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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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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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后退一步,低头看见自己的三叶球鞋,原来是雪白的,刚才沾了一地的泥水,分外狼狈。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发出嗡嗡的声响,是几只蚊虫围着灯扑打,在他几乎就要掉头离去的时候,突然光芒大盛。 

关远站在打开的门后,光着脚,似乎料到他要来,没有吃惊,平静里透出坚毅紧张,仿佛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进来吧。” 
沈默在玄关脱了鞋,关远在他身后关了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沙发上坐下,都心照不宣地想起在这沙发上相拥缠绵的情境。 
两个人都不说话,关远佯装看电视,沈默则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电视正播着港产的老枪战片,坏人成批倒下,好人永远挺立,那一梭梭子弹统统敲在沈默的耳膜上。他有些头晕,咳嗽一声终于开口:“大周不在?” 
“拘留所,后天出来。” 
“关远,”沈默竭力让语气祥和些,“你不能老跟他们混在一起,这么过日子不是办法。” 
“不是我跟他们混,是他们跟我混。” 
沈默语塞,枪战片放完开始进广告,五光十色的众生百态,冠冕堂皇的欺诈蒙骗。和沈默同公司的女演员甩着秀发,温柔甜美地推荐一款洗发水,实际上她的头发是假发,本人有头藓,好几个化妆师跟沈默埋怨过她的性格刁钻。 

“关远,能不能不干那行了?”沈默放软口气,坐到关远身边,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关远扭头看这他,两个人的姿态极亲昵,表情却都是严肃的,紧绷如弦。 
对视了几秒,关远蹦出两个字,硬邦邦地不带余地,“不能。” 
沈默等着他解释,但关远拿定了主意不再开口,沈默放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失力,沿着肩膀一点点下滑,最后嗵的一声砸在沙发上。 
“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我养你一辈子都成——” 
还没说完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关远的猛地站起来,沈默抬头望见他脖颈和下巴上紧绷到震颤的肌肉。 
“关远,我是说——” 
沈默卡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他想换一个委婉的说法,但再委婉表达的也就是一个意思。他有钱,他想养关远。 
养和包养,差一个字,细细想想,两者真的差不了多少。 
两人又陷入了僵持,沈默踟蹰了一会,开口道:“关远。” 
关远看着他,等他说下去,电视嘈杂而遥远的响着,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渺远的声音。终于,沈默收回目光,走出门去,关远在屋里站着不动,他听见沈默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踩在楼板上,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只剩电视无意义的吵嚷。 
沈默第二天一早就飞往青海报道,档期很赶,一组人累的人仰马翻,沈默的戏份不太多,索性拼命赶拍他的戏份。和他同在剧组的还有交情不错的蒋思绮,演个圣母似的角色,算是第二女主。 
沈默拍戏的劲头让人咋舌,一条条拍过来及少NG,导演很满意,蒋思绮大呼他灵魂附体。沈默演一个独来独往的剑客,他一心沉浸在那人的心境里,他全心全意的扮演着另外一个人,这样就可以暂时逃开自己的事。 
成效是显而易见的,沈默七天拍好自己所有的镜头,只待两天后的班级回京。没了工作,他一个人就漫山遍野的晃悠,也不和谁说话,大半天不见人。 
山地很冷,沈默裹紧了剧组发的军大衣,顶着风在山梁上走,身后有人叫他,是蒋思绮一路小跑地跟过来。 
蒋思绮化好了妆正等戏,白色古装风吹就透,也裹了件军大衣在身上。沈默来剧组一周瘦了不少,这会没化妆,单薄苍白得像张纸,两眼的目光游离不定。 
“我说沈默,沈爷!你这犯什么病,到处乱跑,嫌冻不死你是不是?” 
“没事,我就——看看风景。” 
蒋思绮白他一眼,“你看个屁风景,荒山野岭的。” 
“挺好看的,你看。”沈默用手指指山下,山的这一面走势陡峭,从山腰望去,视野就格外开阔。山脚下是难得的一马平川,剧组在那边吵吵嚷嚷,这一边却格外宁静,黄绿色的一片在云雾里铺撒开去,苍凉而无边无际。风声呼啸,天在远处和平原相接,只有这一座山孤零零地立着,一片衰败的灰与黄。 

“我说,沈默,你这两天不对劲。拍戏的时候那么玩命,一关镜头就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挺好的。” 
“扯。你家出事了?” 
“没有——唉,你别问了。” 
蒋思绮走过来,拢一拢头发,唇形姣好的嘴抿了抿,神色关切:“你一个,我一个,再加上小文、老京,咱们四个从出道开始就混在一起,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你有事就张嘴,能帮多少肯定帮。” 
沈默有些不好意思,“绮姐,真没事,我就是失恋了。” 
“我呸。”蒋思绮在他腿上踹一脚,“你丫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你死妈了呢,被人甩了你就五迷三道的,真他妈孙子。” 
沈默急了:“你咒我妈干嘛?” 
“得得,大孝子,我错了,知道你最孝顺。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恋上的啊?我们可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认识挺久了。” 
“因为什么分的啊?你太忙没时间管人家吧?其实没必要闹到分手,哄哄就行了。” 
“不是。。。。绮姐,我俩完了,彻底完了。” 
“到底因为什么啊?她给你带帽子了?” 
“不是。。。他不愿意花我的钱。” 
“你丫有病,不花你钱还不好?” 
“但是我又不能看他受苦。” 
“你怎么知道她就受苦了?人家也没饿死吧?人各有志,你要真舍不得她,就得顺着她过日子的法子来。” 
“就看着他不花我的钱,花别人的钱?” 
蒋思绮语塞,过了一会痛心疾首地说,“沈默,你怎么看上这种人——得得,你别瞪我。算了,我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求人家那么干净干嘛。不过你可想好了,在一起了也就是一时热闹,还是要分手的。你也就是迷瞪一会,别耽误一辈子,能断就断了吧。” 

沈默看着山下出神,初冬时节只有薄薄的积雪,和在低矮的荒草里看不出白色,只给绿和黄添了点灰暗。天上是旧棉絮一样的云,乌压压盖满整个天空,天空下空荡荡的一片,极目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山,两个人。 
“绮姐,我这两天心里难受。”他顿了一顿,确定听者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才接着说,“我就觉得心里忽上忽下的,一会凉一会热,静不下来,怎么的都觉得烦。演戏的时候还好点,一静下来就不行了——心里闹啊。” 
“人活着心里有几个不闹的?惦记钱,惦记名,除非你什么都不惦记了,你就不闹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是静的。” 

蒋思绮把冷得发麻的手放在口边,呵了口气,凛冽的山风里晕出一条白雾:“沈默,你要真看不开。。。你就茨当花钱买个安生吧。我们这些人,成天忙些屁事,动不动就窝在山里吃罐头,人前的风光都是虚的,日子过的怎么样我们自己最清楚。能迷上个什么东西也挺不容易的,感情什么就别说了,你要真喜欢,就当花钱买个人陪你。她不花你的钱是因为你给少了,豁出去什么买不来啊?” 
“我要这么干,我们俩就真完了。” 
蒋思绮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你俩不是早就完了么?” 

两天后沈默飞回北京,一干狐朋狗友张罗着给他接风,他喝的烂醉被人送回家。喝醉的时候心里是清楚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被挤压着,心脏不断被揉捏成各种形状,无数动物住在里面,有蛇,有老鼠。。。。。。 
他因为这个想象而呕吐起来,有人大力地拍他的背,把他拍得痛不欲生。他穿着鞋被扔到床上,棉被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 
然后他一头栽进睡眠的深渊里。 

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膀胱涨的很满,酒没全醒,四肢像是别人的,几乎无法掌控。沈默手脚并用地奔去厕所清空存货,尿完之后膀胱因突然的松弛而一阵酸痛。 
他觉得很奇怪,憋成这样自己居然没尿床。 
他瞟一眼时钟,九点四十,他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头还是晕,但他无论如何不想再躺到床上去,头痛让他更加烦躁,他在厕所里用冷水扑着脸,然后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 
关远。 

他知道他最终还是按蒋思绮说得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诱惑。他想和关远在一起,他必须和关远在一起。他干涉不了关远,但他也不能忍受关远继续干他肮脏的职业。 
他自己也是脏的,但那是不一样的。 
他抓起车钥匙出了门,走了几步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于是只拿了钱包。沈默住得很偏,到了晚上车就更不好打。他在冷风里站了二十分钟,身上醉酒的燥热被吹得冰凉彻骨,然后,他竟然极为清醒的到了关远那里。 

关远没在家,来开门的是大周,沈默大摇大摆的进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大周站在一旁,怯懦而无措地看着沈默一头倒在沙发上。 
“沈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了酒,头晕。关远什么时候回来?” 
“他。。。早上吧。” 
“成,那我等他。” 
“沈默,你们俩的事关远他都跟我说了。你别怪他,他那人就那样,太倔了。” 
“是么?他怎么说的?”沈默躺在沙发上,斜着眼睛冲大周笑。 
“沈默,你们两个不合适。关远那个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不喜欢你,但是他要面子。他管你开口借钱都不愿意,以前实在没办法借了几次,都是咬着牙赶紧还——你说他能让你养着么?” 
“那他就去卖?” 

大周有些尴尬,讷讷地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过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你不了解关远。” 
“是他不让我了解。”酒精还麻痹着大脑,沈默把脸狠狠埋在沙发里,“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关远。。。关远他不容易。你别看不起他,沈默,”大周的摸出一根烟,半天才找到打火机点着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不能看不起关远。 
大周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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