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黑夜 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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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黑夜 等待黎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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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我去签约了。 
这次,黑子没有在。公司代表那张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傲慢。 
隔着桌子他把合约丢过来。我大致看了看,条件相当苛刻。刚入行的歌手都会遇到这样的合约,通常无名小辈们都不会计较,只要能签约就好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歌手在唱红了以后就另攀高枝。 
“怎么样?对你这样的歌手来说,条件很优厚了。”他那神情很象毛主席那篇《致司徒雷登大使》里说的喂狗人:“嗟,来食!” 
“我没带笔。” 
那人好不耐烦地嗤了一声,把一支签字笔扔过来。 
我把笔在手里转来转去。这是张卖身契,我想当歌星,代价是付出自尊,也远离我深爱的人。 
“你快一点好不好?多少人打破头在抢这个机会。”他斜着眼看我。 
去他的! 
我站起来,丢下笔:“抱歉,我不想签了。你找别人吧。可以少打破一颗脑袋。”他那付愕然的嘴脸令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见鬼去吧!我走出饭店,肖玉在马路对面等我。他在抽烟,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没签?”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很生气,“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很生气:“你就知道怪我!是不是谁扔块骨头,我就得摇着尾巴去舔他的手?” 
“怎么了?”他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也泄了气:“没什么,我只是受不了那付嘴脸,象是喂狗一样。” 
肖玉苦笑一下:“你呀,太年轻了,满街都是这种人,以后你还会遇见很多的。”他拍拍我的肩,“算了,强求来的也没什么意思。你才十七岁,将来还会有很多机会的。走吧。” 
我接过头盔:“那,我现在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他笑了:“小混蛋!你怎么那么好的记性?我这儿幸灾乐祸呢,我巴不得人家不要你!”他照我肚子上狠狠擂了两拳,笑容那么灿烂。 
我不知道他还可以这样笑多久。 



一进家门就听见电话响。 
“黑子找你。”肖玉把话筒丢给我。电话里黑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你没签?” 
“没有。”我没解释原因,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求饶。 
他粗粗地喘了口气:“我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多谢了。” 
电话挂了,那一声“咔嗒”就象电影里法官手上的槌子砰然落下,宣判了我的死刑。 
“他不会怪你的。”肖玉在我身边说。 
黑子肯定会怪我,不是因为我不签约。 

第五章 深 渊 
  
灯为什么熄了呢? 
我用斗篷遮住它;怕它被风吹灭,因此灯熄了。 
——泰戈尔《园丁集》 

(1) 

圣诞节那天,桑原约我见面。本来我已经和肖玉约好晚上去西什库教堂看看那些教徒们怎么过节,但是桑原说既然元旦、春节都不可能跟他一起过,要求一个平安夜总是应该得到满足的。我想也是。已经骗过肖玉好几次,现在连脸都不红了。 
桑原准备了烛光晚餐,他这人居然也会浪漫一下。 
唯一让我不痛快的是,他拿出来的酒正是一年前他灌醉我的那一种,琥珀颜色,摇曳生辉。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他搂着我问。 
我说不上来。我的确因为那个晚上的事怨恨过他,但是现在,我又觉得是他引我走上这条路,我才会爱上肖玉,否则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经历这种爱。这种爱,既令我痛苦,也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这天晚上桑原格外温柔,这一阵子我总是匆匆地赶来,匆匆地脱衣服上床,然后匆匆地离开。今晚也许是烛光和酒的关系,我有几分醉意。桑原一边吻着我,一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他从来不说爱,只说过喜欢。为了他说了爱,我没有很快起身离去。他的床,他的胸膛都是那么温暖,让我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和一年前那个晚上一样,我没有预感到任何要出事的征兆。 
朦胧中我听见有人进来,好象还不止一个。 
我睁开眼,欠起身…… 
——我看见了肖玉。 
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去了。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刻,忘不了刻在我心上的那种深深的创痛。我总能清晰地看见黑子拉着肖玉往外走,而肖玉那两道目光,却始终盯在我身上。 
我也还能记得,血从我割破的手腕上流出来,流了一地…… 
那时候我好象还想过:一点儿也不疼,郑立明真傻,这不比跳楼强多了? 

在医院里,我断断续续醒了几次,偶尔听见有人说话,声音很熟,我分不清是谁,只知道肯定没有肖玉。 
最清醒的一次,我看见母亲红肿着眼睛坐在身边,听见她说:“我要带你走,一定要带你走。” 
还是郑立明对了,他从十几层高的楼上跳下来,肯定没人能救他。 
我偷偷拔掉了输液针头,但是没力气下床。护士发现了,几个人一起把我的手腕绑在了床架上。 
肖玉终于来看我了,他站在床边,没有靠近。 
“你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吗?” 
不,我不想让他内疚。 



一直到出院,肖玉再也没来过。 
母亲把我接到她新买的公寓。从这里的窗户望出去,极目之处隐约可以看见肖玉家那片住宅区的楼群。 
我见到了母亲现在的丈夫,很精明,也很和善。母亲很幸运,不幸的只是有我这个儿子。 
我不知道时间,只知道母亲在不断地进进出出,帮我办护照,领签证,买东西。为了给我解闷,她给我买了只袖珍CD唱机。肖玉送我的随身听被血浸泡过,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听医院的护士说,她们当中有一个是“小人儿”的同学,早听“小人儿”提起过肖玉的大名,所以看见随身听上我刻了肖玉的名字,立刻想到可能会与那个人有关,然后通过“小人儿”找到肖玉,这才知道我是谁。 
也许,我无意中制造了一个机会,使肖玉又能和“小人儿”重修旧好。有一天,黑子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我们沉默了好久。 
“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他毕竟是个凡人,我虽然很渺小,很笨拙,也还是可以做些出乎他预料的事。 
“不过我不打算道歉。”他仍然强硬、自信,“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让肖玉相信我的话。” 
是的,没什么比眼见为实更能令人信服了。 
“我只是想让肖玉离你远一点儿,你会毁了他的。我是他的朋友,我有责任让他远离某种危险。老实说,我没考虑过你会怎么样。” 
他大概以为我会羞愧难当地躲起来,从今以后只在黑暗里生活。 
“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那个叫桑原的人配合了我,你的情人对你可一点也不忠诚。” 
他是不是希望我浑身是血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或者在医院里没有被救过来?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黑子为什么在那样的时刻还要来打击我,如果没有这次谈话,我不会有活下去的愿望。我只是想,我为什么要让黑子称心如意?我之所以活下来,在当时只是为了和黑子赌一口气而已。我找到桑原的家。桑原好象很久没有清醒过了,这么多天,他大概只是在抽烟、喝酒。 
“怎么没到医院来看我?”他一次都没来。 
“你知道了?”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酒瓶,头也不抬。 
“为什么跟别人一起害我?”我真的不明白,出卖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是想报复。”他倒是很坦率,“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得付出代价。” 
原来他这么恨我。 
“……还有,离开那个肖玉,你就是我的了。”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才不会让你跟别人跑掉呢!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他眼睛红红的,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我没法让自己恨他。那双无数次抚摸过我的手在瑟瑟地颤抖,他是不是和我有同样的心情?我们都得不到自己所爱的人。 
他在倒酒,倒了一桌子。 
“……我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伸手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他。 
当他慢慢反应过来,想抓住我的时候,我躲开了,退到门口。 
“我没有告发你。”我看见他怔了一下,“是郑立明临死之前给校长写了信,他说过他要救我。” 
桑原直直地盯着我。 
我又说一遍:“我没有告发你,从来都没那么想过。”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会内疚吗?会后悔吗?内疚吧,后悔吧!但愿那会让他痛苦一辈子。 

(2) 

北京,从前在我眼里那么有吸引力的城市现在我却毫无留恋。也许曾经留恋的原因只是肖玉在这儿。 
我终于要离开他了,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母亲带着我到处逛,给我买衣服,买鞋,为了遮住我手腕上那条很难看的疤痕,她买了一只打网球戴的护腕给我。直觉告诉我,母亲什么都猜到了。但是她什么也没问,从不提起肖玉的名字。她只是带着我到处跑,女人买东西的时候好象从来都不会累。我木呆呆地跟着她,试衣服,试鞋子,可到底买了什么我却不知道。 
在大厦里转了半天,转得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出院以后我身体恢复很快,只是偶尔会觉得头晕。我有点想吐。 
电梯升上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老四。 
他也看见我了,从目光里我看得出他什么都知道了。也许他会因为以前曾经和我勾肩搭背而感到懊恼,甚至还会觉得恶心。 
“你……没事了吧?”他看着我的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第一次如此超然事外地面对一切,似乎一切都与我无关,而我对于任何事物也都没了感觉。 
他一直没有正视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出了口气:“我觉得挺不是滋味的。黑子那么干,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想如果换了我,也许会用别的方法,目的却是一样的。我们一直都认为,是真朋友就得为朋友着想,不能看着他……” 
“看着他堕落?”我知道差不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怔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就一直都是正视着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也不了解。或许世道已经变了,我应该去了解,只是我还没办法接受。我想肖玉也是这样的。” 
肖玉怎么想,怎么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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