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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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下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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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了片刻,道:「抱我。」
我勉强伸臂抱住他,想揽紧一些,受伤的左臂却丝毫使不上力,知内力已损耗殆尽。
他目中流露出的痛苦似比方才还甚,静静靠着我,不再说话。
我极力抑制身体的颤抖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扯扯嘴角,冲他安抚一笑,却不敢再开口说话,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呼痛,岂不让他更难受?
他的眼泪蓄满眼眶,渐渐承载不住,一滴一滴掉落在池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无休无止的疼痛终于退却,我缓缓收回手,全身脱力,扶靠着水池侧壁才能站稳。
他垂头呆呆看着水面,双唇微微颤抖,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涩,温润的面庞如被暴雨肆虐过的残荷般颓败,毫无生气。
相识八年,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每逢大事,他表现出的处乱不惊、坚忍不拔、冷静果敢,总让我由衷的钦佩。有好几次明明已被逼入绝境,他依然能够镇定自若,保持一贯的从容温和,想尽办法寻求绝处逢生的机会。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想吻掉那刺痛我心的血迹,他却突然抿紧双唇,转开头,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知他气怒已极,只得缓缓退离。
收拾停当,窗外夕阳正西下,晚霞将碧蓝的天映红了一半,时间无多了。
我费力地将他拉出温泉,为他简单套上衣服,平静的声音道:「瑞,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俊逸的面容一片铁青,凤目之中悲不可抑、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嘴唇抖动了几下,他嘶声怒吼:「好一个离开!先把毒蛊植入自己体内,再离开,从此独自忍受那蚀心腐骨之痛,留给我的是天涯望断,生死不知,你这是在救我吗?你这样做还不如——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声声是恨,句句是痛,字字是血,似从肺腑中涌出,血管中喷出。
可是蚀心腐骨的何止是我,天涯望断的又何止是你啊?
事到如今相见争如不见,就让那千山万水割断毒发的痛,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不灭的希望。
荐清此去生死未卜,福祸难测,但是最少我救了你,最少这思念和希望能让你坚定的活下去。
悲愤的吼叫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我让他靠在我肩上,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瑞,我是要去寻找解除毒蛊的方法,相信我,半年内一定会回来。」
「我不信!」他喘息着,恨声道:「你又在骗我,他会放你回来吗?何况中了这‘啼血蛊’能不能活过——」
他突然顿住,睁大眼看着我,目中闪过痛惜和了然,两行清泪缓缓滑下白皙的面庞。
中了这「啼血蛊」的人一般是活不过一年半载的,若毒蛊在他体内,宗熙只会幸灾乐祸,他若有事,我又怎能独活?我相信这毒蛊还有解,否则宗熙宁死也不会让我为他施救。
若毒蛊在我体内,宗熙断不会坐视不管,这样我们二人都能活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叶荐清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能够这么快就明白我的苦心,不愧是我誓死效忠的陛下,不愧是我倾心爱恋之人。
我抱住他,微笑道:「他若不肯放,你便没有办法了吗?如此沮丧可不像我英明睿智、足智多谋的陛下。我的陛下应该是面对任何困难都不会退缩,是天下最聪明、最冷静、最坚韧、最——」
我故意停了一下,含笑亲了亲他的唇,见他的目中渐渐恢复往昔的神采,才道:「最无赖之人。」
他含泪而笑,晶莹的泪珠儿挂在睫毛上,水波蕴在眼底,闪动着,荡漾着。
半晌,他低声道:「你哭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泪。」
是啊,我哭了,泪中有悲有喜,欣喜与他的理解,悲伤于即将的分离。
我含笑点头,站起身来:「瑞,我走了。去仔细翻翻我的书房,我留了东西给你。」
书房墙壁上有一道暗格,里面是「南越地形图」和这些年费尽心机收集到的宗熙每一次作战的详细记录。我不在的日子,如若开战,以他的聪明,再加上这些,或许能谋个平手。
「清,不要走——」他急切地大叫:「你说我最聪明,相信我一定有办法,我们会——」
「瑞!」
我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将「碧月寒烟丸」放在他身边。
「这是你要的,你说过若有此物,便可放过宁王,我相信你会做到。‘碧月寒烟丸’配天山雪莲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将它服下,今后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毒害。」
「百毒不侵,」他猛地睁开眼,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们不必分开了。」
见他凤目晶亮,神情喜悦无限,我心头一酸,叹道:「你想用‘碧月寒烟丸’换取‘啼血蛊’的解药?想比较宗谭和我在他心中孰重孰轻?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瑞,你方寸已乱,现在是斗不过宗熙的。」
若对手不是宗熙,此计或许可行,但是南越宗熙心肠刚硬,心机深沉,恐不会上当。若他等到我毒发时再出现,怕是你不忍心见我痛苦万状,而任他予取予求。他既让我回来,怎会不将每一步都算好?我们的弱点都捏在他手里,此番没有丝毫胜算。
何况如今的我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若要救宗谭,大可回到南越后发兵来袭,用城池换取解药岂不更为稳妥,何必再次犯险?
瑞皱眉沉思,眼神迅速暗淡下来,表情懊恼而愁苦,喃喃道:「不错,我的心乱了,必须静下心来,不能太急躁,否则,否则——」
他的声音慌乱而紧绷,突然顿住,抬眼深深凝望着我,神情焦灼而哀痛。
我也深深凝望着他:「瑞,我该走了。」
就如每次从这里离开时所说的一样,同样的话,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该走了,此去何时见也?唯离梦踯躅,别魂飞扬,忧愁暗恨无穷。不怕分手衔涕,最怕那悠悠岁月,寂寞伤怀。
「清——」
他倏地坐起身,方要站起又跌坐在地,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我猛然转开头,决然迈出一步。
「啊——」
他突然大声嘶吼,声音直冲云霄,凄厉的叫声中夹杂着「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拳头击打在墙壁上。
第二步再也迈不出去,我回身抓住他的手臂,猛力一推,厉声喝道:「你干什么?给我冷静点——」
「我好恨啊,清,我好恨——」
他紧紧抱住我,痛哭失声。
我咬牙拉开他的手臂,他攥住我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撒手,我默默脱下外衣,一步一步退开。
他的手喟然垂下,把脸深深埋入我的衣衫,艰涩的字句从衣衫中透出:「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声音幽怨凄凉,离愁无限,别恨幽幽,诉尽无可奈何的悲愤痛楚。
无计相留,不愿看着我离开,不愿听到我远去的脚步,只得让自己眼见不到,耳听不到,无感无觉,心中却有千万恨啊,怎可消除?
我转过身快步向外走去。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声音一转,变为缠绵悱恻,道尽别离的难挨和盼归的渴切。
恨到归时方始休,我的陛下,荐清亦怀此很,恰似那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玉阶下春苔始生,凉风乍起,此去南越何止千里,只觉百感凄恻。
萧雨霁独自等在宫外小径之上,无言的将「秋水」递给我,向内疾走。
「别去,」我涩然开口:「请——让他一个人呆会儿。」
走出两步又道:「去拿行气丹,他强行冲开了|穴道。」
※        ※        ※
入夜,天竟然开始阴了,月掩星暗,凉风凄紧。
崎岖山路之上,独自踯躅前行,抬头但见树影阴森可怖,侧耳只听鸟鸣悲凉凄厉。
正自想着,莫不是要下雨,便有雨丝飘落,细细疏疏,点点滴滴。我仰天大笑,老天啊,原来你最会欺负落魄之人。
笑声未歇,便听有人道:「可是叶将军?」
转弯角上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来到我面前,躬身便拜:「南越君王座下文卿云拜见将军。主上让末将在这里恭候将军。」
文卿云,南越「云飞风羽」四大名将之首,英勇而多谋,外表却似文弱书生。看来宗熙已经与南越接应的人马汇合。
我随着文卿云来到昨晚的山洞,还有两人在此,是朱鸿飞与刘印风,看来事态紧急,以致南越四大名将竟来了三人。
那二人看到我极为恭敬,连声拜谢相救主上之恩,躬身退出去。
宗熙拉过我的手,借着火光,仔细察看我掌心的伤口,然后上了些药,小心地包扎好,却一直没有说话。
包扎完毕,我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我枯坐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宗熙面色凝重地道:「最晚明日午夜便会毒发,也许会在今晚也说不定。」
「不是说伤口愈合毒蛊才算长成吗?」我抬头看天,阴恻恻,雨蒙蒙,看不出什么时辰,大概近午夜了。
「那只针对第一个受蛊的人,而且若受外力影响而延缓伤口愈合,就不准了。你的伤口已经由红变黑,说明它已经长成。」宗熙淡淡说完,复又冷笑道:「齐瑞的命倒好,若等明日就没救了。」
瑞的伤口曾数次崩裂,原来早已不准了,我还道只要伤口还未愈合就来得及。
这些宗熙昨晚也没有提,否则我今日断不敢拖那么久才为他疗伤,倘若晚了,非但没能救他,我却失去一身功力,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此处,我心中万分惊惧,宗熙这招如此毒辣阴狠,直让人心折骨惊。
我冷冷道:「他的命好,你很失望吗?」
宗熙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倒没有,他的死活何须我费心?」
我刚要开口,却见他眼中突然闪过惶急,疾步跨到我面前,拿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腕上一划,鲜血迸出。
「喝下去。」
我一惊,不由退后一步,忽觉一阵心悸,浑身骨节突然泛酸,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把揽住我肩头,将淌血的手臂凑到递过来,急道:「我的血可帮你止痛。」
解药是宗熙的血?
我摇头:「拿开,我不——」 
话未说完,突然胸中一痛,不自觉的抓紧宗熙。
只觉似有什么东西潜在心窝深处,不停的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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