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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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司马-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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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人在悉悉索索穿衣服,头疼,悉悉索索格外放大,嘟嘟囔囔握拳头,重重出拳敲自己脑袋,昨夜,该是怎样荒唐! 

拳头被包住,隐约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近自己躺下,搂住自己腰,微微一叹,十分低沉,也正困倦。 

——“朕即位以来还从没误过上朝,爱卿太坏了。”搂抱得更紧,慵懒地把长腿跷到旁边人大腿上,蹭蹭,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司马迁抽出自己拳头,继续敲打脑袋,一下两下,沉重狠狠,必须敲打,除了敲打还能对荒唐的自己做些什么?再度被包住拳头,比自己更大的手掌整个包起了自己拳头,手指于是交缠——那种感觉惊人的猥亵,他像被鞭子抽打上脊背,闪电般缩起自己手,掀开被子,就下床。 

一地散乱衣服,杂乱,淫乱,昨晚一幕幕塞回脑袋,杂乱,淫乱,太荒唐。迅速找自己衣服,迅速穿上,迅速遮盖自己暴露的身体,司马迁没说一句话,自始至终,不回头。 

“爱卿?”帝王才能这样喊臣子,只有帝王才可以,所爱的人?不过都是玩意。天底下,有多少他的玩意就有多少他的爱卿。 

迅速收起盒子,迅速盖上盖子,迅速搂着,迅速塞回最顶里面的小柜子里的顶里面的小箱子里—— 

一举一动,皆在眼中。 

“这次,你说朕要再踢断你几根骨头才好?”刘彻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伸伸胳膊,精实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红色吻痕,他自己也看见了,更是抬起胳膊,看个仔细,“书也不要写了,连司马谈都要掘出来跟你一起鞭尸。” 

司马迁低下头,梦醒了,一切都太不堪,他再次表演拙劣,成为大人物笑柄,在人后怎么说自己?有什么好在乎,你不在乎一个人还会在乎他的话?尊严啊,抵不住心痛,他因为在刘彻面前暴露赤裸裸的爱恋而痛苦,这些,本该跟他一起进棺材,本该成为最珍贵的回忆,但他抱着他说在乎,说渴望,说痛苦,跟送上门挨整有什么两样。不能再想下去,他回过头,不得不看睡在自己床上的陌生人,这个场景如此荒唐透顶几乎让人啼笑皆非,可以边笑边哭,可以再也感觉不到痛苦的笑了,司马迁挤不出泪也没办法笑。 

“你走吧。”疲惫,已经说不出其他话,呆站着呆看着他。 

“再美还是一个妓女,在我身下,她就是荡妇,你使出什么本领让她满足?”刘彻继续说着残忍的话,他的残忍在于他说的如此真实,没人可以反驳他在说谎!“集了一盒小店铺的首饰,你还自以为珍贵?呵呵,天下就有你这种蠢货。” 

笑得非常残忍。但是是事实。 

他不走,司马迁轻易地放弃了阵营,他斗不过盘踞在这里的真龙,完全不是对手,从来没想过能成对手。他不走,司马迁想那只有我走,他非常突然地迅速就转过身、拉开门、跑得远远!谁都逮不着。 

一天一夜,浪荡街头。又不得不见,于朝廷之上。 

皇帝的声音十分遥远,威严,淡漠,万事都在掌控之中。可怕的云泥之别。 

皇帝说前夜一片红云入梦境,臣子都说好,喜事近。惟独官复原职的霍光说后宫无主多时,红云岂不暗示着皇后之位已有最佳人远?皇帝显然更心悦于霍军事的说法。众臣纷纷赞叹陛下英明!心里各自计量“一国之母”究竟花落谁家? 

皇帝心意,太难揣测。 

太史令默然听着。 

非常惊讶,看到一队士兵正在太书院门前盘查进出人等,他也被拦下了,理由是有密报检举太书院里藏有禁书,从今日起封院,直到查出禁书为止。外面,一堆人都和他一样阻隔起来,愤愤不平。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堂堂国家书院竟被封查! 

当听到连俸禄也一并扣为三等时,潮水一样的嚷嚷几乎可以传到天子耳朵里去。 

从此,再不见皇帝——隐隐的兴奋令司马迁有点不可置信。这是否意味着惩罚和决裂? 

在接下去的三个月里,他确实再没见过刘彻。皇后将在卫与李之间决出的传闻日渐喧嚣。他后来才知道从前见过的小宫女就是卫子夫,她转眼成为皇后他不惊奇。 

接下来,他陡然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和贫困。当俸禄被扣成只剩五十贯,粮米也再不发放,这几乎养不活一个小孩,书、墨、笔、游历考据这些全部都有巨大的消耗,司马迁想找到一家书馆兼差教书,但没有一家愿接收太史令来教书。迫不得已,他不信自己有手有脚还找不着活干,抹掉那些不值钱的面子,他活下来最重要,搬砖跑堂这总难不倒他。惟一担心地就是留在太书院的手稿和珍贵资料,已有相当数量,怕被焚毁。 

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想到要动过那五万贯钱。直到三个月后,真传出太书院里查出禁书,不日销毁的消息。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20 



朝廷上,不准进。托人递上折子,没有用。宫殿里,不准进。几乎想搬把梯子爬上这高高围墙了,无奈逮到后立仗毙的可能太大,死得实在冤枉。至少得把书要回来。司马迁左思右想,顺着占据长安城近一半的宫殿城墙绕了一圈再一圈,苦于守卫严密、书生文弱,惟今之计终于只剩一个。 

三个月中,司马迁能做到的是自己养活自己,至少积蓄是绝没有半点动过,甚至连最饿最累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点蠢蠢欲动。这些积蓄是为某个特定的人存着的,不能妄动。假如动了,好象以后都再难存起来。 

托人办事,一层层疏通,想见到皇帝,剥光你一层皮为止。当司马迁在第四个月尾,终于把最后一笔钱递进了太监张总管枯枝一样的手里,五万贯,他存了好几年,像砂糖丢进水里,声音都不带发出。已经什么积蓄也没有了,从初时的不安,到现在的看淡,司马迁隐隐觉得这是个坏预兆,以后可能真的都难再存起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书与沧海之间,他选择了书。 

宫闱深似海,踏上层层汉白玉台阶,明黄色的壮阔一切再次展现眼前,蓝天白云,这个世界是很美的,也是残酷的。弱肉强食。 

司马迁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面目,在阔别四个月后,再次见到大汉朝的天子,当书生失去读书的资格后,当满手指关节结出干粗活留下的茧子后,当实在到了迫不得已时候,当人的命运在过转弯道时不小心一错再错后,你其实已经什么都不必说,你就是来臣服的。 

欢爱的气味全都是,皇帝的寝宫,放荡的皇帝。一排宫女各持着各的金盆、手巾、角皂、香精,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宫女的尽头,太史令注视着那端巨大的金黄床幔,吟哦一直传来,纱缦的细薄不足以抵挡交错的人影,像幻象一样,司马迁头次见识了何为春宫戏。气味勾起难堪回忆,所以很难闻。像个小太监一样和宫女并排站立,他也学着默默消化所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腿早就麻了,连五万贯是打了水漂的顿悟都有了,这时,皇帝命令宫女过去。 

司马迁有过瞬间的犹豫,他不想往前,踏出这一步,这一步是非常难以迈出的,这意味着他必须丢弃太多东西,但到了这地步,他不能浪费这五万贯钱,他不能半途而废,不能眼睁睁看人毁掉自己的全部心血而束手无策。他必须做些什么。 

太史令于是终于跪在了龙床旁边,伏下身体,额头贴在地面,慢慢好好认真乞求:“臣知罪,求皇上开恩。” 

当什么也看不到,惟一能听到的,是没有止歇的作乐。宫女已经退下,惟他受罪。这个姿势没想象中辛苦,只是腰酸背疼,比毛虫难看。就算一个人有再惊世的才华,他也不可能成为世俗的对手,吞没他太容易,权利是最好手段。 

“陛下……让他走吧,子夫害怕。” 

“他让你害怕了?” 

“子夫是陛下一个人的,除了陛下,再没有第二个男人能靠近子夫半步。臣妾是怕他——怕他会像韩嫣一样冲进来拿双手掐住臣妾脖子,臣妾害怕极了!” 

武帝以一种笑闹戏耍的口气说:“你看他可有韩嫣半分胆色?不如你下去,试试用双手掐紧他喉咙,看他如何反应。” 

“陛下——”她笑了。 

“去啊。”武帝静静道。 

沉默,只一刻。司马迁听见女子说话:“抬起头。”边娇柔的笑,边这样说。他抬起头,看见这个女子,她眼里果然不见害怕,就算再装出脆弱的颤抖,但她不在乎以一条人命换取陛下的信任,她要他以为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乃至别人的生命。 

——娇柔如藤蔓,在脖子上缠绕密匝,她使劲不断再使劲,本能去反抗,他是可以推开这个小女子的,但他不能承受推开的后果,在帝王的游戏里,他要做个听话的玩物,他要他不能反抗!要抗拒本能是这么难,以至于双手必须攥紧了,才能不去推开强行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一切。 

再也不能呼吸了,张大嘴拼命吸也不行了,晕眩、白茫茫、他将成为有史以来最窝囊的太史令,匍匐死于妇人手。 

——他拿杯中茶水泼到地上那张青白脸上,青白的脸上,眼睛睁开了,呛进水咳嗽几声,赶快拿手捂住,眼睛被水浸得湿润,他维持着倒下去的姿势,蜷缩如婴儿,慢慢地沉沉地喘口气,“谢陛下开恩。” 

陛下哈哈一笑,似是满意了,伟岸傲慢的神情充满骄纵的快乐,他是帝王,不需要悲伤。司马迁已经能爬起来,慢慢晃晃站起来,即便是在站起来的情况下,他比帝王还是瘦弱很多,非常明显的对比,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虽然连三十都不到,司马迁有大过年龄的苍老,这从他的眼睛里湛出来,他没有轻狂与豪迈,他是冷静而无动于衷的,在司马迁自己都没觉察的时候,早慧的他已经离他心目中的史官标准急剧靠拢,严厉地苛求自己,就算曾抱有为国尽忠的雄心壮志,但如同没有一个史官可能在当朝受到重用,他也在不断遭受自己所处现实的打击,到现在,宁愿安然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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