祖发兵江南时,朝廷民间一片投降之声,奋起反抗的倒成了少数派,果然没几个好男儿!”她也是颇有胆色的女子,这番话若是让人听去,却是危险。 

苏婉儿话音未落,只听头顶有人笑道:“说得好啊!男人自己没本事,却来怪罪女人,果然不是好男儿所为!” 

苏婉儿大惊,抬头向上望去,颜儿却神色如常,淡淡说道:“男人里也有懦夫,女人中亦有英豪,本是难以性别分。只是江南百姓素文弱,一闻当兵两字,已胆战心惊,哪个肯血溅黄土,为国捐躯?就是家中储著财粟,也宁可藏诸深窖,不愿助国。江南人专顾身家之风,非独今日。是故从来只有北朝征服江南,几时见江南小朝廷反去征服北方?”他这淡淡几句,极是尖锐,一针见血指出了江南积弱的根源。 

头顶竹林中,那人鼓掌大叫道:“好!”声音清朗,余音不绝,人早已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颜儿面前,两眼骨碌碌盯著他,似是要把说出这番话的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天而降之人,正是那个肮脏少年,却不知怎麽被他混进苏府来。他身形极为高大,颜儿冷冷抬起眼睛望著他,却不言语。 

他这麽眼睛随意一抬,肮脏少年全身一震,竟说不出话来,心里犹同电击,闪过一个念头: 

“世上怎会有这麽美的人!” 

7 

许多年後,某人回忆起翠竹林中这一幕,仍是大为感慨,无限神往:“那时,颜儿抬眼看来,我只觉全身一震,人就呆掉了。我不知道我的下巴有没有掉下来,也不知道我的口水有没有流出来,我只知道,当时我情不自禁全身空门洞开,他若向我出手,一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冰雪聪明空前绝後的不世少年英雄就这麽玩完了!可是,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伤害我。不知为什麽,我就是坚信他不会伤害我……。” 

话音未落,额角已挨了一记,有人骂道:“猪八戒!有哪个正常人会去伤害一头猪?” 

那时,颜儿把玩著玉箫,淡淡望著从天而降的肮脏少年。少年满脸泥污,一身惫懒之态,此刻下巴掉了下来,长长的口水更是流到满是油污的衣襟上,惨不忍睹。 

颜儿上下打量,他眼光锐利,一眼发现眼前破衣烂衫下的身材好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道:“可惜太脏了,要不然倒要剥光来,仔细瞧个清楚。”他容色极美人人宠爱,自幼行事随心所欲,却惯於冷冰冰地绷著一张脸,心里虽转著惊人的念头,脸上却如结寒霜,漠无表情。 

此时水寒花冷,翠影浮动,颜儿一袭白衫清清冷冷立在绿竹林中,秋水为神,肌肤如玉,竟宛如姑射神人。肮脏少年自是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风姿绰约如冰似玉的人儿,此刻心里想的,竟是把自己剥光看尽。 

苏婉儿娇叱道:“你是何人?” 

肮脏少年流著口水恍若未闻。 

苏婉儿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著颜儿不语,心中恼怒。她虽是才女,却绝非淑女。於是,只见江南第一才女卷起袖子,一把抓起琴案上的香炉,掷铁饼般砸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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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影摇曳,花香浮动,树上半闭著眼睛的猫头鹰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咬牙切齿道:“叫你看叫你看叫你看……”猫头鹰全身簌簌发抖,连忙扑扇著翅膀闷声不吭逃命去了。 

苏婉儿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一香炉却结结实实地砸上了肮脏少年的背脊。少年猝不及防,竟被砸得向前一趔趄,撞上了颜儿,杀猪般地惨叫道:“乖乖不得了!谋杀亲夫了!” 

颜儿冷著一张玉颜,玉箫一拨,将他推开。苏婉儿更恼他口齿轻薄,叱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少年笑嘻嘻地唱个诺,说道:“小生这厢有礼了!小生名叫元佐,听说《金刚经》在大庭广众下遭掉包,手足之快,令人好生神往。故此特地拜师学艺来也,务望笑纳则个!”他努力使用文绉绉的句式,却是狗屁不通。 

苏婉儿脸色一变,叱道:“你胡说什麽?” 

惫懒少年元佐挠了挠头皮,疑惑道:“我说得不对吗?苏大美人性子高傲,目下无尘,却兴师动众去水天楼那种龙蛇混杂之地参加什麽书画会,蹊跷啊蹊跷。更蹊跷的是,一幅怀素真迹经过了苏大美人和丫鬟的手,竟变成了赝品。众所周知,苏大美人是个弱女子,自然没本事在众目睽睽下玩偷天换日的把戏。可是谁又料到,那戴著帽纱的丫鬟颜儿,竟是个武功高强来历不明的少年?他拿著卷轴一转身之际,怕是已经把真迹换成了赝品吧?苏大美人却装作什麽都不知道,装模作样地把尉迟连城训了一顿,怨他拿赝品戏弄人。痴心汉子无情女,可怜哟!”说著连连摇头。 

元佐嘻皮笑脸,说出来的话却惊得苏婉儿变了脸色。 

颜儿淡淡说道:“你夜半潜入府中,意欲何为?不会是特意来睁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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