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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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司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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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也愣着,看上去有些发木,但众人猜度并没造成他的慌张失态,圣上的钦点对他而言,突然而怪异;夜间占卜的星象在眼前掠过,这祸事该不是指向自己? 

皇帝在等,皇帝冷静、沉默地在等,从来不需要沉默、总冷静操控别人生死的皇帝在等他,回答。 

皇帝的声音很遥远,也很陌生了,司马迁甚至没细想皇帝干嘛要问小小的他呢?他张嘴就回答了,于这威仪鼎盛的大殿之上,于这些落井下石的文武百官里,于这将以雄才大略和暴虐征战记入中国历史长河的君主前,于这天汉二年把长安城里笼罩在一片死寂无声的茫茫大雪之中,他竟然很清楚很响亮就直说了: 

——“李陵转战千里,矢尽道穷,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他虽投降,尚属情有可原。臣以为只要他不死,他还是会效忠汉朝的。”—— 

这是一个令他后悔终生但又不得不说的回答。人生可悲处,就是不得不为,或为救知己,或为除异己,但他与李陵不熟,他仅他把想的都说了。 

满朝喧哗,默默喧哗,闪躲的不安的恐惧的憎恨的视线都刺向他!司马迁,好你个司马迁。 

要是皇帝听信他,那—— 

“臣身为二师将军,一心效忠陛下,臣早于数月前就发兵援救汗山,只恨那李陵与匈奴勾结设下埋伏断我两路,李陵被俘时,臣仅于他相隔一百余里,臣——臣几乎不能再面见陛下了啊!陛下万不能相信乱臣贼子陷害之词!他分明与李陵有故交才陷害微臣!”那远远一头,李广利突然跪下不停重重磕头。 

司马迁摇头,谁是乱臣谁是忠臣,一眼分晓。 

——“陛下,李陵本该在被敌人俘虏前,就该自裁殉国,却惹得现今这等祸事。”—— 

不慌不忙,老神在在,最得皇帝信任的中书令陈泰首次表现出立场,他是站在李广利这边的,是站在李广利的亲姐姐李夫人这边的。 

没有人站在司马迁这边,没有人认为他是对的,他怎生荒唐一心与潮流相悖,遍注定要被潮流吞噬。 

司马迁竟还敢说:“难道当军人的都该死,最末只能用‘死节’来证明自己有多麽爱国吗?当初管仲若和召忽一样,陪著公子纠一起死,哪会有齐桓公的春秋霸业?”陈泰怎生老辣厉害,此时却也冷冷一笑,不理会这小官胡言,另一方面,他也在揣测当今皇帝素来难料的心思,既然指名这太史令回答,却又为何一言不发?有些冷汗潸然,他在担心此中有什么名堂,甚至可能是皇帝故意所为。最后的决定者,只有一个皇帝,他能把错裁定为对,天底下惟有他行。 

“士为知己者死,司马迁,你是怕了?” 

汉武帝金口玉言,似震怒、似忍怒,更似给底下不知死活人一条活路。皇帝的声音是再冷静安定不过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绝不会和无知者一样直言不讳。 

似乎是嫌还不够惊世,那个卑微的无知者胆敢与皇帝的宠妃、皇帝的宠臣、甚至与皇帝本人作对!当司马迁继续无知地说:“臣身为史官,臣不怕得罪权贵,对臣最重要的是凡事秉公而论”时,他已经给了皇帝一个最好的借口。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可能知道?四年前,他就已经犯下欺君之罪,到该偿命的时候了。 

汉武帝震怒,当朝命令: “司马迁,你还是背叛了朕,朕——赐你死。” 

死,也可以拿来赐吗?背叛,从何而来?刘彻,你赐我死?我没有违背我的良心,这就该死吗? 

太史令司马迁口中嗫嚅,神色惊愕全然不信,直到侍卫将他拿下拖走才有所醒悟,才想起来举起一指,直直刺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圣明陛下,悲愤大喊: 

“你、你——昏君!” 

立刻被掌嘴到吐血,立刻被狗一样拖走。一切都完了,糊里糊涂就这样完了吗?什么都没做,竟就这样完了吗? 

心宿、河鼓结成一线,星陨如雨,灾将至。灾将至。 

附注:对他有兴趣,不得不写,偶像大人!我对不起你,你就让我糟蹋吧,求求你,我不会委屈你不会虐你的~~还有感谢好友鼓噪起我同人女的勇气,她说起名叫《春秋繁露》,说在董仲舒时是春秋,后来就演变为书的意思了,但我说我也BL又不是写历史,这名字太有压力了吧,把她踢走,于是,平乏地用了这个标题,好象我能想到的就是它~~ 







2 



这个昏君昏君昏君——杜周开始还掌他嘴,每说一次昏君就掌一次,该砍头的大不敬只有掌嘴带过,算太轻了!掌到最后连这天下闻名的酷吏都嫌下手时溅出血花了袍子,索性由他胡说去,这将死之人—— 

在狱中,干草裹身,严寒侵体,这死突然就那么接近了,肉体和精神努力撑起来爬啊爬,却是越爬越向那孤零零的悬崖顶上去!说真话突然就成了罪。这一切都好象是个噩梦是个陷阱是个荒唐,怎么就把自己俘住了呢?就这么屈服吗?承认自己通敌卖国的可耻罪行吗?一遍遍挨打一晚晚挨冻痛到满嘴血花冷到手脚冻伤就可以认罪了吗?“你不认就行了吗?这是皇上亲判的死罪,你死罪难逃!”就算是他判的又怎样?自己是无罪的,没有背叛国家没有陷害忠良没有说出那人想听的话而已!忠言逆耳,没好下场就没好下场,他已是存心害他。 

回想朝堂一切,终于悟出来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四年前,四年前,他粗心地把自己逼进了不忠不义的死地,他粗心地低估了那人的高高在上,他粗心地在吐出那口烈酒后反被灌了整壶,他怎么不明白做一个君主的玩具就不能拿自己脑袋开玩笑?他怎么想得起来用那不中用的缓兵之计!什么一年即回,他是看准那人不到一年就把他忘记干净才轻易许下什么一年。 

但忘是忘了,看到的时候,还是恼怒了。 

刘彻,当然认得,除了君主,还有另一层违背伦常的意义。 

人生,除了相爱,应该还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更不同寻常、更永恒、更有意义的,他已经找到这种东西,必须在有生之年完成,这是心愿,更是理想。 

汉武帝,除了史书上的墨迹,对自己而言,这个人,并不比其他东西更特殊一些。 

四年前,他还年轻。圣上再赴泰山祭祖,那个夏天,长安城的风刮得和煦,缺少主人的王宫更寂寞,除了整理和考证史料,他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夏天的长安街上逛一狂,看八街九陌上杨柳树垂下绿髫,红衣小娃娃吹着兜兜转的风车,大宛的名马高高扬起黑蹄子,烤肉的香气弥漫进人心里,任一个名工巧匠画下来都委屈这生动画面,千百年后的人们再也无法见到今天的画面。东西九市一天是怎么也走不完的,多半出门的时候,看看天色尚早,最先逛的还是酒市,男人总不能去挤姑娘买衣服的绣坊,酒市里总是人山人海,两耳的青铜器里粮食酿出的翠绿新酒,能醉死人——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碰到的同僚多半失意,不能跟随圣上祭祀祖先,这对选不上的人来说是多大的失意,就像后宫选妃子也要被涮下一批平庸;偶而能碰上几个认识的想好好喝杯,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仕途的不顺让酒味都不甘醇。 

绿色的新酒,这么香,这么醉,不比泰山顶上呼呼风声温顺绵长得多,怎么就不能好好放下心中事好好为它尽兴一回? 

“我昨日打猎捕获了三只狐狸,又得到了箭矢,子长,你帮我卜卜,这是吉是凶?” 

他的对面,坐着清秀俊朗的少年郎,微微带点狡猾精明的眼神有点神似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不会“过”到让人心生警惕,反而显得超脱这个年龄的可爱翩翩,这个霍光是什么时候缠上自己?从那次喝到烂醉如泥称兄道地后,还是警告他“三日出门恐见血光”他却罔顾不听果真摔伤见血后?总之,是被缠上了。 

司马迁推掉霍光敬的酒,夹起盐水花生咀嚼得仔细,霍光乐了,一拍桌子大喊:“伙计,再给本郎官来上十坛好酒,十盘花生!”司马迁看眼这猖狂小儿,弱冠礼也才行过吧,怎么眉尖还是耸动着满满轻狂得意?看他若有一点霍去病霍将军神采飞扬,也不至于跟喝酒打发消遣,等酒都上来了,满满积聚了一桌一地,霍光仍旧乐呵呵给自己倒起大碗酒来,倒不乏赤诚憨厚,司马迁再不苟言笑也就有点被他逗乐。 

——“打猎时捕获许多只狐狸,又得到了象征美德的黄色箭矢,保持这种品德,坚守自己的职责而持之以恒,那将会是非常吉祥的。”—— 

筷子夹住个花生,随手抛得高高,再脖子一仰,“吧嗒”进嘴,司马迁吧嘎吧嘎嚼着最佳下酒小菜露出安详快乐的神色,霍光也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他日我定富贵,子长你看着!” 

好自信,这自信历来扎着太多老臣的眼,霍氏一门几乎是皇帝陛下最宠信的光耀门庭,而这个与霍将军有七分相似的骄傲少年,他日,将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吗?一旦不够小心谨慎,皇帝的心意可不好猜度。 

“霍光,我用整个长安城换你一双明目,你可愿意?”将面前花生一扫而空,司马迁露出悠闲神色,远远看桥下,人影一一滤过才在水中分外涤清。 

“当然——不愿。” 

“我用整个国家的帝位换你一条生命,你可愿意?” 

“整个国家?”狡猾和精明立时从酒醉中情醒了,几乎带上天生政治家的敏觉,霍光带点冷意扫过司马迁,霍光首先表现的是自己的忠诚:“当然不愿。” 

“命都没了,怎么享受荣华富贵?”司马迁悠闲依旧,青青袍袖搭在阑干,长长挺眉挺拔入鬓,他的阅历超乎年龄,他的表现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管他这个太史令,只能做做记录天文历法这等在官宦眼中的区区小事,这面对面的冷意并没让他难堪或紧张半分,饮下一口绿酒,他告诫这少年:“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不合于礼法,就等于给人痛脚可抓。” 

霍光哦了一声,继续笑开怀继续喝酒,似懂非懂的样子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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