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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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斩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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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飞十三淡淡道,“你们大当家叫我来问你,连云寨还剩下多少火药?”



6。 天地窄 欲归乏路

连云寨还真存了不少火药。
飞骑军带的火药虽然不多,却有精于计算的好手。飞云三十骑各有长技,兵卒悍然勇猛。一向在朝中不动声色的秦飞轻,带兵的本事显然比他表现出的厉害得多。
枯黄|色的山头横在深蓝的天幕下面。
戚少商高高地坐在土台上,有点沉思地,看着几个忙碌的兵士不时从井口爬上爬下。乌鸦岭被悄悄的围了起来,老八不知被飞十三派遣了什么差事,隐约听他嘟囔囔了一句,“……又来消遣老子。”
他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从前众家兄弟济济一堂时,红袍每次都捉弄性情憨直的老八,他也从无例外地这么来上一句。此刻言犹在耳,却已人事全非,五年相夕与共,竟像是一场梦……
曾经以为,再回到连云寨,自己不知会有怎样的恨愁万千,翻覆难填。
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疲倦与平静,确有千思万感,却又一时无从辨明,象一个雪地里冻得僵硬的人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在房中,铜盆里木炭已烧得半灰,全不见火苗,温暖和寒凉都只静谧无声……
衣襟声细微响起,他头也不回,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一丝翠郁之色便在白得苍凉的袍角里波澜开来,像抹逝水流年的影子。
土台上并不大,并肩而坐,微热的体温便彼此侵染。天蓝得格外陈柔,起伏的小山峦在底下肆无忌惮的铺展开……不知为何,脑里竟然会闪过山水相逢四个字。
他想这样的季节,很适合在极北的山颠上拔剑长鸣,俯笑白云;但若是在江南新绿的柳叶河上,听人抚琴眠月,奏笛吹花,竟也颇觉贴意合节。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对方面上转了一转,那人目光微微一凝,似感讶异,旋即一笑,笑意却是颇温和。
“没想到你能装得那么像。”
“小小一条通道,哪里逃得出几千人。郭平自己是贪生怕死之辈,才不疑有诈,揣想旁人会用此道趁乱逃生。”
顾惜朝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不是因为秦飞轻,我还真想。”他眼睛斜斜瞟着井口,似乎真想从那里飞出重围。
戚少商看着他微笑,“一夜的时间,你其实还是可以带着精骑铁卫突围。”
“朝局形势复杂,辽军在后,秦飞轻又未到,我只是不敢轻易前去叩关。”
“真的?”戚少商眨了眨眼,“你真的不敢?”
顾惜朝弯了弯唇角,慢吞吞道,“假的。”
戚少商哑然失笑。
天地间红日朗朗,山河浩荡。北地男儿人心宽阔,有什么容不下,过不去的?
蓝天上一点白影盘璇得越来越近,顾惜朝目视片刻,招手道,“辽军两支前锋果然停下来了。”
那鹰儿敛翅停在他腕间,不停侧首向戚少商打量,喉间咕咕作响。
戚少商笑道,“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戚少商怔了一怔,已听顾惜朝缓缓道,“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猎鹰,虽没有这只海冬青的神勇,但也是异常聪明骄傲。我叫它微风。”
戚少商笑笑,“很好听。”
顾惜朝叹了口气,手指轻柔抚过白鹰的翎羽,“有了名字,也就有了牵念。”
戚少商心中一动,轻道,“那只微风后来怎么样?”
顾惜朝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被黄金麟射死了。”
戚少商一怔,“为什么?”
顾惜朝突然侧头,露齿一笑,“因为我杀你杀得太慢。”
戚少商骤然大笑,半晌后,突也指着前面残垣道,“你知道那里原来有什么?”
阳光暖洋洋的晒着,顾惜朝似乎也懒得动脑子,随意道,“什么?”
“那里本来有一幅画卷。”
顾惜朝也怔了怔,凝目去看,却见那面墙已经塌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截也被熏得黑呼呼一片,哪里还瞧得出什么。
“这里本是马掌柜的地盘。他在这里画了红袍,画了勾子,画了众家兄弟,其中一个最高大的是老八,他还画了连云寨的日出和日落。最后他又给我和红泪画了一张,像不像倒没什么,奇怪的是红泪头上还长出两只牛角……”
顾惜朝喃喃道,“如此奇画,倒也难得。”
戚少商笑了笑,声音越发温柔,“他把连云寨的花鸟山水都画下来了,把咱们在一起的快活日子都画下来了,连云寨所有引以为豪的事情都画下来了,现在虽然看不着了,可一直在我心里,永远也不会忘。”
顾惜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戚少商紧跟着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若有熟悉这两个人的人听见,只怕会觉得奇怪。顾惜朝这时候怎么都不像顾惜朝,戚少商似乎也不太像戚少商了。
莫非大战在即,这两个人都在紧张?
是人,岂非都会紧张?
戚少商突地扬眉笑得古怪,“看来你是没想到好的办法了。”
顾惜朝却好像连话都懒得说,身子一仰便躺在土台,温暖的阳光温暖的照着他的眼睛,白鹰跳到地上,好奇的看着他。
戚少商亦转过头凝视他,目光清凝如水,声音却坚决如铁,“无论结果如何,这次我死也不会再离开连云山。”
好半天,才听到顾惜朝懒洋洋的回答:“算上莫言笑那次,这辈子我已经死过三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死!”本是世间最艰难,最可怕的事,但在他们嘴里说出来,却好像轻松得很。

飞十三不一定认为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但他认为一个人死前起码不应该太紧张,如果再做点什么比较有趣的事,这么死也会死得比较快乐。
飞七跟他相处多年,很明白这兄弟表面严肃精明内里狡黠捉狭的性子,所以他看着堂堂连云寨穆鸠平穆大寨主举着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满面是汗一步一陷走上岭来的时候,他只是翻了翻眼,指着坚井旁的石堆道,“穆大寨主,麻烦你放这里。”
穆鸠平瞪了他一眼,虎吼一声,双手一撑——他本是想把大石朝飞七脚下掷去,吓这些气焰嚣张的官兵一跳,谁知他搬了五六块大石,早已手臂酸软,一下子失了准头,那大石一晃,居然朝火药堆里落了下去。
石一出手,他已大叫了一声,“糟了!”
却见黑影一晃,一人嗖地窜过去,一双手如蝴蝶穿花也似飞舞,那大石竟在他手上转了几圈,才轻飘飘地转了个方向——
噗的一声轻响,石头稳稳地落到地上。
就这么一拍,几百斤的力道居然都被卸了去,穆鸠平瞧得目瞪口呆,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讶的轻噫,“河南司马家的穿花拂蝶手,我还以为已经在中原失传了。”
飞七一惊,垂手肃立,刚刚还躺在土台上晒太阳的戚少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坚井后,顾惜朝淡淡站在他身旁,一双眼睛在他面上一睨,飞七直觉地偏头避让,只觉得一股子凉意直扎进骨头里去。
却还是戚少商替他解围,笑问道,“十一怎么样?昨天上山的时候我看她好像醒了一次。”
飞七心里刺痛了一分,低声道,“是,醒了一刻就又昏睡过去了,随军医士跟公子的说法一样,如果拿不到解药,只靠解毒剂和人参很难撑到江南。”
戚少商抬眼望了望蓝天下的浮云,叹了口气。
坚井里此时却突然冒出一个人头,一脸是灰。顾惜朝一惊,脱口道,“可是来了?”
“是,已经进到山腹,属下听脚步,约有千余人。”那人螺砣一样转上来,矮小精悍,貌不惊人,在飞云骑士里却排行二十七,精研土木,此刻也是一脸惶急,手里还握着火把。
众人都是脸色大变,此刻火药只埋好了大半,引线却还在洞中未引出来,谁也没想到辽军行进竟会如此之快。
戚少商当机立断,手一挥,夺过矮个子手里的火把,疾声道,“你们快退,我来引火。”
以他的武功威望,此事若能成功,那必然是他了。飞七领着士兵寨众率先退下岭口,老八刚叫了一声“大当家”,身形才动,就被飞十三一把擒住背心,穆鸠平一身力气竟然施展不出来,被他一路拖拽了下去,远远还听到他不断咒骂。
戚少商探头去看坚井,眼角却瞥到一个人影,不由奇道,“你还不走?”
“不急。辽军上到洞口,还有小半柱香时间。”
顾惜朝神色已恢复平稳,直直盯着戚少商,突然道,“脱衣服。”
戚少商猛地怔住。
不长时间内他已经是第二次被顾惜朝逼着脱衣服了。
上次他脱掉衣服后,被迫着泡了一次有毒的温泉,后来又在占着上风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破城录被掉了包。
现在这三个字又从顾惜朝嘴里说出来,他当然要脑里多转几圈。只是迟疑了这一会,顾惜朝已经不耐烦,居然亲自走过来,手一伸就要扒他衣服。
不知鬼使神差还是习惯自然,戚少商肩头迅速一沉,左手一扣一甩,外衣倒是脱下了,猝不提防下顾惜朝也被他凌空甩了出去。幸亏他的轻功也着实不错,眼看就要撞上残墙,欣长的身子突然凌空翻了一个跟斗,在离墙一尺不到的地方青鸟一样的落下。
姿态居然还很优美。他居然还能朝一脸尴尬的戚少商笑了笑,“大当家,你太紧张了。”
身上只穿紧身短打,戚少商顿时省起来脱掉外衣是为了呆会跑起来会更快,顿时脸上巴辣辣的热起来,轰轰烈烈的开得人面桃花。
一耽误半柱香又过了一半,地底下好像已经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声。顾惜朝脸色一变,轻声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戚少商终于把脸色憋回了正常,勉强笑了笑,道:“知道。放心,他们还捞不着我陪葬。”
这就是戚少商最可爱的地方。他永远都那么自信,那么豁达。就算明知天要塌下来,也不会绝望。只要他有信心,就什么困难都可解决。
他不但自己有信心,同时也将这信心给予他人。
顾惜朝最可爱的地方却不是自信。和戚少商相反,他看事情总是看到最坏的地方,所以他总是会以最坏的结果来作一个预先的打算。如果他的把握只有七分,那么他就要想尽办法,让这个把握变成九分。
所以他转身飞掠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西面!”
下岭惟一的通路在北方,西面是一道三十来丈高的绝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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