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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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高 (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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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他坦认,“那年我们重云殿遇剌,他早不到迟不到,偏偏在我们要脱险时到,那不是来得太巧了?焉知他是不是一直在一旁观望,见我仍死不了,方出手相助?而且,他将云朗他们尽数剿灭,不留一个活口给我们审讯,谁知他们是不是早有勾结,他临时反悔,怕我再追究,所以杀了南康王以灭口?--当年我既能收买他,别人自然也可以收买他,许下高官厚爵,他又怎会不从?甚至在陈云朗杀了我们后他再杀了陈云朗,那时朝中无人,他要夺权篡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索了很久以后,我皱眉问他,“侯安都的确是已不能留,但他战功显赫,封爵进位,其家人也极得圣眷,骤然降罪诛杀,不但他本人不服,而且极易为百官所猜忌,导致朝局被扰乱……不如缓迟数年,将他明升暗降,剥掉兵权,然后再行处置,一步一步来,更为稳当些。――茜,君臣相疑,则国家动矣。君臣上下相安,则有心人士无隙可趁啊!” 


陈茜冷冷一笑,“侯安都骄傲跋扈,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其势力之盛,朝中谁人不让他五分?逃犯一至他家中,官兵就不敢捉拿。他更敢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大宴宾客……照他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再过几年,是不是就真要坐上龙椅得踞大宝?趁着现在才打了胜仗,我、要、杀、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上次征周迪我派了吴明彻,那时侯安都正在讨留异,人人皆以为是因前线战事吃紧,他脱不了身去征讨周迪,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但当留异已败,而我军仍未平周迪,下头人皆认为该由侯安都领兵出征时,我却依然没派他上战场,仍由吴明彻对敌,更在其后改派了陈顼出战……所以,下头人们应该已经开始在领会圣意。如今,我再安排些人手弹劾他,并频繁派遣台省中人考问侯安都的部下,稽察叛逃的士卒。人们更会明白侯安都岌岌可危……墙倒众人推,自然,就不致有什么‘变起仓猝’的事,人心当然安稳,朝局也仍是稳如磐石。” 


我的万岁,你真的是算无遗策…… 


遇上这样一个精明主子、不世枭雄,安都,你,命不久矣! 




天嘉四年,正月,甲申日,周迪众溃,脱身逾岭,奔晋安,依陈宝应。我军克临川,获周迪之妻子儿女。陈宝应以兵资助周迪,留异又遣其子忠臣随之。 




壬辰日,天嘉帝以高州刺史黄法捨闲熘荽淌贰⒘俅ㄌ刂芊笪显ブ荽淌? 


庚戌日,天嘉帝以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为江州刺史。 




京官是最会望风观色的,眼见圣心似乎在暗恼侯安都,于是弹劾侯安都的折子也就日渐增多…… 


因局势越来越不利于已身,侯安都于是派其手下周弘实依附于于舍人蔡景历,并向蔡景历打探台省中各事务。 


偏那蔡景历又是一趋炎附势之徒,揣度着圣意,他断定天嘉帝是定会除去侯安都,于是上折子,向天嘉帝一一述说侯安都之惶惶之意,不法之迹,断然宣称侯安都必会谋反。 




那人笑着拿来蔡景历的折子给我看,只见那蔡景历写道:“臣蔡景历弹劾侯安都僭越犯上骄横跋扈之八大事”。 


折子中细细写了侯安都的八大罪: 


一、天嘉帝称帝才一个多月,重云殿失火,侯安都竟敢率领带甲之士入殿救火。 

二、庆功宴上,帝君赐酒,侯安都敢不叩拜,直接接过酒就饮。 

三、侯安都常在府内大会僚友,赋诗比武,动至千人。 

四、侯安都部下将帅常不遵法度,一旦受到捉拿,就跑入安都府中,致使巡检官员无法搜查。 

五、侯安都每有表启上奏,封好后,想起还有事情,就开封又写上几个字,道:“又启××事”,象写家信似的,毫无恭谨语气。 

六、侯安都陪天嘉帝在乐游苑禊饮,竟亲狎地与帝王逗乐,问:〃与作临川王时相比,味道一样不?〃 圣上不答,侯安都还再三追问。宴后,又向皇上借用供帐水饰,称要领妻妾们也来此欢会一下。 

七、次日,身为人臣的侯安都敢踞于万岁的御座上,由宾客坐在群臣的位子上,举杯给自己上寿。 

八、天嘉三年,安都所镇守的南徐州百姓上表,要求为安都立碑,歌颂安都功绩。帝君尚未敢立碑以颂德,而侯安都以一武人之身竟享此殊荣,此举更为大僭越! 


看着折子,陈茜冷冰冰的笑了,“有这折子,给天下人看时,足够了。” 




五月,天嘉帝召侯安都还京述职。安都自京口返还建康,他属下军队进入石头城。 


六月,天嘉帝于嘉德殿赐宴侯安都,又召集侯安都部下军队在尚书朝堂赐宴。 




嘉德殿中摆着五张几案,天嘉帝的座下依次坐了侯安都和侯安都的几位心腹将领。 


天嘉帝笑容可掬,举杯与众同饮。 


丝竹齐鸣觥筹交错,天嘉帝手一拍,数行歌姬翩然出现,嘉德殿中,风情万种的歌姬们迎着丝竹管乐盈盈起舞。醇酒美人,一时之间,侯安都与其部下都有些眩惑…… 


那眩惑倒并不一定是为着丽人美酒,只因在设筵前,怕侯安都不接受制裁,那酒中早下好了迷|药…… 




正值君臣共饮,其乐融融之际,突然,“砰”的一声响,天嘉帝摔碎了手中玉杯,我领着早准备好的伏兵们冲了出来…… 


没花费什么力气,我们很轻易就拿下了侯安都,将他囚禁于嘉德西省。随后,领着众军士,我们来到尚书朝堂,拘捕了侯安都的众部下,全部夺取其马匹武器,方才一一释放。 




次日,天嘉帝向天下公布蔡景历之上表。 


蔡景历的奏折上详细列举了侯安都的八大罪,强烈要求天嘉帝能诛奸斩逆。怕帝因念旧情而不能痛下决心,那折子中赫然写道:“自古奸雄之臣,哪个不曾先立过功?吕不韦若不迎秦异人归秦,焉能成为后之‘仲父’?曹操若不平定张角之乱,横扫诸候,岂能做上汉相?……”折子在最后总结道:“大奸若忠大诈似直,望万岁能拔云雾以见苍穹,斩侯安都于辇下,则万民幸矣,社稷幸矣!”一篇文章就至此慷慨结煞。 


看到这篇明发的折子后,天下人皆已彻底领悟圣意,于是京师内外举朝上下尽是一片讨侯之声。――天下皆言:侯安都当诛! 


呵,这就是世相冷暖了。想当年,侯安都威势赫赫之时,谁没巴结过他?而如今…… 


世人啊,多的是倒戈相向落井下石者,哪来什么雪中送炭? 




在群臣的建言要求下,天嘉帝最终定了杀侯安都之心!只是,因念着侯安都过去的功劳,故赐其自尽。 




怕侯安都仍不肯伏诛,那人原想派壮士将其诛杀,我劝下了他,愿意亲自前往以送侯安都归阴。那人同意了…… 


那人笑,“本来我就想让你去杀了他,但想到你一贯长情,原以为你是定不愿去下手的,如今,你既肯了,那是再好不过。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在你手下讨得了活路?” 


“我怎会不愿出手了?”看着那人,我笑了,“我说过,只要是你的敌人,我都会为你除掉,忘了?” 


搂着我,那人撒娇,“我怕你念旧情嘛。” 


“不会。朋友之义已尽,如今的一切,是他自己找出来。阿蛮绝不会手软!更何况,”我微微一笑,“韩阿蛮跟侯安都并无任何亲情可言。”我的身上,住着两个人,一个叫做韩子高,一个叫做韩阿蛮。身为韩子高时,我会从大局出发,做尽一个朝臣应为之责。而韩阿蛮,却不会问那么多的是非曲直,更不会管那么多所谓形势政局,韩阿蛮,只会为他的爱人做一切。即使在别人眼中,所为皆是错误,但阿蛮,绝不理会! 




当我来到嘉德西省时,屋门洞开着,远远的,我就看到安都正持着笔在写字。 


安都长于隶书,涉猎书传,五言诗写得很好,他通音律,长于骑射。堪称是文武全材。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静心书写,实不亏为一代豪杰。 




我轻轻叹息一声,“安都,我来了。” 


侯安都转过了身,淡淡问我,“子高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我点头。 


安都轻蔑的笑了,“不知皇上是显戮还是赐侯某毒酒一杯?” 


“安都该知道,皇上要你自尽。” 


“自尽啊。”抚了抚身上佩剑,安都怅然说道,“看来我这把剑,最终要饮的,是我侯安都自己的血啊。” 


我无言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安都却极为平静,“侯安都纵横一世,杀敌斩将,这一生,也算是尽兴了。就算是死,又有何不可?只是,临终前,尚有一个心愿。但望子高能成全。” 


我忙说,“安都请讲。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能力之内,韩子高定然做到!”怕侯安都提出什么太过份的要求,不敢把话说得满了,我只应承:能力之内,定然办到。 


听到我那句“能力之内”,安都不由一笑,说道,“绝对是子高能力之内。” 


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厚着脸皮问他,“不知到底是何事?” 


安都轻叹道,“此时,我只放不下家人。我身死后,但望子高能保住我侯家人,让他们不被牵累、不受屈辱。” 


闻言,我松了一口气,笑了,“安都放心,皇上说过,绝不株连你家人。” 


“皇上说过?”侯安都冷笑一声,“皇上当年还曾对我说过,绝不做那鸟尽弓藏之事来,如今他有什么做不出的?――我不相信皇上!”侯安都死死的盯着我,像要把我钉在这里一样,“我要的是子高你的承诺。” 


我庄容承诺,“韩子高定会保护安都的家眷,绝不让其受连累。”侯安都被诛杀后,他的家人自不该被连累。若真处置了侯安都的家人,叫百官万民如何不战战兢兢?如何对天嘉帝信服忠诚?所以,无论如何,我是定会保下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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