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红生 by 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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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红生 by 水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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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生怔了怔,不认为与他已熟到互称表字的地步,因而有些尴尬,当下未置可否,只干笑虚应了几声,便移目四顾,佯装寻找伽蓝。
  当其时伽蓝正卷着袖子混迹于行伍之间,啃着一根牛脚拐骨。一瞥眼见红生在找他,便抛下一盘赌局噌噌跑到主人面前,殷勤问道:“爷找我?”
  红生笑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嘱道:“别跑远。”
  伽蓝点点头,若有所思盯着红生。只见他不知不觉喝得面颊绯红,更衬得唇齿鲜妍,原本白皙的尖脸此刻像一片桃瓣似的轻薄嫩红,眼波一勾笑靥便泛出光晕,如春花饱浸了雨露。
  伽蓝暗觉不妙,瞄瞄红生杯中,刚想提醒却灵机一动——这招倒是没试过,也许有效?
  想到此伽蓝便只是乖乖应了红生一声,就退到他身后侍立。一会儿红生吃着吃着又回头找伽蓝,叫他下去自吃,别傻站着。
  伽蓝笑着应了,拈了几块牛肉拿胡饼夹着,跑远去吃。他转到一处帐后坐下,从一个很偏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红生的背影,这才放心。
  伽蓝舒服的靠着帐篷躺下,一边嚼饼,一边仰头眯着眼望天,心想王爷这半年对人甚是防备,今天忘情贪杯,许是跟昨日得到的消息有关——就像昨天王爷的画,《洛神赋》哪里仅是寄托对美人的思念,当年陈思王被自己哥哥一再打压,怨愤更多应是对自己前途与抱负的绝望吧?王爷也是如此,力图掩饰,此刻的纵饮却使他露了破绽——
  只希望这酒可以浇灭他胸中块垒……想到此伽蓝已是觉得口中味同嚼蜡,低头瞥了眼手中胡饼,很是轻蔑的将它丢远,喂了营中饿狗。
  这厢席上红生先还能谈笑,喝着喝着便两眼混沌,雾蒙蒙似要滴出泪来。他忽然觉得不对,可警觉已敌不过酒水强大的后劲,于是慌忙起身道:“恕我不恭,我……我先告退一下。”
  伽蓝回头望时,恰看见红生匆匆从席上跑开,他赶紧起身追上去,远远的跟着。
  红生刚开始跑时还张皇四顾,想找到伽蓝赶紧告辞离开,哪知跑着跑着心便抽疼,似乎酒热让他身子轻了,再勒不紧心口——过往所有压抑的情绪此时都翻涌上来,顶得他喉头发哽。要命的是这哽咽也压不下去,努力试了试,结果酸水溢了他一腔。
  不能在人前失态,再不能在人前失态!红生只有这一个念头,当下伽蓝也顾不得找了,只踉踉跄跄的飞奔出晋军营盘,扑进林莽藏身。
  一阵头晕眼花,他急急抱着一棵树稳住身子,乍然的停顿却使他胃袋一翻,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直吐得泪水夺眶而出,等回过神时,已是哽咽得再停不住。
  红生哭得脑壳发胀,两耳蒙蒙也听不清自己哭声,索性放任自己撒酒疯,捂住唇边哭边嘶喊着:“我这是到了哪里……我算是到了哪里……母亲——哥哥——兰……”
  眼前林木乱晃,像天地间设下的罗网——就是没有出路。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他多年付出的艰辛,怎会只收获这丧家犬般的耻辱。
  “司寇正刑明辟以听狱讼,必三刺。有旨无简不听。附从轻,赦从重……凡制五刑,必即天论……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红生将额头抵在粗糙的树皮上,喃喃念着过往所学,“……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
  他没忘,他一点都没忘,可,现在还有什么用呢?
  红生悲极反想笑,想嘲笑落魄的自己,就像曾经嘲笑别人一样——雨天上街无伞、飞奔摔进泥泞、回家茅屋漏雨、连月天不放晴——多么滑稽!
  “呵呵呵……”红生歪歪倒倒笑起来,冲树挥了一拳,也因此身子受力缓缓后仰,躺倒前喉头却猛地一哽,哇一声从嘴里喷出一滩黑血。
  难受得浑身直哆嗦,红生将身子紧蜷,脑门正叩在树干上,往下蹭出一块血痕。
  昏沉沉间一个人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念着:“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
  红生因了这话,身子一松,果然觉得心口轻松了许多——那怀抱也温暖,使他发觉自己久已筋疲力倦,便阖上眼恹恹睡去。
  伽蓝低头望着怀中红生,叹了口气:好了,内伤总算发泄出郁结来,总算能好了……
  他将红生抱回军营,正碰到迎上来的叶将军。叶将军看见伽蓝怀中的红生,笑道:“没想到王爷酒量甚浅,不过是酿了三遭的薄酎,竟醉成这样。”
  “三遭的薄酎已够劲了,王爷的确不善饮,”伽蓝冷冷道,“烦将军赐予醒酒药。”
  叶将军耸耸肩,摊开手:“军营里哪会有醒酒药。”
  伽蓝无法,只得抱着红生向叶将军跪下:“烦请将军看顾我家主人,小人去去就回。”
  叶将军赶紧躬身扶住伽蓝,双眼温温盯着他答道:“你自安心去吧,我扶王爷进营帐歇着。”

  第四章 藤黄

  伽蓝匆匆离开军营,直奔山林中寻找解酒草药。五月草木葱茏,不多时他便发现一丛葛藤,藤蔓缠着树恣肆生长着,点点紫花缀在枝蔓间,还未全然盛放。
  葛藤花是解酒良药,伽蓝识得。他卷起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葛藤丛中,在交缠的枝蔓间一朵一朵耐心的收集葛藤花。
  “嘶——”葛藤枝叶上生满黄|色硬毛,刺着伽蓝的脸颊,又疼又痒。
  真是恼人!伽蓝举袖蹭蹭瘙痒的脸,想拨开交缠的藤蔓,却越忙越乱,最后手腕反被葛藤缠住,差点挣不开手。
  眼看衣兜里藤花还不盈一把,伽蓝心头有些来火,却只能无奈的吮了吮发痒的手腕,跟着往地上狠啐了口吐沫——该死的葛藤!
  这该死的葛藤……
  伽蓝怔住,蓦然回忆起过去——他也曾奢靡过,酩酊时,满目是千钟葡萄酒的赭红色,皆在琉璃爵中晃荡……醉眼惺忪,他躺在一张极大的软床上,四周是绛紫色流苏纱罗帐,金银鉴镂香炉里烧着集和名香,香烟袅袅氲进纱帐,熏得人眼前雾蒙蒙。一个人把他往床内撵了撵,俯身抱住他,将口中葛藤花汁度进他嘴里,浅浅呛咳一声,伏在他耳边轻道:“佛奴,佛奴,听得见么?我与你之间就是这二字——葛藤,葛藤……”
  纠纠缠缠,无尽时。
  伽蓝闭着眼睛,任那人用舌尖将浅紫色花汁绘了他一身。
  “韬,你的心我全知道,你也该知道……被这扎人的葛藤纠缠住,该是多恼人的烦事。”
  “何况你我,不该有情、只能有恨,这是十五年前便定下的命数,只是你不肯看透而已。”
  “又或者你已看透,却独独不肯放过我……”
  伽蓝望着衣兜中细碎的葛藤花,茶褐色眸子里极温柔的光,是他自己也从未明了的情愫。
  这厢叶德宣抱红生进帐,将人往榻上一撂,替红生脱去狼藉的外衣,又小心清理他额头上的伤口,帮他仔仔细细包扎好,最后还十分体贴的喂他含了点鸡舌香。
  忙罢叶德宣微微一笑,替红生撩开腮边半长碎发,上下打量他清俊醉颜,拍了拍他脸颊由衷叹一句:“还真像。”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烂酒量。
  当下也不多言,叶德宣对端水盆出帐的小卒吩咐道:“在门外守着,不许放人进来。若是那仆人来了,安排他到别处去休息。”
  “是。”
  待军帐帘子一落下,叶德宣嘴脸一变,立即转身去翻红生的包袱。
  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被打开,只听哗的一声,数不清鸡零狗碎的东西从包袱中倾泻出来,叶德宣傻了眼,再动手想把包袱收拾回去,已是不可能。
  “该死,这包袱是怎么扎的?”叶德宣是个粗人,挠挠脑袋,索性横下心翻找起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去掉笔墨纸砚、钱袋家什,衣服寝衣都展开抖过,仔细摸摸,也没有夹层;还有一卷画轴,展开看,绘的是《洛神赋》;其余通关文牒之类,也没甚问题。
  怎么会没甚问题呢?
  叶德宣捡起地上衣服抖开找了,最后瞥了眼榻上红生,起身检查他的鞋袜衣衫。
  不该没有问题的,他心道。因此抽开红生衣带,非要看个明白。当素白亵衣半褪,叶德宣看见红生背上已愈合的浅浅伤痕,更像印证了自己想法似的嘴角一挑。
  他就知道这个王爷不简单!
  当下伸手往红生腰间摸去,却被人扣住手腕。
  “别碰他,”伽蓝淡淡瞥了眼昏睡的红生,低声道,“他不喜欢这样。”
  叶德宣大惊,发现自己虽是习武之人,一时竟也挣不开,只得无奈的望了眼帐外,气恼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伽蓝嗤笑一声,讥诮道:“你也别怪罪谁,外面那小卒已经够尽职。”
  于是叶德宣才低头看了眼自己——骑跨在衣服半褪的红生身上,真够暧昧的。
  “我说,”迅速权衡做色狼与做宵小的利弊,叶德宣咬牙道,“你当真大胆,敢坏本将军的好事。”
  毕竟食色性也,色狼到底还是狼,盗窃就当真是鼠辈了。
  伽蓝差点被蒙过去,待看到地上狼藉的包袱时,好歹人已冷静下来,便反问道:“将军到底在做什么好事?能否为伽蓝解惑?”
  叶德宣语塞,尴尬得嘴角一抽,狠劲甩开伽蓝的桎梏,翻身跳下榻:“哼,当真要我挑明了问?”
  叶德宣盯着伽蓝,手却撩起红生半长的头发,冷笑道:“这王爷做得好好的,怎么把发髻给剪了?”
  伽蓝面色一冷,僵立不语。
  “王爷早是行过冠礼之人,剪得这样狠——不该是自己剪的吧?怕是被别人剪的?”叶德宣撇撇唇,继续道,“虽然他只说要往长沙郡拜谒母家,但我其实知道——因为我曾听……长沙公说,他有个姑姑嫁了燕国慕容氏,生过两个儿子,却是再未与他家有何往来。如今天下异动,燕国王爷平空出现在晋国境内,还是这派可疑模样——我岂是那样的傻瓜,还好生款待他进我方军营?”
  伽蓝沉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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