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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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蝉记-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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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门进到房里,小蝉已经起身。

  她那日动了胎气,醒来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夜晚交欢,也异乎寻常地柔顺配合。他都不知道这小东西日日里想些什么。

  “洪嬷嬷煮了八宝粥……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小蝉鼓囊着嘴含糊地说。

  “好!”小蝉马上给他盛了一小碗。

  “好吃吗?”小蝉问。

  “太甜太酸。”他皱紧眉头。

  小蝉嘟起嘴:“就是这样才好吃啊!”

  他稀里哗啦就把粥喝光:“是不是孕妇的想法都会与众不同?”

  “不喜欢就别吃,哼!”

  颜铸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小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锅里剩下的粥,手剧烈地抖起来。

  她找出了藏在梳妆盒隔层里的“藏信”,不是说能毒死人吗?她把一包都放到了八宝粥里,怕被吃出来,又加了很多砂糖和酸李干。

  他会被她毒死吗?她不知道。

  他死了,她的宝宝也没有爹爹了……但是,她还是把一包都撒了进去,还甜甜地对他说:“很好吃。”

  杀人是要有报应的!

  ……



  颜铸走出门就停下。

  刀削过的脸上抽搐连连,他的小猫下毒……

  应该是那个死鬼陆博知配的药吧?毒性很缓,可能后劲会很大……

  明天,明天又是端午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好、好拙劣的手法……他笑,都要笑出眼泪。



  夜晚,西厢房里春色无边。

  小蝉和颜铸,闷声不响,抵死缠绵。

  云收雨歇,男人摸着小蝉挺出来的圆肚子,替她擦汗:“以后,孩子出世,男的就叫郁淩,女的就叫郁蝉。”

  “啊?”

  “我的小名叫季淩,淩就是这个淩──”他在她手心轻轻写下。

  “那以前郁森和郁谨他们的名字怎么取的?”

  他不语,良久才说:“都不是我取的。”

  “那你──”

  “叫我季淩。”他掩住她的嘴。“叫我季淩!”

  “季淩……”

  长手一把将她搂过去,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对,就这么叫,我喜欢。多叫几声……”

  “季淩,季淩,季淩……”她柔柔软软地叫着。

  他要死了,要被她毒死……小蝉一边叫他的名字,心揪成一团。

  黑暗中,他悠悠开腔:“十六年前,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郁森的生母便爱叫我季淩。”

  小蝉知道他在说从没对别人讲过的话。

  “郁森的娘是老太爷的侍妾,扬州第一名姬怀玉。”

  “我很……迷恋她。”

  “她怀了我的孩子,老爷子那时已经不能生了。我要带她走,她不愿意,她要打掉孩子。我很生气,要去告诉老头子。老爷子一向最疼我,我想他会把怀玉给了我。”

  “可她说我疯了,她说老爷子会把我们都赶走,离开老头子我什么都不是。”

  “我说怎么会呢,我说,我可以为她挣出一个颜家。”

  “她戚戚地笑,说到那时候她已经人老珠黄,我早把她忘了。”

  “我发誓说我不会。我说我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她还是笑,不停地笑……最后,她说,好,端午节我们一起走。”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和我在家里吃最后一顿饭。她在酒里下了毒,那种药性很慢,一旦发作立时即死。”

  “第二天,我和她的毒发作了。本来是两尸三命的结果,不曾想我的四妹盛德,十二岁的丫头片子,恰恰是最厉害的治毒大夫。两个人都没死成,被救回来了。”

  “老爷子大发雷霆,把我赶出去。”

  “他又实在喜欢怀玉,没杀她。不过郁森生下来她也就死了。”

  “我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郁森的一身病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盛德说他活不过十六岁。可是我就是不想看到郁森,不能看到,他长得和她很像,我也救不活他。”

  “三年后,老爷子也死了,我也没见着他。”

  “后来就有很多女人,然后又有十六、十七,我都记不清他们是怎么来的!”

  “然后,就是你。”男人抿唇,定定地看她。

  小蝉听得全身发冷。

  男人一把把她抱坐到身上,眼睛里一片死灰,惨淡地笑:“呵哈哈哈──你看看,你也怀了我的孩子,你也要毒死我……过了午时就是端午了……真巧!”

  小蝉浑身发抖,他知道她下毒,他什么都知道。

  “那粥真是难吃,一股药腥味……”

  那……那你为什么要吃……

  “傻孩子,十六年前那个人下毒比你高明一百倍,毒药也比你下的这个毒十倍,我都没被毒死,你那点毒哪能……哪能把我……”突然,他嘴角抽搐,全身打颤,抱住她的手无力垂下,眼睛、鼻子、耳朵、嘴里流出黑紫的血……

  “啊……”小蝉慌神,“你……你……”

  满脸污血的他还笑:“看来你的药还是很毒啊,说不好真能把我毒死!哭、哭什么……你不是想我死吗?”

  “我、我不知道……”小蝉摇头。

  “怎么会不知道……你、你和那个女人不一样,我强占你,杀了你的鸣柳,杀了你的柱子哥,你哥哥嫂嫂说不定也是我烧死的……你是该杀了我……”血还是不断流出。

  是啊,他杀了好多好多人,他是杀人魔王……他该有报应,他该死!

  可是,他要死了……好像心也缺了一块……

  “对,别犹豫……杀、杀了我……不然说、说不定……会报应到孩子身上!”他吃力地说话。

  孩子……小蝉手发颤。

  血越流越多,染得枕头褥子一片血污。

  他,要死了吗?

  不──

  他不能死,她不想他死……

  流出的血由黑紫色渐渐转成紫红,他突然笑:“你的毒药还是毒不死我,等、等血变到鲜红,毒就克制住了。”

  不会死……她竟然……有点高兴……怎么能这样!

  “不要紧,还有机会。你、你起来……走几步……有剑,趁我没好先杀了我。”

  小蝉呆呆的,还能杀了他……

  “快啊,再迟就杀不了我了。”

  她迟疑地站起来,拿起床边的剑,颤颤巍巍指向男人的咽喉。

  他笑:“往下刺,一下,就没了。然后报了仇,杀了坏人。快,动手啊!”

  剑尖轻轻触到他的喉咙,轻轻往下,他就死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头好痛,头好痛……

  “哐当”一声,剑掉在地上。她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刺不下去?好像刺下去就会心痛死,就会透不过气憋死,为什么?他强占我,他杀掉鸣柳,杀掉柱子哥,还有哥哥嫂嫂也……

  为什么?

  男人躺在床上,流出的血转成鲜红,然后停住。

  真是傻孩子……他很开心,她根本舍不得杀他!

  当年他恨透怀玉,甚至不再相信一切感情,如今却……恨?

  看见臭丫头哭个不停,他就想抱住她,告诉她他不会死,她还有他,她也只有他……

  他是疯了吧?



  哭得昏沉沉的小蝉被抱到男人的怀里,男人身上一股血腥味。

  她没杀掉他。

  他没死她竟然很高兴。

  她不想他死,即使他杀了鸣柳杀了柱子哥,她还是不想他死,不仅仅是肚里的孩子……是因为……是因为,这世上,她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要想了……

  杀就杀了吧……

  有报应就有报应吧,她好累,好累,什么都不要想了……



  猫一样熟睡的女人,是他的孩子他娘。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也有柔软的一角。

  他又开始冀望圆满。有他有她的圆满。

  紧紧抱住怀中的女人,觉得血肉相融。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天开始热起来。

  沈嬷嬷在房里收拾东西,一边收拾着一边和坐着做针线的小蝉说:“夫人,明年这时候,小少爷怕是已经满地儿爬了。”

  “嬷嬷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的?”

  “你是宜男相。再看你的肚皮尖尖,盆骨又圆,定是个小子!”

  小蝉摸摸肚皮,是个男孩儿!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像她还是像他?

  “我看哟,孩子还是像夫人比较好。”沈嬷嬷人老成精,看小蝉的心思一看一个准。“夫人眉眼清秀,小少爷像你,定是个俊俏儿郎!”

  “那像他那?”

  “像老爷?肤色又黑,一脸凶相,还能好看!”

  “嬷嬷。你说话小心,当心他听见!”再说,他长得虽凶可也不难看么!

  “唉呀,我个老婆子还怕他?现如今谁只要哄了三夫人高兴,说他两句他才不往心里去呢!”

  小蝉瞪瞪她。

  嬷嬷对她很好,但她不敢和别人太亲近,总觉着自己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

  “夫人做的小褂子、小袄子,还能给我瞧瞧?”沈嬷嬷走过来问。

  小蝉一阵羞急,忙把手上的针线往后面藏。

  “呵呵呵──”嬷嬷笑呵呵,真是个小孩子啊!“给老婆子瞧瞧又怎么?”

  “我、我做得难看,你别看!”

  针线还是给沈嬷嬷拿到手上看,绣的花样是不好看,但显是用了心,小褂小袄做得密丝密缝,一丝不苟。

  “改明儿老婆子拿几个绣样给夫人,照着上面绣两个,那才叫漂亮呢!”

  “真的吗?!”小蝉眼睛一亮。

  “那是!夫人帮小少爷做好了,还可以替老爷做一件!”

  “才不呢!”小蝉嘟起嘴,肯定会被他笑话。

  “小夫人,”沈嬷嬷笑眯眯叫她,“你也该和三老爷拜个堂了,不然这孩子出来……”

  “啊?!”那怎么行,丢死人了,和父子俩都拜堂,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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