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下那男子换了春衫骑着白马路过朱雀道,引得许多人驻足观看。
马驰处。
烟尘扬起。
空气里有六月荷花淡淡的芬芳,流风转。
谢相出自高门,第一流的世家甲族。
如此不同的二人,却是密友。
吴肃听到这种传言,形容二人间种种,总是皱眉说无聊。
谢默闻言,笑弯了眉眼,而后,倾身问。
“怎么说?”
对此,若是吴肃适巧路过看到这一幕,他便会丢下四个字。
“无稽之谈!”
而后拉着谢相的袖子走。
留下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总是会想,传言果然是真的。
对此谢默总是开怀,到了四下无人处,便笑到弯了腰。
吴肃皱眉,敲了他一记。
“形象!形象,你收敛点……”
那人不管他,继续笑不停,吴肃也只能叹气罢了。
那些传闻,其实也是事实。
他们,确实是好友。
吴肃出了名的不善避讳,被人耻笑亦然。
谢默却是谱学名手,日见数百闻人,不犯一讳。
吴肃所用瓷砚上刻一铭:官若水清。
谢默常到访吴家,眼见寒素,面不改色,举止自若。坐破草席,苦茶不饮,就着土陶烧成的碗,喝水却是尽兴。
惟独有时他需用到纸笔,却从不用这砚。
微笑着,那人只是摇头拒绝,问他原因那人还是微笑着转过头去,说自己要告辞。
吴肃从不觉得谢默嫌弃此砚,却是不解为何他如此。
有一天不知道是走运还倒运,不曾预料到的访客来此,吴肃才晓得其中缘由。
那客人是当今圣上,看到御史台的长官住在京城贫民聚集之地,皇帝的脸色,有点差。
“不考虑搬家?”他提议。
“臣穷,陛下好意心领。”另一人拒绝的话说来诚心诚意。
皇帝微微叹息,而后便不说话,直到他看到吴肃书案上放的砚台,忽然大笑出声。
“这砚,他是不是不肯用?”
吴肃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皇帝知道谢默到自己家来,并不奇怪,然而为何陛下也知道此事?
这是小事,小事中的小事。
皇帝沉默了一会,拍了拍臣子的肩,微笑。
“你还是早点换了这个砚台吧!”
“为何?”
“朕的谢相,其父讳清……你犯了他的家讳,你不知道?他没提?”
吴肃很诚实的摇头,一瞬间他以为那是错觉,似乎,眼前天子的神色不太好看。
他又以为那是错觉,瞬间,皇帝又是一副和善的神色。
那天吴肃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谢默,为什么不说呢?
皇帝离开吴府,直奔中书省,此时天色已黄昏。
那人今日值夜,端坐灯下,展卷而读。
人未至,已闻得空气里,芬芳迤俪。
不是兰麝香草,膏烛烟袅袅。
来人不觉,他的微笑,在闻到那气息的时候,便扬在脸上。
见是他,谢默也微笑。
“怎么会来?”
“朕去过吴肃家,看到他的砚……忽然有点觉得不平!”皇帝有点委屈。
“怎么忽然不平了?”那人莫名其妙。
“你看你,我只不过犯了一次你父亲的名讳,你就让我下不了台。他呢……次次皆犯你的家讳,你却提也不提,这怎么让我平得了?”
谢默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这时的委屈,其实可爱得很。
也不觉得恼。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几岁,现在我几岁?”谢默凝视眼前人的眼睛,微笑象是要看进他的心里。“这是家讳,外人哪得知?知之则知之,不知也就罢了,况且吴大御史这人,你觉得他可能记得这些小事吗?”
那么自己也只能把不平放在心里了,皇帝心里嘀咕,再和谢默计较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只是小事而已。
后来谢默再至吴家拜访,见吴肃书案上换了个砚台,不觉取笑。
“怎么想到要换?不是常说贫贱不移我志,能用的东西坚决不换?”
吴肃瞪了他一眼。
“我想大方一回,你有意见?”
谢默又笑。
这事就此作罢,没人问起原先那砚台的下落,也没有人问,为何吴肃会更换砚台。
这只是一件小事。
只是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