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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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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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凝的进住后,引得寒沁常来,他的十一弟是个开朗的人,有他在太平庄里的气氛会热闹许多。
开朗归开朗,在争斗中长大的孩子,不见得单纯到那里去,他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破,在锟耀和太平庄间,专心一志地当他的『将军夫人』。
日子其实很平静。太平庄里的下人们都很安份,生意也挺顺利,寒凝和寒沁不愿说的话,他也没有追问的念头。
庄旁建了座马场,他常放任自己享受驰骋之趣,更常在宁静光芒里练一套拳就度过一上午。
该是一生最平静的日子,他却睡不安稳。
娘亲跪地求饶的画面,和倒在锦被间身上插着剑的擎阳,在梦里交替出现……梦境过去,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起来,急急饮干冷茶解渴,尔后继续他少有变化的日子。
擎阳该是没事的,虽然元狩从不提擎阳伤势如何,但入秋时还有他领军出征的消息传来,该是没事了。
他平静的过,擎阳亦然。
但元狩走后,事情似乎有了变化。
夜里梦境再临,一样是清晰的娘亲面容,一样是模糊的擎阳,一样是面无表情地醒来,嘴里却没有渴意,湿湿润润的感觉充盈满口,咸咸的……
他缓缓伸手,抚上面庞,濡染一手湿。
他哭了。
为什么?

就为了满脸没来由的泪,他在庄前修筑的小庭中坐了一整天,春夏日里住在附近的人家常来此处乘凉,他总让下人意大桶大桶的凉茶、甜汤以及点心送去,不过此时冬日严寒雪满天,庭中没人往来。
冬日大雪纷飞,这里唯有他一个人,他似呆望着雪无声飘落,又似在思索什么目光遥远。
离开擎阳近一年,春日、秋日、现在又是冷冷的冬,前几天,他独自在太平庄里度过生日,寒凝没记得,他也几乎忘了。
如果没有元狩带来的礼物,他真的会忘。
元狩带了一件红狐披风以及一柄剑来,元狩说没哪一样是他送的,哪一样是哪阳,可是他知道,剑是擎阳送的,不在乎它带着绝决之意,仅在意他爱。
天刚大白,入冬后寒凝一向晏起,下人们找不着他,多会当他去了马场,他待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打扰。
究竟坐了多久,他心底没个准,因为莫名触动而回神时,四肢已冷冰,鬓角结着霜,肌肤冻得刺痛。
清醒的理由不是刺痛感,更和失温的眩晕感无关,而练武人的警觉心,身后有人。
那人没有叫唤他,从身后开始,背脊、脚尖缓缓温暖起来。由来人发出的声响,可知他放了个火盆在附近,看来是他坐得太久,被寒凝或总管发现踪迹又不想打扰他,才出此策。
可是,为什么,热泪又落……滴滴滚落,落上桌时已成冰珠,漫天漫地的雪,漫天漫地的冷霜,身后那簇跳动的暖意,竟让他,落得泪一时难歇。
深心里,晓得身后的人是谁。
有一个人,不会阻止他在雪地里观景,那怕他鬓发霜白也一样,只要他没冻着,只要他身边有火身上的衣服足够,只要他不伤了自己,其余都好商量。
他知道有一个人,曾经为得到他不择手段,逼得他无力反抗,还有脸说希望他幸福快乐。
他知道有一个人,明明对他深深执着,依旧放开禁锢任他展翅飞去,明明思念之情已经漫过自幼所受的礼教训练,犹能够让思念的人在咫尺处活动,忍住紧紧拥入怀的冲动。
撇开放逐之苦和丧母之痛,撇开屈居人下的耻辱感……擎阳是最懂他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你害死了我娘亲。」
泪里,他沉重地开口,唇齿犹冻,话声难清。
「太宁……天下太平,亦是极宁静的意思。」身后人,轻轻、轻轻地启齿相应。「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尽管用错了方法。」
入冬以来,每天早朝结束后,擎阳总会绕到太平庄前瞧一瞧,希冀着能远远再看他的太宁一眼。
没想到,今天会在庄外不远处,见着独坐的人儿。
见他鬓发结霜,他心疼地要人生起火盆,不打扰地放在他身后,他自个儿则站在庭缘,耽看着爱了好久的人。
十六岁时爱上十二岁的寒光,十八岁时得到太宁,十四年后失去……不!他从未得到过,应该说努力了十四年,他终于决定放手……
他原以为他是坚强的,可是几近一年的分离思念之苦,让他了解他的脆弱。
「我依然爱你。」
最后一语结束,未能决定一切的人快速离开庭院,将自己关回太平庄。
身后,男人珍视地将冰泪一颗一颗捡入瓷瓶里,珍惜地,收起。
太宁的所有他都想要,就连他呼出的气,他都想珍藏,何况是他的泪水……
「我依然爱你。」望着珠泪儿,擎阳浅笑述道。

那天之后他搬离了太平庄,在邻县另置田产定居,擎阳以视察为由,也跟了去,在每个夜里翻墙进入,又不敢打扰到屋内的可人儿,只得在屋外守一夜……
仅是守着,他也感到幸福,至少太宁还在他身边,他已心满意足。
「下雪了。」
一夜,他惯例地守在窗下,太宁推窗望着他,依旧美丽的面庞上,不见喜怒。
「暮冬嘛。」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儿,擎阳不笑也难。
「要不要火盆?」又是一句毫无起伏的话。
「不用了,把火盆拿出来的话,岂不是要你受冻。」跟自身比起来擎阳更关心太宁,况长在南方长大的太宁极怕冻,每到此时总会染上风。
「没说要拿出来给你。」
说着,他把窗一关,吹熄烛火,留下外头一脸惊喜的擎阳。
他不是笨人,当时的事不可能想不通,擎阳是做了不该的事没错,他恨擎阳也是应该的,但是更该恨下杀令的父皇,母亲可是不用死的,他却赐了毒酒……或者,他该恨的只有一件事——生在皇家。
离开擎阳后,他想了很多事,最多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从小受的教育是为了成为一国之君,他表现出的一切皆为了登上皇位,读书是为了皇位,练武也是,娶妻更是……但皇座之外,他该怎么活,他竟不知道。
仔细想了半年,他才发现他对皇位一点也不留恋,他压根儿没喜欢过那玩意……既然皇位已由寒祁坐上,就让寒祁继续坐下去,什么集结旧部夺回皇位的,他没有精力实行。
然后,无可避免的想起擎阳,母亲长跪哭求的画面太清晰,清晰得令他不知该如何自处……再度遇见擎阳时,他才终于对自己,亦是对擎阳松口——依然爱着。
依然爱着……从十四岁遇见他起,一直爱着,曾经失望过,曾经心死过,可是灰烬底下,火苗仍炙。
他早该知道的,他恨擎阳,不是为了擎阳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不是因为擎阳间接害死他的生母阳贵妃……
而是因为擎阳不爱他,他恨擎阳口口声声说着爱他,说什么他是最美,却和其它宫妃一个又一个地生下皇子皇女。
不是爱的吗?为什么狠得下心提箭射他?
伴君如伴虎,这滋味他当寒光时尝了十四年,面对擎阳又是十四年。
圆贵妃、翠妃、元狩……他未曾分清过擎阳是真心宠他,抑或是利用他来牵制众多宫妃。
仅有一件事他能肯定——若他在这一连串的争斗里,还能坚定不疑地爱着擎阳,他真是疯子!
可是,逃开了又如何,心仍留着,被困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算了,他放弃不逃了,就留着吧,留下来看擎阳口口声声的爱,能维持多久,看他多久才会撕开以爱为名的假象。
「太宁,你怎么了?」
刻意被吹熄的烛火再度被擎阳点燃,他点燃烛火,添了点炭入火盆后,坐上床沿,挨着背他而卧的人儿。
他没有响应,任擎阳拥住他,紧紧相贴。
「我想,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活,我有很长的时间让你了解,我对你的心意。」擎阳柔声道,趁着心上人没反抗,将身躯滑入被窝拥住温暖。
「对你来说,我美吗?」
颤声开口,问了十四年来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他还记得,擎阳曾在水池里拥着他,逗他笑似地说着浑话,那时他笑了可是迟迟无法忘记,擎阳说过他爱他的美貌,还说什么色衰而爱弛。
也许,他对擎阳的爱欲情狂,就死在最初最初的那席话里,每一度忆起,都换来一阵漫长的怔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为何感到空虚。
于是,当他在水池里看着满身红痕的倒影,终于承受不住伤怀,所以他固执得不开口,所以他……
擎阳的态度的的确确打动他过,清平殿、马儿、元狩,擎阳是真的在为他的未来打算,如果擎阳没卷入他母亲一事,没开弓射他,他会安安静静地待在擎阳身边,一辈子。
但是,最后的希冀,死在两只羽箭里,被擎阳亲手射死!
「你还觉得我美吗?」没听见响应,他闭眸又问了一回。
这就是他的决定吧,不做夏羽的寒光,当回击阳的太宁。
擎阳仅是抱紧怀中的人儿,久久无法言语,那未出口的真意,他懂得,他一直爱着的人,将回到他怀中,叫他如何不感动。
「自己最爱的人,怎么可能不美。」

一片喜气洋洋的除夕夜,许久未曾露面的寂贵妃太宁,再度出现,说出现其实也不算,因为圆团宴上该当和众皇妃、皇子、公主一同用膳的昭阳帝君,却陪着寂贵妃在寝宫中用过,外头设的宴席不管是皇上或寂贵妃都没有露面。
太宁……他还是选择了这两个字,虽然太平庄仍在存在,虽说『未决』依旧不时会在京城中露面,造桥铺路的事仍然有做……他终究回到擎阳身边,当擎阳的太宁。
或许,就为了那句,自己最爱的人,怎么可能不美。
又或许是他认命了,深知即便离开,也会思念擎阳一生世,于是,决心在擎阳身边留一辈子,也好过夜里长相思。
斜躺在软榻上,太宁软软地将头歪在擎阳怀中,表情平淡且略显冷漠。
「怎么了,想睡吗?」擎阳温声问道。
他们的跟前没有歌姬舞者,唯一站立的,是宫内某位声音清朗善朗诵的内臣,一句一句地念着在过年时分稍嫌无趣的三国志。
「没。」太宁随意应道,不太搭理擎阳。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嗯……」擎阳话说到一半,停顿着似在思索该怎么开口。
「嗯?」太宁很适趣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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