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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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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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简短的一句话,“来接我,万国城。” 

35 
在等待阿铭来的长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情绪里,然而陈扬和沈默也都明显的感觉到这样一点:这紧张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紧张,和之前那种凝固般的气氛全然不同了。 
“沈默,”过了一会陈扬突然叫他,“这次的事情恐怕会很麻烦。” 
“恩。” 
“我是说,”陈扬补充道,“对你。” 
“记者的话余总应该还解决的了,昕昕会叫的那几家都是有路子的,收了钱总不会乱说话。”沈默笑了笑,“而且,如果摆不平的话,他老早就打电话给你了。” 
“不是记者,是警察。”陈扬微微皱了下眉,看到沈默惊愕的神色又解释道,“不是冲著你,是冲著马斐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露的,马斐中在各道上都有仇人,一定会有人借著这个机会搞垮他,而你嘴里可以挖出东西来。” 
“但是。。。”沈默回想起之前和警察打交道的经历,微微地打了个寒战,“那怎麽办?” 
“我会找人疏通,但可能要过上几天才行,这期间我不能和你联络,如果真的有麻烦,你听余定峰的安排。” 
 沈默觉得手心渗出了冷汗,脑子里乱糟糟充斥著各种想象。他的事业算是刚有了点起色,如果在这个时候── 
“你放心。”陈扬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仍然是平缓低沈的语调。他没有告诉沈默要放心什麽,於是沈默索性对一切都放心了起来。 
 沈默想说点什麽,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尖利地鸣啸起来,陈扬站起来,在欲起身的沈默肩膀上按了一下,“我去。” 
 他接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声就挂断。然後他背对著沈默,将披在肩上的毛衣脱下来,单手把它整齐地叠好。 
“阿铭在楼下了,我走了。” 
“我送你下楼。” 
“不用。” 
 陈扬从不客套,他说不用就是真的不用,於是沈默只送他到门口。告别的瞬间两个人都不知说什麽好,沈默对著陈扬挥了挥手,把那以言喻情绪在手势和眼神中传递给他。 
 他看到陈扬的神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似乎变得很温柔,却又夹杂著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沈默尚未理解,陈扬却突然对他说,“沈默,我搬过来住可以麽?” 
 他的语气仍然是平淡的,以至於最开始的一瞬沈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陈扬等待了一两秒,没有听到沈默的回答,微微地笑了,笑容却紧绷在眼神里,如一根弦。 
“你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 
 那扇门慢慢在眼前合上,扑面而来的阴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陈扬的背影却因为视觉的误差,在沈默的视野里多停留了短短的一瞬。他仍然穿著沈默的衬衫,白色的背影鲜明地呈现在昏暗的背景上,仿佛斗室中孤单的一缕光线。 
  
 沈默枯坐了一会,各种念头搅得他心烦意乱,陈扬在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慌张,然而他一离开,沈默就不能不思考问题的严峻性,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坐了多久,他觉得胸口发闷,胃也隐隐做痛,於是他跳起来,准备给吃点东西,然後给余定峰打个电话,然而就在他的手放在冰箱门上的时候,门铃响了。 
 警察比他预料得要来得早,按他的经验,等到繁琐的手续都完结,找到他头上至少该是一两天以後的事,但这次他们的行动竟然变得迅速了。 
 沈默破釜沈舟地打开门,他知道他非开门不可。 
 两个警察一个穿制服一个穿便衣,和所有刑侦小说里的搭档一样,两个人的身高长相都很悬殊。两个人对他还算客气,强调了只是找他“了解些情况”,允许他换了衣服拿了钱包,但他提出想打个电话时,被委婉的拒绝了──“到局里打也是一样的。” 
 沈默戴上棒球帽,拉低帽檐跟著他们上了黑色的吉普车。一路上两个警察都不说话,车里诡异地安静。沈默知道这是在向他施加心理压力,而且似乎十分奏效──车轮每转动一周;他就觉得愈发紧张起来。 
  
 他被带到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但摆设和家具都给人一种压迫感和紧张感。一个神色和蔼的男人接待了他,并没有直接问话,而是拖著他聊些轻松的话题。沈默一眼就看出这个人试图消除他的戒心,但越是这样他的神经就越紧绷,他强压下自己想给余定峰打电话的欲望──他不知道余定峰的後台够不够硬,但他绝不能冒险把余定峰也卷进来。 
 那男人开始问他一些看似漫无目的的问题,比如几月几日做了什麽,认不认识某个人,是否去过某地。。。。。。沈默开始还颇配合地回答,可当他发现对方是在寻找他语言里的漏洞时,他便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在这间分局的办公室里;沈默待了三天,吃住都在警员休息室。盘问他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都巧妙地对他传达著一个信息:你随时可以走,但我们不保证不会对外界发布某些消息。於是沈默绝口不提要走,也绝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开始时他还含糊带过或答非所问,到後来他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不佳时,便拒绝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在这三天里,沈默没完没了地忍受著各种在法律许可范围内的折腾:空调打著冷风、食物难以下咽、整晚都开著让人无法入睡的“坏掉”的白炽灯、不能洗漱。。。。。。更难熬的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盘问和日渐加重的绝望感。 
 沈默觉得自己开始崩溃了,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简直支撑不住,几乎想一走了之,但到底还是挺了下来。他心里焦灼地等著陈扬来捞他出去,但这焦灼却觉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在心里加倍地增添自己的绝望。当不知是第十几个盘问他的人,在接了一个电话以後,阴著脸说“你可以走了”的时候,沈默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院子里,拉低了帽檐,把整个人暴露在过於灿烂的阳光里。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头脑里空荡一片,全身只有胃还剩下鲜明的知觉──抽搐一样的疼痛感。 
 他半抬起头,在刺目到让人眩晕的阳光里眯起眼睛,院子里人来人往,但没人注意到这个衣著邋遢、形容颓废的人就是沈默。他贪婪地呼吸著秋天里凉沁的空气,几乎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傻乎乎地微笑起来,他按著抽痛不已的胃,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院子里杂乱地停著许多车,北京的停车位一向匮乏,於是公安局的院子就成了简易的停车场。沈默在一辆辆车中间穿行著,像是走迷宫一般慢慢觉得晕眩,几十米的路程他走了很久,快走到门口时,又一辆车迎面开进来。 
 沈默侧身避开那辆黑色的本田,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去,他听到那辆车刹车的声音,然後有人下车,似乎有两个人交谈了几句。马路上的喧闹传进院子里来,他对於谈话声听得不是很清楚,然而似乎是受某种力量的驱使,他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看著刚才谈话的两人。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向楼里走去,本田的车门开著,西装笔挺的车主正靠在车门上向他告别,姿态潇洒地挥动著右手。那个背影沈默觉得陌生,但那个手势却是他所熟悉的──简短有力,干练中有一种硬朗的华丽,仿佛在他挥手的瞬间飞起一群白鸽。 
 他呆滞了一两秒,开口说道:“关远。” 
 几天没说话,他的声音暗沈而嘶哑,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近,沈默想他也许是听不到的。然而那个背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僵硬了,过了一两秒锺,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放下,在凝固的时空里划出一道伤痕般的波澜。 
 沈默直直地站著,额角的一根神经锐利地跳动,像是指甲刮擦过玻璃黑板,让人狂躁的濒临崩溃。那个背影动了动,像是牵线木偶突然被人扯了一下──然後,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阳光在沈默眼前里炸裂,一片眩目的白。 

36 
沈默几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他瘦了许多,双颊凹陷进去,却也因此显得更加英俊和成熟。那身体是挺拔的,显示出一种果敢骄傲的姿态,惟有那双黑眼睛还带著旧日的色彩──眼神里仍然有一种暴躁的冲动,只是已经给压制住了,仿佛燎原的野火被装进一只灯笼,只在暗处才闪现出暴烈的光芒。 
 正午的阳光如流动的火焰,铺天盖地的从头顶坠落下来,关远在沈默眼里是一团爆炸的光晕,沈默在关远视线里是一道逆光的黑影,两个人都死死地盯著对方,世界在沈默的眼前摇晃起来,他看到关远的眼睛,那血淋淋的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恨意。 
沈默慢慢地走过去,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仿佛走完了他的大半个人生。 
 他用尽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关远,好久不见了。” 
  
 那双眼睛仍然注视著他,关远脸上扭曲的表情消失了──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面具一样僵冷刻板的神色。他抬起下巴,含糊地点一个头,算是回答了沈默的寒暄。 
 沈默的笑仍然留在嘴唇上,这笑容和他的其他表情都不协调,这使得他仿佛也带上了一个古怪的面具。关远向前走一步,想坐回车里去,沈默却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拦在他身前。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两个人都犹如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闪身,沈默的手仍然孤零零的拦在半空,苍白的皮肤里泛出憔悴的青绿色。 
“能说几句话麽?”他抬起头看著关远,语气里带著期待甚至企求的意味,关远的视线扫过他麦杆一样的手臂,许久才说,“说吧。” 
“我是说。。。”沈默支离破碎地选择著措辞,“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几句话。” 
 他悬在半空的手臂像一只失去旗帜的旗杆,关远别过脸去,“上车吧。”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著,关远和沈默都一语不发,一个笔直地看著前方,一个侧著脸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一一闪过,面目模糊不清,景物在倒退里变形扭曲,树嵌入了房屋,房屋倒塌向行人,交错而过的汽车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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