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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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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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鹤谨又咳了一声,望着弟弟:「鹤谦,你是收拾收拾玩心,好好做些事了。涌金门外棺材店的陈三病了,我两个月前给他开了个方子,吃到现在,也不见好,你待会儿去看看吧。」

  裴鹤谦一口答应。

  裴鹤谨点头:「这几个月你不在家,所以也不知道,我们这城南一带出了种怪病,已经死了九个人了,陈三要是熬不过去,可就凑满十个了。」

  罗氏也插上话来:「是啊,得病的都是些壮年男子,原本好好的,突然之间面黄肌瘦,不过十天半个月便一命呜呼。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言雪听了,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吃过饭,裴鹤谦收拾了药箱,正要出门,顾言雪一把拉住了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玄真子?干脆这样吧,今天我先陪你去看病,回头你就送我去葛岭。」

  「你就这么急着走?」裴鹤谦望着顾言雪。

  他的眼睛很黑,里面有一种顾言雪不熟悉的酸涩,看着他的眼睛,他额角的伤痕,顾言雪的心口猛跳了一下,忽然就有些气短。

  顾言雪想笑一笑,想满不在乎地掉开眼去,不想裴鹤谦却先别开了头:「我带你去。」

  明明是如愿以偿,可不知道怎么的,顾言雪竟有一种被生生噎到的憋闷。

  陈三家的棺材铺也算家百年老店,别的店铺开得久了,沧桑里透着厚实,棺材铺开得久了,却徒添阴气。

  一进铺子,扑面便是股刺鼻的油漆味,店堂里一个挨一个排满了棺椁,再敞亮的房间也显得阴森。

  顾言雪这还是头一次进棺材店,不免好奇,绕着口棺材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偏巧他一身白衣,掌柜的年老昏花,只当他穿着孝服是来买棺材的,蹒跚着上前:「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力。这口寿材是楠木造的,板厚身宽,光漆底就上了十五道,着实是好东西。」

  顾言雪正憋着口气没处发泄,当下冷笑一声:「既是好东西,给你东家留着吧,他用得着。」

  一句话,差点把老头噎得背过气去。裴鹤谦赶忙上前,拱手道:「胡掌柜,我是葆春堂的裴鹤谦,特来给陈老爷看病。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开玩笑呢。您老人家海涵。」

  老头捋了半天胡子,好不容易将一口气咽了下去,连声叨叨:「这年轻人怎么说话的?」

  顾言雪听了冷哼,裴鹤谦忙把他掩到身后,百般的赔不是,老头这才引着二人颤颤巍巍朝里走去。

  进了内室,胡掌柜撩开帐帘,裴鹤谦往帐中一望,不觉蹙紧了眉峰:「怎么瘦成这样?我去云南前见过他一回,那时还挺壮实的。」

  老掌柜抹了抹眼角:「是啊,说倒就倒了。我东家原是个勤快人,每天比谁都起得早,可两个月前有天没起来,我进来一看,人瘫在床上,已经胡涂了,请了大夫,也吃了药,可人却还是一天天瘦下去。」

  裴鹤谦给陈三搭过了脉,胡掌柜把他让到桌边,添水研墨,看着裴鹤谦写下新的药方。

  顾言雪趁两人不备溜到床边,撩开帐子,伸出了手,沿着病人的脸,由颔及额慢慢摸去,指头滑到陈三耳后忽觉异样。

  他扯起陈三的耳朵细细一看,果然陈三的耳根处藏了两个极小的红点,殷红的血点衬了苍黄的肌肤,格外诡异。

  顾言雪嘴角一扬,还没勾出个笑影,陈三却睁开了一双血红的浊眼,见了他,便似痴了一般,两只枯黄的爪子牢牢地攀住他:「美人,我的美人,来,我们再来!」

  裴鹤谦听到动静,连忙冲了过来,却见顾言雪已经甩脱了陈三。他掸一掸白衣,抬起眼来盯着胡掌柜问:「他常这样胡言乱语?」

  老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点头:「一天总要叫上几遍,夜里更离谱,便似……」老脸一红:「便似有个女人在屋里一样,可开了门一看,却只有他一个。」

  顾言雪抿了薄唇,不再说话。

  裴鹤谦写好方子,把煎熬的方法细细地向胡掌柜说明了,这才跟顾言雪一起出了棺材铺。

  到了街上,裴鹤谦比来的时候更沉默了,两人踏了枯草,朝葛岭走去。

  到了道观,守门的童子却说玄真子云游去了,没个十天半月的怕是回不来,二人只好沿湖岸折返。

  日头斜斜地照了下来,前边的西湖烟波浩淼、风致楚楚,虽是深秋,却带出几分春意。

  裴鹤谦跟来时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脸色都亮了许多,不时把湖中的景致指给顾言雪看,什么苏堤、白堤、大小瀛州,名人掌故、诗词歌赋,数说不绝。

  顾言雪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突然插话:「你怎么那么高兴?」

  裴鹤谦被他说得一愣,别过脸去,脖子微微泛红:「我总觉着,你若见了玄真子,也许这一去,再不回来了。」

  顾言雪这才明白过来,裴鹤谦是因为没遇着玄真子,留住了自己在开心呢,他那患得患失的模样、扭着头的样子,是那么生涩,又是那么的单纯,真跟个小孩子似的。

  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依恋着,顾言雪的心也轻轻战栗了起来。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亲亲他侧着的脸与发红的脖子,还有那双低垂着的眼睛,然而他忍住了;顾言雪不敢忘记,他是只狐狸,而眼前的少年再好,可到底也是一个人。

  顾言雪轻咳一声:「不想让我来,你不会编些话哄我?或者说玄真子闭关了,或者说他生病不见客。说不定我就信了,在你家多住几日也未可知。」

  裴鹤谦摇了摇头:「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我想跟你在一起……」他攥住顾言雪的手,「言雪,你明不明白?」

  裴鹤谦的目光灼热如火,被这样的眼光烤着,顾言雪也有些晕眩,裴鹤谦的话他如何不明白?又如何敢明白?顾言雪从裴鹤谦脸上调开了视线,然而留在他掌心的手,到底也没能抽得出来。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清波门,天都黑了,幽幽的月光照着石板路,单是看着就觉寒意逼人,偏偏那秋风也来凑趣,「嗖嗖」地直往人身上招呼。顾言雪禁不住袖拢了手,裴鹤谦见了,默默地将他拉到身侧,替他挡住了寒风。

  顾言雪心头一暖,抬眼去看他,却见对面的屋顶上飞出一蓬银光。不及细想,他左手将裴鹤谦往后一拽,右腕一转,「啪」地展开了折扇。

  「叮、叮、叮。」彷佛有什么撞上了扇面,不等这些东西悉数落地,顾言雪左袖一卷,接住了这蓬银星,手臂一振,将它们甩回空中。

  屋顶上响起声极细的呜咽,随即便是一片死寂。

  事发突然,裴鹤谦几乎看愣了,等回过神来,忙拉了顾言雪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顾言雪也不理他,俯下身自地上拈起些什么,拢进掌心,细细抚摸。裴鹤谦凑过去一瞧,却见顾言雪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裴鹤谦干瞪了半天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再问:「你在摸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说,你是肉眼凡胎。」顾言雪说着微微扬起了嘴角,月色映着他淡淡的笑颜,裴鹤谦心底一阵翻涌,正要说什么,顾言雪却噘起嘴来,朝着他眼里吹了口气。

  裴鹤谦只觉双目一凉,不禁合上眼皮,等再睁开眼来,却见顾言雪手心里放出一团融融的微光。裴鹤谦低呼一声。

  顾言雪微微笑了,慢舒五指摊平了手掌,只见手心里伏着丛银白的毫毛,晚风穿巷而过,掠过他的指间,将那毛团吹散,一丝丝、一缕缕,宛如杨花,联联翩翩,没入夜空。

  等银毫都散尽了,裴鹤谦仍望着天幕,舍不得调回眼来。

  虽然是夜晚,眼前的世界却彷佛是洗过了一般,说不出的清明,他把视线下移,发现原本静谧的街上此刻却多了几条人影,那些人或站或走,或蹲在街边,双脚却不曾沾地,彷佛飘在空中,脸上的表情也是恍惚的,似睡似醒。

  裴鹤谦惊愕不已,回头去看顾言雪,目光碰着团刺目的白芒,逼得他闭起双眼。两根温暖的指头划过眼皮,耳边是顾言雪淡淡的声音:「看够了吧?也该回来了。」

  裴鹤谦再睁眼,世界已恢复了常态,诡异的人影消失了。

  「那是什么?」

  顾言雪笑了:「小小法术,帮你开开眼罢了。裴大夫,这世上多的是你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鬼魂?」裴鹤谦一怔:「这么说,刚才偷袭我们的也不是人,而是精怪。」他想了想,猛地抬起头:「陈三病得蹊跷,我们替他看了病回来,便遇上这事,莫非……莫非他不是生病,而是遇邪?」

  「咦,你不傻么?」

  顾言雪语带讥诮,裴鹤谦也不计较:「你既然会法术,就捉了那妖怪,救救陈三,已经死了九个人了。」

  「陈三贪淫好色自寻死路,本不关我的事,」顾言雪长眉一挑,「只怪那畜生有眼无珠,欺到我头上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早晚找它说话。」

  裴鹤谦拉住顾言雪:「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你?」顾言雪笑起来:「算了吧,你一个凡人能做什么?况且你心又软,不是这一路的人才。」

  「也许我们很不一样,可我想跟你在一起。」裴鹤谦揽住顾言雪的肩,将他轻轻带进了怀中。

  裴鹤谦的臂弯温暖坚实,这一份暖,连同他的话,都叫顾言雪心神恍惚,他不禁靠在裴鹤谦心口,暂时忘却了争辩。

  裴鹤谦轻抚他的背脊,声音也跟手势一样温柔:「不懂的事,我可以学。我不是会画符吗?还有,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是能看见那些鬼魂的,我还跟它们一起玩过。」

  顾言雪猛然一惊,抬起头来,紧紧盯住了他。

  裴鹤谦亲了亲他瞪得滚圆的眼睛:「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长大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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