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斩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清风断章之 斩将-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战制?”为首的将军突然笑了,头盔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却十分温和,“那公公的意思是?”
“下官的意思是,是不是等一下后面的援军?毕竟我们只有五千轻骑,而据报前方的辽军可能有四万人!”
“我们却有四万枝利箭!”黑甲将军一笑拍手,悠长的号角声清越而出。
——————————————————

辽军最后的战鼓终于隆隆的响起来。
十几骑亲卫并没有随将军们回阵,战鼓一响,顿时转身奔杀过来。
戚少商从地上拔剑,“嗡”的一声龙吟,他一袭白袍皆为血色和泥水所侵,却微笑叹道:“得到它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杀得脱手。”
“总会有第一次的。”顾惜朝看也不看他,却唇角带笑,颇有些兴灾乐祸的意味。
“是啊。”戚少商叹息,长剑一震,立刻将一骑劈飞了出去。
忘身从鞘出泻出如黄河之水,迅速刺向一骑。那骑士双枪在手,左迎来剑,右凌空疾刺他咽喉。“叮”一声枪杆与剑相触,断为两截,顾惜朝仿佛自枪上滑过,腕一抖,剑已点上他额头。顺势一引,另一个骑士眼前突然晕黄点点,那骑士大骇下提缰暴退,可惜仍快不过那扑朔的剑势。剑尖“夺”地刺入他的咽喉,只三寸。三寸已足以致命。
他直到此时也绝不肯浪费一分力气。
退回阵中的萧干紧紧地盯着顾惜朝,突然肃声道,“杀了他,赏千金,封校尉职。”
两个长刀队齐喝一声,同时扑上,后面弓箭手挽弓拉弦的声音更如死神盘旋。
戚少商和顾惜朝并肩而立,冷冷的看着刀光向他们挥舞过来。若在平时,他们根本就不会将这些普通士卒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他们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力气将尽,就算将这些士兵全都刺尽杀绝,也绝对无法再对付之后的强兵劲弓了。
一个人到了必死时,心里会想些什么?
顾惜朝忽然皱眉问:“你作什么一直摇头?”
戚少商喃喃道:“我不服气,实在很不服气。你的头为什么要比我的贵十倍?”
顾惜朝一怔,突然大笑。笑声中,他的剑毒蛇一样伸了出去。


“放!”
箭羽如飞煌一样倒卷下来,如同这一场彻夜不息的大雨。
两道人影从哨塔上飞下来,连擎天的箭都已经用尽了,只拼命舞动刀光。
“退!快退!”
只听得飞十三的大叫,戚少商也不知后退有什么用,却直觉地一把拽住顾惜朝的手,方退数步,眼前突然一黑。
铿铿铿……金铁的不停撞击声,戚少商抬眼一看,却是几块偌大的铁牌挡在己方阵前,暂时挡住了辽军的箭雨,不由脱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连云山上可用之物早已被悉数用尽,这几块大铁片却是见所未见。
只听穆鸠平的声音暴烈道,“大当家,上次咱们在帐里吃了大亏,所有兄弟都伤在什么十八尊箭下,再回来,我就让他们把生杀大帐里层全部镶了生铁,之前倒忘了。”他得意洋洋,“姓顾的,有本事你就再射射看啊!”
戚少商一怔。顾惜朝亦是一呆,眼神却突然生冷起来,如投匕飞矢,可以破肤,刺骨,杀人。
“什么时候了,都给我闭嘴。”戚少商怒喝,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顾惜朝的左手,他也未放开,只是将那只冰冷的手再握紧了些。
老八呐呐地消了音,振衣而怒的顾惜朝竟也突然柔软下来,暴烈飞扬的狠毒化为一声低叹,反掌回握。
一刹那间戚少商有点明白,遗留在各自记忆里那些悲怆的片断,将如春草般孜孜不倦地蔓延,连最锋利的刀剑也无法斩除,无法回避。
但他们之间的纠缠,早已经超越了生死。

卯时终于在长刀出鞘的刮骨声中到来。
从铁牌间隙中望出去,辽骑已完成了战线的包抄,距他们一箭地,勒马待命。
顾惜朝微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已近黎明时分,却看不到一点天光,哨塔上飞扬的大火,却在不停的雨势中渐渐地微弱了。
残兵难民,正如洪峰前的枯木断枝,岂堪一击。
黑马在掌心中轻轻喷鼻,顾惜朝拍了拍马脖,转身举起了剑。他的眼睛像是悲山绝水中的一泓清泉。
阵营里骤然响起了歌声——
“旌旗蔽日兮,易水寒;出不往复兮,长铗弹;血溅大旗兮,男儿在;弓矢交坠兮,士争先;葬我袍泽兮,雄关前;扫尽狼烟兮,魂魄还……”
开始只有一个人,随后几十个人的声音加进来,沉郁悲壮的战歌中,宋军阵营突然整体踏前了一步。
辽军整齐的长枪阵中骤然起了躁动。萧干的神色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挥手,长枪略退,骑兵紧紧压上。
战歌还在继续,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自天边而来,覆盖了整个战场。
萧干和耶律大石的神情都陡然变了。
“……血溅大旗兮,男儿在……葬我袍泽兮,雄关前;扫尽狼烟兮,魂魄还……”
歌声中,大地微颤,坐下的战马喷出不安的响鼻。
萧干的眼睛突然亮得不可思议,举起的手迟迟不肯落下。
耶律大石却低低叹息了一声。
———————————————————————

未参加战斗的右翼八千人停在低洼处待命。不少士兵蹲在马腹下,咒骂着这场下足整夜的暴雨。
突然有人跳起来,指着天际低叫。
正南面的坡地上,乌云仍紧贴着地面,其中却有一抹亮光闪过。然后是一片、两片蔓延开,最后整个山坡上都是雪亮的闪光,蹄声如同奔腾肆虐的逆潮,撞开整片雨雾,如同银河崩落。
告警的号角声疯狂地响起来。


萧得里底端坐于马上,肃望南方。
攻山的辽军一队队退下山坡,经过他身边如百川归海。
“萧大将军,我们都功败垂成了。”主帅的叹谓并未在萧干面上引起波澜。他控骑南望,微弱晨光中,黑骑黑甲的骑兵如暴雨般自荒原尽头席卷而来,高唱着悲壮的战歌。纵然望见敌军翻卷如林的万人大营,他们仍然纵马飞驰,毫无竭止之意。
暴骤的铁蹄声让无边的大地陷入了惊心动魄的震荡。雨色稀朦,宋字大旗依晰可见,其后一方紫缎战旗迎风展开,黑色大鸟羽翼高扬。
“宋军可会立刻进攻?”
“不会,他们以战歌示敌,就是在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样子不过五六千人,”耶律大石的语声仍然温和,“可惜他们中的一千人,已阻我三万大军一夜。”
“攻下山也来不及摆阵,退回平原反能以逸待劳,萧得里底到底老而弥坚。”
耶律大石回头望着他苦笑,“不怪老将军生气,方才刀已出鞘箭已搭弦,却没有斩尽杀绝,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萧干哼了一声,“我现下却有点后悔了。”他望着漫漫黑云,道,“值得飞骑将军这样轻骑急赶的……那两个人,或许不该留下。”
“没什么,我们也需要机会。”耶律大石低声说。
只有留下懦弱的宋人牵扯金人,大辽国才可能有一线复兴的机会。
这句话,是用不着说出来的。
“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在千军万马中的作用亦是有限。”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量道,“切勿再如方才般行险,我大辽还需将军力挽狂澜。”
萧幹摇了摇头:“谁能挽大厦之将倾?”他的手慢慢抚上了刀鞘,眼里又散出那种摧敌于正锐的锋芒。
“于今,我只想一战中原英豪。”


尸首自豁口一直横陈到大帐前。几个未熄的火把忽明忽暗的映着血迹斑斑的地面,然后在微雨下变成几缕青烟。
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仍然活着。
穆鸠平双腿一软,腾地一声重重跌坐到地上,旁边也是一声闷响,却是飞十三手里的刀落地,一片静寂中,半晌才有人嘶哑着问,“我们赢了?”
“辽军退了,我们赢了!”有人狠狠地答。
突然欢呼声就爆发出来,其后便是身后妇孺的抱头痛哭声和战士的嘶吼大笑声,飞十三终于也站不住,咚的一声瘫坐下,狠狠地把牙缝里的血水吐出来,“他妈的,小爷还以为死定了。”
活下来的人互相搂着肩,冲进雨里指天顿地,有人狂笑,有人大骂,还有难民冲出来对着顾惜朝不断叩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神机妙算,小的一家世代供着你的长生牌位……”
顾惜朝轻轻侧开了两步。他说战至天明便有胜机,也不过是鼓舞士气之言。
“是你的援军?”戚少商看着他,眼里有些惊讶。
“是啊,”顾惜朝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剑。他青白的指尖在剑柄上不住的颤抖,嘴里却淡淡道,“秦飞轻来了。”


“……想我堂堂大邦,拥兵数十万,曾不能向北发一矢、获一胡,端坐都城,束手就毙。今乱世星动,破军当空,内廷诸事皆定,遥思塞外名将争锋,何其壮阔,先生必可长舸破浪,披襟当风……”淡青色的短笺,字迹挺瘦秀润,连笔却如游丝飞舞,锋芒毕露,末了短短一行,又露出了几分宛转笔意,“吾当于皇城内日夕盼望。先生珍重。”
若有所思的抬眼,黑甲将军淡淡道,“知道了,请殿下勿念,飞轻当全力以赴。”信使行了一个礼,转身奔出。
白鹰正至半空扑下,一敛翅,轻巧停上副将肩头,嘴里一声尖啸。
秦飞轻从容取下头盔,闻声偏头看了看它,突然一笑,“你这蛮鸟到底也知道怕了。”
白鹰羽毛凌乱,像是十分颓气,嘴里咕咕不停,惹得他又是一声轻笑,马鞭遥指山头那一星残火,“身临绝境而心怀燃烧,方才是乱世之豪。”
虽重甲在身,他的笑容仍十分温和儒雅,并无多少杀气。
在他身后,千蹄踏过,春草尽残。
———————————————————————

政和六年的春天,辽军三万猝然踏过边境,与宋新任的河东节度使对峙于益津关外七十里平原。
那一年的大雨后,野蒿子秆长得极繁,像此后燃遍中原大地的战火一样席卷荒原。飞十三对那年春天最惊痛的记忆,却是飞七在矮棚旁痴痴站立的身影。
他觉得他的眼神,竟然像顾惜朝在夜雨中一样荒凉。
穆鸠平问,“他在哭吗?哭什么?”
飞十三答,“他在哭他的兄弟。”
穆鸠平嘟囔了一声,“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