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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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高 (下)-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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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年,他用计,诱使我为他杀了永定帝陈霸先。那一年,他称帝后执意要立我为后。也是那一年,重云殿走水,我拼着身死救了他出来。那一夜,他第一次为我落泪。 


第八年,我发现他对我的欺骗、利用,在为他杀了陈昌后,我愤然离开,决定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却偏偏,又被他用情逼回建康。 


第九年,我上战场为他征讨留异。 


第十年,我颈中一箭,伤重濒死。在那险些阴阳两隔的时候,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不可或缺,于是我们开诚布公,真正做到再无机心欺骗。 


第十一年,为了他的江山,我杀了侯安都。 


第十二年,我再次披甲,为他平定陈宝应。 


第十三年,他说,等伯宗再大些,就传位于他,与我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第十四年,我失去他…… 


从我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和他一起渡过十四年,半生时光,与他纠缠。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终于无奈的发现一个长久以来我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除非魂飞魄散,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我根本无法将那刻在我心上、溶在我血中、霸占了我全副身心的人,抹去、遗忘、放下。 


陈茜,你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你说过生生世世都要跟我执手偕老的――为什么,如今,你,不在我的身边? 


星星太明亮了,明亮得让我眼睛发痛。对,一定是星星太剌眼了,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痛,会有水流出…… 



在那天夜里,我平静告诉如常到来的陈顼,要他永远也不要再来。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紧握着拳,似极力压抑着怒意,随即又松开,笑了,“子高,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我不是在说笑,你知道的。” 


“为、什、么?” 


“只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既然用尽千方百计也依然忘不了那人,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寻找替代?――忘不了,就不忘。 


陈顼的胸膛快速起伏着,双手紧握,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又握紧,终于,他爆发了,“韩子高,我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要什么?” 


我不语。我要的东西,说出来,会伤了你。你对我这么好,何必再让你伤得更深? 


“你说!你说啊!”见我仍然不开口,他捏住我的肩,对我吼道,“说!” 


叹了一口气,我无限厌倦的开了口,“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最在意、最重视、最深爱的,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要、去争取? 


“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陈顼,不要再强求了。” 


“子高,我爱你啊!” 


“陈顼,很多年前,我曾告诉过你,世间有种感情,叫做‘求、不、得’,如今,我仍然得再对你说一次,有的东西,真的是强求不得的。” 


“求、不、得!”他一字一字说道,“当年你曾说求不得,后来你已经让我求得了。却在如今仍然告诉我,求、不、得!――韩子高,当日你为何要答应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苦笑,把那个卑劣的自己一五一十详细清楚的告诉他,“我以为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遗忘的。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取代的。在那人死了以后,我,用你来遗忘、来取代――可是,没想到,你,始终取代不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我,“你就那么爱他?” 


“是的,我爱他。” 


陈顼怒道,“他给你的权势富贵我也可以给你啊!” 


“不为权势,不为荣华富贵,我只是单纯的爱着他。” 


“你撒谎!”陈顼暴怒,“你曾说过你爱天嘉皇帝,就像现在爱身为第一掌权者的我一样!” 


“天嘉皇帝是天嘉皇帝,陈茜是陈茜。” 


盯着我,陈顼不语,突然却又愤愤问道,“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和一个活着的、深爱着你、手握重权的人,你选谁?” 


“我选那个死人。”其实,并不是我乐意选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是我不得不选他――没有了他,一切都不对劲。只有他,能让我正常。 


“子高!”陈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刚才说出的话。 


“陈顼,回去吧,再也不要来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深深看着我,他低低说道,“子高,我不会放弃。” 




自那日起,我断了与陈顼的关系。也是自那日起,我深居简出,除非必要,绝不出门。还是自那日起,闲暇时,我会浏览佛经。除了该处理的公务,其他的事,统统不再过问,也不再挂念。——万千豪情不复,心如死灰。 


我虽无心于国事,而是非却不放过我。 


仆射到仲举认为安成王陈顼揽权自重,觊觎皇位,于是常常到我家中,要求我和他联手诛杀安成王。他说安成王入居尚书省后,其地位声望权势朝中无一人能及,所以曾和刘师知、王暹等人密谋假诏迁安成王出尚书省令其回到扬州。而安成王诛杀刘师知,将王暹、殷不佞交付廷尉治罪,并贬自己为金紫光禄大夫。如今国政不分大小统归安成王,帝权旁落,所以希望我能和他联手,诛杀陈顼。 


不动声色的听他慷慨陈词,我心里笑得讽刺:这到仲举之所以会来找我,不过是因为京师之中,以我手下掌握的兵力最为雄厚。若欲在京城中谋事,得不到我的支持,则全无成事的可能。自然,他是要来找我的。 


换在数年以前,遇到这种机会,我是定会与他联手,诛杀陈顼,甚至逼宫劝帝退位而后自立为帝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只是如今,我倦了。庙堂之争,与我何干?我,已经不再关心任何事了。何况,曾问过妙容,是否需要帮助?只要妙容一句话,我是定会为了护她而除去陈顼。 


而妙容却说,伯宗年幼,她又不理朝政,所以就把政事统统托付给二郎。 


连妙容都这么说了,何需旁人去多事? 


所以,对到仲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不关心。仍是读我的经,练我的字。到仲举若到了我府里,我会奉荼侍客,但多的话,则无需说了。 


除了到仲举常常来游说我诛杀安成王外,陈顼也常常来这里。他若只和我闲谈,我会陪他一坐。若他一诉衷情,我立即就端荼送客。久了,陈顼也知趣的不再谈情说爱,只是与我闲聊。 




那一日,到仲举刚走,陈顼又来了。他有些恼怒的问我,“你和到仲举很要好?” 


我淡淡回答,“认识而已。” 


他继续追问,“那他常常到你这里是做什么?” 


我微微有些恼怒,“你派人监视我?” 


“对!”他理直气壮的应声,还反问,“他为什么常常到你这里来?“ 


见他如此,我怒极反笑,“也没什么,”我淡淡说道,“以你的本事,自然该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他是不是仍不死心,仍想着要除掉我?他定是想到京城里以你所领兵马最为强盛,所以要你和他一起举事杀了我,是不是?” 


“聪明。的确是这样。” 


他忙忙追问,“那,你怎么说?” 


我捻着手中念珠,神色如古井不波,“这些事,与我无关。” 


“子高……”犹豫了半晌,他终是问出来了,“你,会选择与我对立吗?” 


抬眸看着他,我直接问他,“你,真有为帝之心?” 


“是,”他坦认,“伯宗那么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若我为帝,必能将大陈发扬光大,一统神州。” 


我心中微微一叹:陈茜,当年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杀了陈顼?如今,你儿子的帝位受到威胁了。 


心上叹息,面上,却仍是波澜不兴,我平静问道,“当日他要效法古人传位于你,你又为何不答应?他传位于你,你名正言顺继承大位,如今也省去了篡位的麻烦。你现在夺宫,只会徒留后世骂名。” 


他却冷笑,“我怎么知道那时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如果我真答应了,以他的性子,杀我以保他儿子的江山,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事――我怎敢冒此奇险?” 


我也笑了,淡淡的,我告诉了他实情,“陈顼,当日对你起杀机的,是我。而他,是真心诚意盼你能登大位。” 


“你要杀我?!”无限震惊的盯着我,他有些颤抖的问我,“为,什、么?” 


“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他。帝位之争,从来都没有亲情可言。你野心勃勃,权倾朝野,而那时他身染沉疴,我不得不防着你对他有任何不轨之心。” 


“为了他,你竟可以狠下心来杀我?”他幽幽的看着我,黑眸中,是无数哀伤与痛楚。 


“为了他,所有的人我都可以杀掉。――不分贵贱,不论善恶,只要是危及到他的人,我统统会除掉。――所以,当日我要他杀了你。他却说服了我,决定要传位于你。是你自己拒绝了他,”突然间,我了悟出声,“――原来,最心狠的人,是你。” 


无限厌烦的对他挥挥手,“你走吧,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这将军府中。再让我在这里见到你,我必杀你,――你,走吧。” 




赶走陈顼后我即刻入了宫,我得再次确认妙容的心意。当年见琛既把妙容托付给我,那我必会尽自己最大能力保她平安。 


我问妙容如何看待陈顼。 


聪慧的她立即明白了我的来意,她说,“一定是近日的朝局让你过来的吧?” 


我承认。 


“那,子高,以你之见,你看二郎是否真会篡朝夺位?” 


“他绝对会。”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并强调道,“相信我,妙容,他定会夺宫!” 


对于我的说法,她并不吃惊,点点头,妙容说道,“我也知道二郎迟早是会取伯宗而代之的。” 


“……那,你有何打算?” 


“由他去吧,伯宗,并不适合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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