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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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池 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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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臻是文官之首,也曾是浅阳的太傅。 

  我牵着马两步迎上去,捡起地上的竹简…… 

  “申大夫,身为两朝元老,位列三公,您要走?” 

  他一抬头看到我,有些呆愣了,脸上的表情是种难以形容的复杂,他说, 

  “你不该回来。” 

  我诧异于他的神情,更诧异自己文过饰非的言语,我说,“大夫,您是不是误会我了?” 

  他却点了点头,有一丝默认的意味在里面。然后说道,“楚军已在临城驻营了,攻打姑苏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朝中上殿官员只余下十余人,现在已是朝不保夕。……,你还是去帮我劝劝大王吧,他不愿走。” 

  我忽略了他的示意。却抓住要点,急迫地问道, 
  “既然楚军随时会起兵攻城,我进城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人指挥备战。……姑苏卫尉呢?连宫门警卫属也逃了么?” 

  “已经没有什么姑苏卫尉了。”他答。 

  “就在你率军下凉州的时候,大王下令杀了姑苏卫尉,他罪在不赦。” 

  我有些不以为然,这事情似乎很蹊跷……,有什么天大的罪不能先压下来,以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杀这么重要的人。 

  申臻继续说道,“你知道你在予州失势一事于朝中引起多大的震动么?官员们都说你假公济私、通敌叛国,其中姑苏卫尉朱梓首当其冲……” 

  我还没有听明白,脑袋已经轰地一下抽紧了,张口就骂道:“简直太荒谬了,凭一战得失而判武将谋逆之辞。……我为大吴立下汗马功劳,百官就这样看待我东方琅琊。” 

  对方忽然抬头看看我,像是有些思虑的样子,那两道目光却犀利得让我感到无所遁形。 

  “东方,我虽然与你资交不深……,可,这句话不像是你说的。” 

  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我无法应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再也没有看我,径自说下去,“姑苏卫尉朱梓曾是吴王派去西邺监视你的眼线,被你打瘸了一条腿……,你记起来了么?” 

  我一奇,脑海里敏捷地闪出一个点头哈腰的狼狈形像,……原来是他,就是那个叫做朱三的杂碎。 

  申臻示意我看看手里那份刚捡起来的竹简,我摊开,一个“录”字,是掌故史吏的手笔。……我看尚未看完,已经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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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梓耿耿于西邺之辱,对你记恨非常,因而假传情报,说你在西邺斥巨资召兵买马,四处为自己封疆掠地,一月之内连翻围剿边境三地六族……要自立为侯。况吴中三年出将入相,吴国所有军政机要全掌握在你手中,有朝一日起兵谋反,恐大吴社稷不保。 
  此事当年再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大王派数名内使长官至西邺核实,回来的都说你千金散尽,开疆劈土,边野莽夫,鹰犬可用,不得不防。百官争议,有人说你久居高位,拥兵百万,已有戾心养成,一朝被削去兵权,岂会不生颠覆之心。也有说你只是武将少年轻狂,边野恋战,不至危慑家国。 
  然而数日之后,你竟亲自派人将西邺战功上报朝廷,此等嚣张示威之举,叛乱之心昭然若揭。满朝人心惶惶,三十余道折子递上来,均有一个字…诛。” 

  我越听越心惊,一把折断手中的长卷,迫不及待开口道,“小人作伥……,真是小人作伥!” 

  申大夫在一旁匪夷所思的看着我,“东方,我还没有说完,你今天怎么如此激动?” 

  我一下子禁了口,仿佛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样的事……。他继续说, 
  “那些折子我都过了目,或忧患情切,或鞭辟骇撼,每一句都直击帝王之心。 
  可西宁将军力排众议,把这些都压了下来,大王当日也只言一句‘本王不信’,而镇下满朝腹诽,……铁证如山,他不得不信啊。他怕你真的反了,故而明言暗示,将你封了邺邑诸侯,……可你居然毫不掩饰的接受了!” 

  我惊了又惊,再也无法形容现在的复杂……,曾经我和浅阳之间,居然还隔着这么大的误会。我想到那日在禺怏宫前见到浅阳何渝对饮叙旧的情景,他当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敢,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我亦觉得蹊跷。只是另一个说,“琅琊你也太认真了,我方才在跟浅阳打赌……” 
  这些事情又凑到了一块,我他妈的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我转身对申大夫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跟我提过?……我甚至连一句唾骂指责都没有听到。” 

  “那是官员们顾忌你啊。诛灭九族的大罪都能被大王和西宁将军压下去,让你继续做一品朝臣,谁还敢造次。你战功彪炳,大王又对你百般包容,如此一来还有谁敢私下非议……。 

  我不知道你在予州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情变,以至弃三万大军于不顾,月前此报一到吴中,众臣皆议论纷纷,言你自立为候、谋反之心,都不是没有先例的,请大王勿忘前车之鉴。于是大王就当年之事为你平反,召告百官……”他说着,以一种很深沉的眼光打量着我,“这真相一旦扯出来了,国法难容,接了密旨而不奉旨行事,假通机政必是死罪,再三谗毁朝中重臣,非将朱梓正法不可。 
  本来这事经过一番朝议,为解当务之急,大王及群臣已将斩首革职几案统统撤了下去,本是有意留他。可那朱梓畏罪,望风而逃,不得已射杀于南门关口。”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思想不停的运作,胸中如升起了千叠浪涛,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东方,我对你弃兵一事仍感到质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大王无论如何都相信你,你若真的想反,就不要回王宫了,徒增他的悲伤而已。” 

  我刚想反驳。突然间意识到,这最后一句情理不通的话,实际上……只是一个两朝老臣在情急之下所施展的苦肉计。 

  没有人会听我可怜苍白的解释,所以我总是过于激动,以表鉴我是如何忠心。我绝不能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的过失,我想从每一个缝隙入手来欲盖弥彰……,堕落竟是如此轻易,失足千古,回首百年。很多时候,挣脱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大夫,我骗了您。您的怀疑没有错。东方没有叛国的心,却为敌所利用,做了叛国的事。”我说着牵马离开,有些茫然的,我不止是一场闹剧,太多的事情将我指向罪魁祸首,而这些……都不是生死不能弥补的。 

  他很镇定的叫住我,没有任何激愤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将书简放进马车里,说道,“老夫宦海沉浮数十年,这千古罪人又有多少自愿而为?当年的大司徒,前朝公子宴………嗯,不提了。你还是去劝大王走吧。大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心软,就像江南的水……,身兼大任是他的一道锁。” 

  我不解,“大夫,您为何要浅阳做逃亡之君?您不觉得侮辱了……” 

  他伸出苍老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指向遥不可见的一方,…… 
  “你看巍岭苍茫,曲江逐浪,横亘在吴楚之间的山河,他们不会因此而消逝……。我们的心在吴国,所以该留住我们的生命及感怀,以教诲子子孙孙来祭奠家国。江浪过眼,无论它们有多么疯狂,能卷走磐石么?走得只是他们……”他说着将手收回来,指着自己的心口,“而我们,在这里沉淀为一个千古。” 

  “大夫,您说的我听不懂。” 

  “你必须懂。……当立场崩毁的时候,人们自然会寻找新的立场,为繁衍后代树立起新的信念。” 

  “我还是不明白,您的信念还在吴国么?” 

  “唉……”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我骑马走在荒芜人迹的官道上,迎春花寂寞的开在道路两旁,像坟头上杂乱的荆棘,沙沙的风响穿过万人空巷,拖着只有荒山野岭才能闻见的诡异的尾音。 

  人们弃家而逃,整个都城笼罩在一片死寂的荒茫之中,…… 

  吴国的百姓,放朗,更薄情。 

  然后我进了宫,迎来的是浅阳枯槁的神采。他站在废弃的禺怏宫前,如一尊被打了千疮百孔的假山石,余下的官员们远远地聚集在池塘对岸,满面焦急的望着他。 

  我迫不及待跑到他身边,却没有言语来面对他。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务,他的声音微弱而暖和。他说,“这几天,突然感觉无聊了,你回来了就好。” 

  我心口一提,尚未经过斟酌的话就说了出来,“浅阳,为何不质问我?” 

  他笑了,有如黄花扑面的温洒。然后拉起我的手,有些执拗的,语气中满带了恳求,“去换身朝服吧。晚上……”他指了指池塘对面的官员,“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 

  我挣了半天没挣开他的手,…… 

  “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肯亲口问问我什么,”……我知道,你想让我明白你相信我,可连你自己都确定。……,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抬头,“浅阳,我背叛了你很多次,是真的。包括自修的……” 

  他手中微微一用劲,我什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许久,他说,“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压。……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得话么?” 

  我抽开手匆匆退了下去,他在身后想拉住我,我却连他的脸也不敢再正视。……我想起那段少时的对话,他说,…… 

  “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好像这姑苏都是你的天下。我告诉你,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浜,莫非王臣。” 

  “笑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朝一日你做天子,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翻船的。” 

  ……… 


  47 

  傍晚,整个吴王宫里乐声悠扬,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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