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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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梦沧澜-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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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愁雨,无穷无尽,紫禁深宫,雨打梨花。
年轻的皇帝约了年轻的臣子下棋,最后却成了他看梨花,臣子看他。
郑风如心里明白,面上却还是那般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也不知这样熬了多久,终于听见皇帝道:“风如?”
“皇上。”
怀曦手里捻着枚棋子,眼里映着落英纷繁,悠悠道:“南泗的事,你怎么看?”
郑风如早有准备,答道:“南泗叛乱,只怕早有预谋。”
怀曦点头,眸心深深:“朕也觉得这叛乱来得非同寻常,还有云孟,这起兵、提亲都好像是说好了的一样。”
“只怕朝中也有人和他们勾连呢。”
怀曦并不意外,更深点头:“朕明白,朕绝不会中他们的计。”
“皇上英明,那皇上有何圣断?”郑风如凝视对面天子,只见那微挑凤眸之中渐渐透露出寒光:“打!”
虽有预料,却还是为之一震,郑风如弃子起身,立而言道:“皇上,恕臣直言,目下一无将,二无钱,的确不宜再兴战事。”
“朕已调瞿濯英入朝任兵部尚书,领兵前往南泗平乱。”
“可是,皇上,瞿濯英虽是天生将才,但南泗地处南疆,疫障遍地,又远隔千里,粮草难济,恐怕此役胜算不大。”
“怎么?难道连你也要劝我去跟那些人妥协?”
“皇上……”郑风如看见那双凤眸四溢着无数情绪,冷暖交织,无尽哀伤,无尽怨恨,亦有无尽希望。
“朕就不信,朕不能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的东西!”
熟悉的光闪在那凤眸眸底,像是情浓时镜中的自己,郑风如再也劝不出口来,半晌,只轻轻道:“那皇上,调瞿濯英的事,您和太傅说了没?”
“还没,怎么?”怀曦未明说怕他知道后反对,已然暗中下旨,只说是京察,而四王那头竟也配合,一道旨出去也未有阻挡。所以至今,一切都还瞒着那人进行。
却见郑风如郑重道:“微臣愚见:皇上还是和太傅说一声吧——那瞿将军乃是太傅的师兄啊。”
“啊……”皇帝放下了手中棋子,站起身来。

七 我有梦兮(下)
雨中廊下,梨白漉漉,如烟似纱。
“干杯。”瞿濯英举杯。
沐沧澜却未端杯,反问道:“师兄,到底你为何而来?”
瞿濯英缓缓喝下那杯酒去,方道:“皇上调我也来京察。”
“京察?”
“有消息说:察好了就升我作兵部尚书……”瞿濯英挑挑眉,却见对面人神色一变,忙笑道,“你放心啊,我真是没想来抢你的差使啊。”
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兵部尚书一直是由沐沧澜兼任,所以瞿濯英才这般打趣,但谁都明白此刻任命这个兵部尚书的含义:谁当了就是谁要领兵去南泗平叛。而更深的思虑则更让沐沧澜不寒而栗:是什么让那孩子下了这般大的决心,不惜一切也要出兵,还竟绕过了自己这个首辅下了这样的旨意!
“哎!哎!”瞿濯英唤他两声,酒杯在他面前晃了几晃,却也不见那沉思的人有反应,便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锦盒来,丢到那人面前。
“这是什么?”沐沧澜终于回神。
“冰敬。”瞿濯英答。
只见沐沧澜拂袖欲走:“你怎也学会了这个?”
瞿濯英一把将他拉住,却遭对方直觉的一挣,不由喃喃:“还真有什么洁癖啦,以前可没见你有这臭毛病。”
沐沧澜终于没移步。
瞿濯英就笑笑的将锦盒递到他眼前:“打开看看。”
沐沧澜接过,却是扔到了雨地里。
“哎,你!”瞿濯英万万没料他竟高洁如此,忙从地上捡回那半湿的锦盒,“‘沐头’!你哪里还是‘沐头’,简直是石头!你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说着打开了锦盒。
一枝花苞办绽的梨花赫然躺在其中,淡淡香气弥漫。
“这……”沐沧澜终于接过那锦盒。
“山里春来得迟,你们这里都开败了,我们那头还有这样一枝初放的,想起你素爱此花,就顺手摘了来,谁知你倒……”说着摇头苦笑。
沐沧澜拿出那支梨花,笑得沉湎:梨白,自己曾经多么执着于这一片清明颜色,而如今……那一片洁白只觉刺人颜面。
瞿濯英却以为他还在为先头的事别扭,就道:“你这个臭脾气,也不知怎么当上的太傅,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呢?我看你是肚里连句话都放不下!”
沐沧澜听了,终于扫了郁郁,回道:“我只知道某将军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罢,二人不由都放声大笑,似乎青葱岁月仍在眼前。
未让人通传就走进府来的人一进内院,就听到了这样的笑声。
怀曦不由一愣:多久未听过那人笑了?那人更从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恣意欢笑,而自那天以后,就连无声的笑意也再难寻。想着,脚下就停了下来。
“皇上?”郑风如见他停步,并不意外,但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不得不出言提醒——那九五之尊的人竟施展轻功攀上了太傅府院墙。
“别说话,跟朕过来。”怀曦示意他噤声,自己则向院内望去。
院内,阵阵豪放嘹亮的歌声穿越了高墙。
他看见:他的戍边大将击节而歌,青瓷酒杯亦能敲出金石之响;
他看见:他的太傅、他的老师在雨中舞剑,和着那惊涛拍岸似的节拍。
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长发未束,如一条墨色流瀑飞流直下,随人清越动作而散出道道浪花。银珠飞溅,落在那一泓秋水般的长剑,落在那一道剑光般的人影,只见那青裳单薄掩不住那匀停身形,亦遮挡不住那风狂雨骤,不知是天风还是剑气拂开了那青青前衿,一片如冰似玉的肌肤莹润在绵绵细雨,好一片肃杀剑光,好一场淋漓春雨!
疏狂如斯,飘逸如斯,清华烂漫,真一枝——
清癯国色,惊艳天地!d
此情此景,如何能错过,如何能放得开手去?!
待郑风如好不容易找到把梯子,还没上去,就看见怀曦已轻轻跃了下来,却又回首望了一眼,仿佛那幽深凤眸能穿过那院墙,投入一蓬熊熊的火焰。
“走。”少年天子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就再不回头。
郑风如却不由也向那座院落看去,只见院墙下落花满地,原来已是开到荼蘼。
朝阳殿内,难得召见自己的人竟还没有来,面前的宽大御案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奏折,最上头的那份眼看就要掉到下面的砚台里去,沐沧澜便走上去挡了一下,顺手想搁到一边,却发现四周都乱得往那堆上面放都危险,于是只得动手清理起来。
这几份是工部的,这几份是说京察的,这是鎏水的八百里加急……一一分门别类归整,思绪也随着纵横开去……
想到刚才分手时的场景,一向轻狂的师兄难得露出凝重神色,郑重说道:“沧澜,你万不可将私情带到朝上,为我的事与皇上争执。”
“怎么?师兄难道也认为沐沧澜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沐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关键不在我认为,而在别人怎么认为。”
“出兵的确并非上策,师兄啊,不管是为了谁,你这兵,我也是真舍不得动啊。”
“我明白:我这支兵将来或许还有别的大用处。”瞿濯英洞若观火,神色清明,“沧澜,我当然了解你的用意。你沐太傅是一心一意辅佐幼主,我等也是忠心耿耿为了朝廷。我瞿濯英虽多年沐浴皇恩,却也不只是天子一人的奴才,更是国家的军人!我知道是谁领我们保家卫国,没将一腔子热血白白抛洒,谁将会开创个政通人和的盛世大治。但,军人头一条便是军令如山。为防兵权旁落,天朝军法:调兵要么是圣旨、节杖加虎符,三者缺一不可;要么是内阁代朱批票拟加上摄政亲王两人以上之签章。不然,我们将士即使有勤王之心,也是寸步难行。”
“师兄不必多虑,今日是沧澜酒后失言。请师兄放心,有沧澜在一日,便总会想出两全之法,决不会有让边关将士为难的一天。”
瞿濯英却哈哈大笑:“傻‘沐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丈夫本就应该青山埋骨,马革裹尸。倒是你,这朝堂之上才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才是万劫不复。”说着,伸手拂过那自小看大的眼角眉梢,难得的没再遭躲避,轻叹:“你比我小着四岁呢吧,不到三十的人,怎么眼角都这么皱了?”
“呵呵,兴许是笑得太多了呢?”终于躲开那关怀的手,“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你可还记得少年时我们弟兄赤足踏白浪,面对滚滚长江东逝水,立过什么誓言?”
“一展所长,泽被天下,创它一片清明河山!”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耳际,仿佛还是那飞扬的青春少年,别人仍是这般清流标举,而自己则早已……沐沧澜不觉露出一抹苦笑。
怀曦一进门便看见这样的情景:两边莲花灯盏晕着溶溶光圈,像是铺开了一条光亮的甬道,直通向那头御案,案前站着此生最最珍惜的永远。
少年走了过去,如穿越过那段相依相偎共同度过的岁月,跋涉过不知何时横亘的无形的河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不安。
而光亮尽头,那人脸上清清楚楚的有一朵苦笑宛然。
怀曦胸中一滞,却没有停下来。
“陛下?”沐沧澜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老师在做什么?”
沐沧澜放下手中的折子,往旁边让了一步,道:“臣见这案上奏章太多,就顺手理了理。”
怀曦径直走到御座上坐下,回答:“区区小事何足劳烦太傅——有些东西改了地方放,我会找不着的。”
沐沧澜没有回话,又要往更远处让,却听怀曦道:“老师,到这边来。”
他只得走到御座旁边,站着。
怀曦问:“老师可知此来所为何事?”
沐沧澜敛眸,回答:“臣想是为了兵部尚书的事。”
“老师果然就是老师啊,曦儿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怀曦笑了,挑挑凤眸。“老师,我跟你讨这点东西,你不会都舍不得给吧?”
竟将堂堂个兵部尚书的职位当作个物件转来送去,沐沧澜忍不住抬了睫,道:“陛下,臣哪里会有什么占权的想法?瞿濯英也的确堪当此任。可现在,不是给他这个职位的时候。”
怀曦举眸与他对视:“我知道,老师就是反对动兵,对不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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