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带着我偷偷溜到墙边，探出一点头去打探。
果然，那个孩子已经被那几个男人抓到了，正往回拖呢。
“我不要做乞丐，我要回家……你们放开我！”那孩子不停的挣扎着，声音很是凄惨。
看样子，这又是一个被他们拐卖来的孩子。
我跟哥哥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原本握在一起的手捏得更紧了。
“我叫你跑！”正拎着他的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将他摔到地面上揣了几脚。
“死小子，你不做乞丐是不是？老子就弄得你除了乞丐什么都做不了！”另一边的男人恶毒地说着。给了其他几个人一个残忍的眼神。
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迅猛地按住还在地上挣扎的男孩。
那个发号司令的男人从腰后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西瓜刀。雪白的刀刃在萧瑟的秋日下泛着冰冷的光辉。
“把他的左手给我露出来。”男人冷酷无情的命令。
那一瞬间，我和哥哥还有那个男孩突然明白了过来。
那个男孩惊恐绝望地叫喊着，“不要……我求你们不要这样……我听话，我去要饭……”
男人丝毫没有理会他，只冷哼一声：“现在求我，没门啦！”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举在空中的刀刃。那白光耀着我一阵眼花，本能地想要冲出去阻止，却被哥哥从后面紧紧抱住。
“别过去，不能过去，你救不了他的……”哥哥的声音在颤抖着，他自己也害怕得厉害。
“别看……”哥哥将我抱紧，用一只手死死按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出来。
“啊……”一声凄惨绝伦的叫声响彻天空，重重敲击着我的耳膜。我不由自主地咬住捂嘴的那只手，直咬到满嘴泛起浓浓的血腥味。
“他们走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我才听到哥哥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看到平时沉稳的哥哥一脸苍白。而我自己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我们两个都静默了许久。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不知道谁先动的，我们最终还是一起默默地走回了小窝。
当看到熟悉的水泥管，空旷的小院，还有那个破旧的炉灶。我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
哥哥没有拦我，他也跟着我一起失声痛哭。
我们两个躲在一起，在自己的天地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自己和哥哥有多么幸运。
如果我没有遇到哥哥，哥哥没有遇到我，我们没有一起结伴流浪的话。今天被抓的那个男孩会不会就是我们？只要这样一想，我们就觉得遍体通寒，连心都冷得发抖。
两个人抱在一起发泄似的哭了一通后。到底还是哥哥年长几岁，提前止住了眼泪。
“小天，别哭了。”哥哥替我擦了擦眼泪。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被我咬出血来，连忙替他清理包扎。
“没事，一点小伤。”哥哥勉强笑了下。看着我默默为他包扎。
经过了今天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胃口吃饭。两个人早早地拖着疲惫的身体躲进水泥小屋。我觉得庆幸，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我躲藏，身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我依靠。老天也许还是非常眷顾我的。
“小天……”哥哥轻声唤我。
我抬头看着黑暗中，感觉到哥哥的目光在抖动着。
“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我眼睛一湿，把手环上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哥，我哪都不去，我永远都跟着你。但是你也不许扔下我！”
“好，我们发誓！”哥哥跟我碰了碰额头。这是我们自己发明的发誓仪式。
又沉默了许久，我忍不住发问。
“哥，你说……那孩子……那以后会怎么样？”
“别说了……小天，忘掉今天的事吧，这是命！没个人的命都不一样的。”哥哥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以后你绝对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万一碰上那些人，能躲多远是多远！”
“我知道……”我轻声回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白天的事给我们的打击太大，两个人没说几句就一起晕乎乎的睡了。
两个人相互偎依着睡了一个安稳觉后，被第二天刺眼的阳光唤醒了。
我跟哥哥看着对方昨天哭花的脸都愣了，突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快去打水洗脸，小花猫！”哥哥倚老卖老地给我下了命令。
我笑应了一声，爬出小窝。
端着那口破盆抬头看了看烈日下的晴空，我心里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那么蓝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唯美的地方。可是在它之下的我们，却生活在永远黑暗的角落里。一种绝望与愤怒在我心里悄然而生。
“怎么了？”哥哥从窝里探出头来，看着发愣的我。
“没什么。”我回给他一个笑脸。
转过身，我对自己发誓：我绝对不要做一辈子乞丐，更不要哥哥做一辈子乞丐！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一定要和哥哥一起，真正走进被这片蓝天所照耀的世界中……
3
随着冬天的临近，每天的生活更加忙碌起来。
除了讨钱的主要职业，我跟哥哥还得到处搜寻过冬用品。比如说别人不要的棉被，衣服和鞋子。说到鞋子，我对自己脚上这双实在是不太满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脚也几乎每天都在生长。鞋子的顶部已经被我磨得差不多了，而后跟已经穿了一大大洞。平时走路的时候还好，可一到晚上，气温骤降，两只脚冻得象冰块，怎么也睡不着。而更可怕的是，裸露的脚后跟必然冻伤，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犹如万蚁钻心！一想到这种每年必受的痛苦，我就不寒而栗。
我停下脚步，找了个天桥躲过去避风，顺便使劲搓了搓冻红的脚后跟。
“是小天吧？”一个温和的女声从侧面响起。
我转过头去，竟然是王婶！
“王婶好！您怎么到这来了？”我连忙走过去扶她。
王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的妇女，她是一个盲人。听说很早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去世了。只剩她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后来她得了眼病，瞎了。于是只好从单位内退回来，每个月靠很少的一点工资和低保过活。去年她的女儿又考上了大学，为了凑学费，她只好背着女儿出来要饭。
王婶冲我笑了笑，“我就说听着象你的声音嘛。好久没在天桥下遇到你跟你哥哥了，你们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我跟哥哥找了个风水宝地定居了。”我笑应着。王婶是个好人，看到我跟哥哥两个小孩子怪可怜的，有时还会从家里带点吃的给我们，尽管她自己都是常年靠咸菜度日。
果然，王婶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包喜糖来。
“给，前天邻居家结婚，送我的喜糖。我就想着最近能遇着你，所以一直都带在身上呢。”
“谢谢王婶！”我喜滋滋的接过喜糖。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吃到零食就跟过节一样，虽然乞丐没什么节日可过。
“过来，让王婶摸摸，是不是又瘦了？”王婶捧着我的脸细细地摸索了一下，又比了比我的身高，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瘦成这样？我家隔壁的小孩才十岁就跟你差不多高了，还天天闹着要吃肉呢。都是爹妈生养的，怎么命就这么不同呢？”
我听了不由眼睛酸了一下，想起已经不太记得长相的母亲。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我哥常说我能吃能睡，跟小猪似的。”我笑着岔开话题。
王婶也笑了起来。我又陪着她聊了一会，看到天色不早了，便跟她道别。
“小天啊……”王婶在我走的时候叫住我。
“要是冬天过不下去了，别硬撑。我家虽然小，但是挤你们两个人还是挤得下的。我女儿寒假不回家的，没问题。我每天都在中心那条路附近，你可以来找我。”
我心头一热，连忙答道：“谢谢王婶，您自己也多保重身体。”
回到小窝的时候，哥哥已经回来半天了。
“小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我正准备出去找你呢。”哥哥把我拉到热腾腾的炉灶旁，仔细检查我有没有哪里不对。
我虽然总嘲笑哥哥这种保护过度的做法，可还是心甘情愿地让他检查。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强烈地感觉到被人爱护着，疼爱着。
我把今天碰到王婶的事跟哥哥说了一遍。哥哥也对王婶的话特别感动了。
“我觉得咱们运气真好，不管是肖老师还是王婶，都是难得的好人！”我说。
“是啊。不过我遇到的最好的人就是你！”哥哥笑着摸摸我的头。“你是我的小福星！”
听到这种直白的夸奖，我实在有些脸红，可是心里又特别的高兴。别人怎么看我都没关系，只要哥哥最喜欢的是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对了，我今天找到了好东西。”哥哥突然想起什么来。
只见他从身边的一个水泥管里拖出一床半旧的鸭绒被来。这被子尺寸特别大，足够把我们俩包个严实的。
“哇！这么好的东西，你在哪找到的？”我好奇地抱住柔软的被子，感觉果然比那种扁平结实的棉絮暖和多了。
“呵呵，我今天准备去社区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结果正好遇到有人扔这床被子，说是不小心烧破了几个洞，所以就不要了。我立刻就找他们要过来了。他们挺好说话的，顺道还送了双不要的鞋给我呢！”哥哥说着，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双完好的旅游鞋给我。
“你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我看着鞋子两眼放光，正愁没穿的呢！
“有你这个小福星照着呗！”哥哥开着玩笑说。
“哥，你那双鞋也该换了吧，底都磨成纸了！”我一边麻利地换上新鞋子，一边打量着哥哥脚上那双鞋。不光是鞋，哥哥那短得过份的衣服也得换换了。
“没事，还能穿呢。”哥哥笑着敷衍过去。
我却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赶在深冬之前替哥哥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和鞋子才行。实在找不到的话，去旧货市场买一套也是好的。最近运气不错，我那个装钱的小铁盒里温暖了不少，买旧货的钱还是够的。
哥哥看了看微微泛红的天空，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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