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千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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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千山(全)-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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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内心其实完全不似表面安然。这些个蒙面人就是再来十批亦不是他对手,然而对方如此众多,要顾着身后的顾惜朝便成了极其不易的事。偏那人似乎还在思索什么,好几次对方兵刃就要递到他身上了,竟也不知道闪躲,自己只得急急去挡,几番下来,也是颇为吃力。

顾惜朝甫见这群黑衣人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线索果然还在遗体上未及销毁。见戚少商还在缠斗,心念一起。

戚少商一见他向自己使眼色便心道不好,果如所料,趁戚少商击退一角敌人的瞬息,顾惜朝一矮身,速退出包围,向不远处的黑色小楼闪身而去。

戚少商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个青色身影消失于视野中,只得尽力阻止身边的蒙面人追击。

好在那些人似也并不在意跑掉一个,一个个缠上戚少商的剑,战作一团。

黑楼果然是停棺之处,只有前后一堂一室,后室置放牌位,而前堂则用以守灵。

顾惜朝正是踏入了前堂。

堂内素帏重重,烛火通明,数十丧烛立于几排烛台上,于一分分阴冷中熏出些枯热来。

薛文轩的棺木就停放在灵堂中央。

顾惜朝推开棺盖,露出黑色棺木中躺着的白衣男子。

薛文轩的遗体很普通,如同真正寿终正寝的人一般一脸平静,只是表面的平静,并不代表内在也无玄机。

顾惜朝一直都感到怪异,薛文轩的死因,乃是为神哭小斧一招封喉。且不论那凶手武功如何,薛文轩本人便身手不凡——能掌管“扬州第一楼”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这样的人被一击毙命,委实匪夷所思。

前几日来查案时,顾惜朝曾怀疑是中毒,而银针却验不出任何毒性。但如果排除中毒,却无任何理由解释凶手的一击得手。于是他翻遍手边医书,终于得出结论。

只差,一个证明。

几枚银针出现于顾惜朝指间,针上附有一层浅金色粉末,顾惜朝将之依次刺入薛文轩头顶、耳后的诸多|穴位。

银针上已被他抹上了特殊药物,如果薛文轩的死因真如他所料,那么很快,这些银针便会告诉他答案。

然,也正如他所料的,此行决不会如此顺利。

他在进堂前曾确认过堂内无人,却不知对方是从何处出现。

他施针的手刚离开针尾,耳侧便袭来一阵冷冽的风。所幸顾惜朝警觉惯了,在一瞬中后掠,头一倾,只见一巴掌大小的器物自眼前掠过,直直劈入粱柱。

顾惜朝一凛,眼神顿时狠厉起来。

神哭小斧!!

顾惜朝站定了身,四顾望去,只见棺木对面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长剑在手,同样的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回望着他。

无疑,方才的神哭小斧便是其所掷,只因手法不对,才没有那鬼神呼啸之声,然杀伤力足以割开一个无防备之人的咽喉。

那人一击未得,更不放松,长剑一振合身攻来。

长剑映着烛火,冷艳的红,那人似是早知顾惜朝无力反击,也不出繁复招式,只一剑平刺过来,直逼胸口。

顾惜朝内力虽失,身法尚存,步随流水间沉腰一侧,堪堪避过。岂料那人一击落空却不收招,剑势一折反削上来,竟是要断他左臂。顾惜朝大惊,半身后侧勉力一退,剑尖在左肩一掠而过,皮肤几能感觉到凉意的刺痛,眼见那人欲挺剑再刺,顾惜朝立时后跃,突觉背后一梗,“哗啦啦”一声,原本安插丧烛的铁架顿时倾倒下来。

灵堂中多是幔帐等易燃之物,如何经得起这一劫?顿时一条连着一条,烧成一片,顷刻间,整个灵堂燃成火海。

那人见此情景,倒不再进逼,却抬手关上堂门,落了锁,复劈断粱柱,把那唯一出口牢牢封死。随即一纵身上了房顶,自他先前匿藏的粱角暗窗中遁走。

不用考虑也知道,失了内力的自己上不了那么高的屋顶,那人知晓这点才离开,要把自己困死在火场里。

然而顾惜朝却反而释然,那人这一走,反让他安全下来,堂中火光一起,戚少商必会赶来,劈门的事就交给他和他那把削金断玉的逆水寒好了,自己只须完成此行的目的。想到这不由自嘲一笑,何时,竟然如此信任那个人了,可以将生死托付,这样的事,居然发生在他们身上,还是说,白天那人的一席话对自己终究是有所触动的呢?

火势蔓延得极快,浓烟滚滚,呼吸也困难起来。盛放薛文轩的棺木已被火包围,粱上不断下坠的碎木阻挡了行动。顾惜朝伏于断木上,勉励伸出手去——银针就在眼前。

身体绷紧,几乎可以听到骨骼喀喀作响,还差一点。

顾惜朝左手一撑,身子前探,终于将那枚银针攥入手中。

到手了!顾惜朝深吸一口气,试图站起来:接着,只要出去,出去……

一阵电击般的麻木倏地缠上了心口,寒冷突如其来,如游蛇般激窜入四肢百骸。顾惜朝猛地蜷下了身。

竟然在这时候!

全身的力气被飞速抽离,撑住身体的手无力滑落,他如同被拆了骨架的皮囊,迅速委顿下来,青袍宽袖漫漫铺展于地,与满堂艳红纠缠在一起。

青石地面被烤得泛红,蒸腾的热气包裹着他,炽灼着他,仿佛要将他溺毙在这炼狱中,然而他却只感到寒冷,那是来自体内深处的凛寒,漫卷全身彻骨透心,将他冻僵在了原地。

耳中传来轰鸣声,仿佛直震脑海,顾惜朝茫然抬头,看着一截横木燃着熊熊的火向自己直坠下来。

“哐”的一声,有什么被砍破的声音。

“顾惜朝!!”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被冻得麻木的神经不及反应,身体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手拥紧了他,劈开满目的烈火,直向门外冲去。


●9。

背靠着墙,两人避入楼下的阴影里。

墙面微潮,夜露透过衣物洇入,一片寒凉,戚少商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是冰冷一片。

方才他击退那些刺客,便即刻赶往黑楼,不想半途竟见火光冲天,整座楼已浴入轰然大火中。大惊失色下破门而入,见到的情景却几乎让他的心脏亦为之停顿。

顾惜朝竟眼见着巨大的横梁向己砸落,不置闪躲。情急之下,不及开口,他只有合身抢上,将他带出了火海。

呼吸稍平,戚少商双臂不觉紧了紧,感觉怀中这具纤瘦的身躯尚在,方觉自己的心回来了,回念刚才的惊心,几乎吼着问道:“为什么不躲?!”

然而话甫一出口,戚少商便感到不对劲。怀中的身体冷得像冰,兀自微微发颤,那战栗通过他拥着他的双臂直传到心口。

清秋之夜,虽是微携寒意,却远未到侵人肌骨的地步,然怀中人为何竟似身处冰天雪地一般?心中不明,戚少商低头看去。

顾惜朝已是完全倚靠在身后之人怀里,全身重量寄托于他的双臂,透骨的寒气几乎夺走他所有感知,只脑中唯一一线清明,撑住了意识不让他倒下。

戚少商只见他低垂着头,咬紧了唇,原本就血色疏浅的双唇此刻更是惨白若纸。

戚少商心中疑念陡生,伸手便去探他脉门,顾惜朝虽瞥见,无奈连躲的力气也拿不出来,被戚少商一把擒住手腕。

然而这一探,却把戚少商探得大惊。

“怎么回事?你脉象亏虚,不但内力暂失,怎的还有一股莫名阴气随血脉流窜?”一抬手按上顾惜朝背心,将真气缓缓渡入,戚少商急问。

一股暖流自手背相贴处注入,流经周身,体内传来些微暖意的刺痛,先前压抑在胸口的僵冷渐渐化开,顾惜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察觉自己竟一直被戚少商禁锢在怀里,不由大窘,挣道,“不过是惯常寒疾罢了,时有发作,不值为怪。”

“胡说!!”戚少商哪里肯放,一双手箍得更紧,“你脉象驳杂不堪,真气携寒力逆流,岂是普通寒疾可引起的?到底是不是九幽魔功残留体内所致?除了功力时有失去,究竟还有什么别的影响?!”

被一语言中,顾惜朝反倒安静下来:“九幽魔功阴狠非常,习至后来甚至无法面视阳光。铁手将其封于我体内,本出于好意,可惜如此所为,其阴气便淤积不发,以至反侵入体,一旦发作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顾惜朝说得云淡风轻,戚少商却如梦初醒。他怎会忘了?阻滞真气,本就是极其伤身的事,更何况是魔功这般阴毒的功夫,岂会只有功力暂失这般容易?他神志恢复的这一年里,想必时时承受苦寒折磨,亏得他兀自苦撑,竟连铁手也是不知。

再一想,以他的性子,宁肯咬碎了牙,也不容自己示弱人前,铁手怎近得了他身?

顾惜朝不知他所想,见他还不放手,忍不住道:“话也问完了,大当家还不放开我?”

戚少商置若罔闻,自顾自解下身上的狐皮毛裘,不由分说将他裹了个结实。顾惜朝一愣,待要说什么,腰间早被戚少商一把揽过,腾身出了高墙,向来路折返。

顾惜朝被拽得一个踉跄,好在由他扶着才不至摔倒。话虽如此,那扶在腰间的手还是让他非常不自在,然而戚少商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路前行步子极快,失了内力的顾惜朝自无法相比,偏每每跟及不上时,那只手总适时地提携,两人几乎足不沾地地赶路。

顾惜朝只觉得莫名其妙,寒疾发作,不过是自己的事,有妨碍到他么?何必一副气结的样子。心里不由赌上一口气,不再出声,只勉力跟上。

戚少商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何以胸口如此气闷,是恨那个人不爱惜自身,还是恼他将痛隐着瞒着,连自己也不告诉?

他不知,胸口的郁闷发泄不得,只有一路疾走。

秋夜凉风依旧瑟瑟,迎着两人疾走的步子席卷全身,顾惜朝下意识地缩了一缩,面颊却触上了狐裘的绒领,宽厚的毛裘将他包裹,阻绝了寒冷,裘衣上那个人的温度和气息一并透过来,融人的暖。

顾惜朝一怔,尚不及分辨那一丝悸动从何而来,却已就此恍惚了心神。

小屋已近在眼前,戚少商拉了人进去,顺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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