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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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命运-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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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和反汉情绪,这一点似乎又是和达赖阵营一致的。仅从意识形态的角度,不好解释,而从利益的角度,就非常清楚──正是因为利益的关系,他们拒绝达赖,同时也正为了追求在中共体制内进一步获得利益,他们又需要利用民族主义。他们与达赖阵营是同一民族主义旗帜下的两个对立的利益集团。新一代藏人权贵目前不仅在数量上是西藏政权的主体,而且掌握了各级政权绝大多数行政一把手和主要领导职位,以及各级政权的财政、公安、司法等要害部门。这是八十年代中共落实“民族自治”政策的结果。到1989年,西藏干部总数中藏人占了66。6%,省级官员中藏人占72%,地级官员中藏人占68。4%,自治区和地(市)行政一把手均为藏人,全区75个县中绝大多数行政一把手由藏人担任,其中63个县的中共党委一把手也是藏人 。从原来的配角转变成实权者,藏人官员的心态会随之发生变化。他们受过良好教育,熟知并且善用共产党的权谋与政治技巧,已经成为藏民族的代言人和代表者。面对全球性共产主义的衰亡,他们预感到“变天”的可能,促使他们在中共之外寻找自己的立足点,他们当然不会忘记,他们之所以成为精英集团,是基于对旧西藏的摧毁,因此他们的立足点也不能放到旧西藏的代表──达赖喇嘛那边去。凝聚西藏社会的两面旗帜──宗教和民族,前者是抓不到他们手中的,那是达赖喇嘛的专利。对他们而言,唯一可以把已经在手的既得利益与未来可能的“变天”协调起来的立足点,只剩下民族主义。正是这种特殊处境──与达赖阵营的不可相容,以及他们在传统宗教方面的弱势或不良形象,反而会刺激他们以更加趋向极端的民族主义诉求增加自己的代表性。藏人官员中的民族主义日趋发展,加上八十年代末期的“拉萨动乱”,使中共产生了警觉,开始改变八十年代把权力交还藏人的做法,重新增加汉人掌权的份额。1993年,省级官员中藏人比例比1989年下降了4个百分点(67。9% ),到1996年,在西藏69名省级官员中,藏人比例又下降了将近8个百分点(降到60%),16名最有实权的中共自治区党委常委,汉藏各50%;地厅级藏族官员从1989年的68。4%下降到1993年的62。6% ,1996年再下降到56%。不过,尽管中共做了很大努力,藏人尾大不掉的局面已经难以扭转(可以看出藏人官员比例下降幅度有限,在县级政权更是基本没变),反而激起了藏人官员中更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他们咬住中共已经公布的《民族区域自治法》,抵制汉人在西藏掌权。中共对此也往往无奈。在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民族主义与精英集团利益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打起民族的旗号,如何抵制权力被汉人夺走?民族精英集团坚持的“民族自治”,不过是民族主义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权力总是被精英阶层掌握的,民族自治的任何扩大,都是首先给民族精英集团提供新的机会和资源,远远超过其他阶层所能得到的。八十年代初进藏汉族干部大内调,给藏人让出了上万个干部职位和上万个国营企业的“铁饭碗”,连他们的家属,至少数万人因此得到实惠。后来《民族区域自治法》的实施,又从法律上保证政府部门的关键职位必须由本民族官员担任,汉人官员只能担任副职,使民族精英进一步尝到甜头,也鼓舞了他们进一步以民族主义为武器,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新资源。为了得到并且确保自己的利益,他们甚至希望(以至鼓励)西藏适当地出现以达赖喇嘛为旗帜的分离主义运动。然而不要被那种表面现象所迷惑,那并不说明他们和达赖喇嘛是一致的,而是他们把达赖对西藏的影响当作与北京讨价还价的筹码。他们一是想让北京知道,离了他们,仅靠汉人是解决不了西藏问题的;二是可以借此向北京索取优惠政策和“安定团结”拨款。北京的民族政策被总结为“软的欺,硬的怕”,哪里闹事它就抚慰哪里,给哪里好处,结果培养了一种为得到好处而闹事的机制,这一点在西藏最为明显。不过,无论民族自治的空间如何扩大,只要是以少数民族的身份与别的民族“统一”在一个国家,少数民族的精英往往总是被多数民族的精英所淹没,无法攀到顶层。那既有才能的原因,也肯定有“民族歧视”的作用(多数被归于后者)。所以对相当一部分民族精英来讲,只有民族独立才是“一步登天”。实现民族独立可以得到最大的资源——一个新主权。在目前这种以“主权”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中,主权资源是可以通过分裂而实现“无损耗复制”的。只要实现独立,立刻就可以成为国际社会平起平坐的一员,而不再是从属某一主权之下的“地方”。一个新国家将提供多少诱人的位置?国家元首、内阁、议员、部长、高级将领、驻外大使……且国家不论大小,至少在礼仪和表达意见的权利上,一样得到国际规格的待遇。就连从事科学、艺术的专业精英,在原属大国也许只能排在三流地位,随独立则可成为一国最高水平的代表,直接步入国际场合。当然,这些内心动机从来都不会摆到桌面上,民族精英肯定都把民族独立说成是民族利益的需要。但是那对老百姓到底有多少真正的好处,常常值得怀疑。不能说当今世界的民族主义思潮都是由心想个人利益的精英阶层煽动起来的,老百姓仅仅是被煽动的对象和炮灰,但是在那些战火纷飞或社会衰退的地区,打起了形形色色的新国旗,产生了一大堆新的总统和将军,大多数老百姓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3、政权异质化
  1959年达赖出走后,中共在西藏建立了绝对“同质”的政权。其“同质”的标志是汉人官员占多数且为主导,处于辅助地位的藏人官员也对北京唯命是从。中共对西藏的统治在那时达到空前的巩固。邓小平时代,西藏政权进入“异质化”过程,目前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转变为“异质”政权。所谓的“异质”,并非是说西藏建立了另一套权力体系,而是在相同的外表之下,西藏地方政权的本质,已经转变为地方化和民族化的性质。这方面最主要的标志,就是在政权组成中,汉人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作用上都大幅度下降。西藏干部的构成变化如下表 :
  年份 合计 汉族 少数民族 汉族占干部总数百分比1951 2200 2000 200 90。9%1958 8967 6200 2767 69。1%1965 22818 15210 7608 66。7%1978 44986 24963 20023 55。5%1980 59780 32498 27210 54。4%1992 58643 17958 40685 30。6%1993 60365 17923 42442 29。7%注:少数民族干部中藏族干部占98%
  可以看出,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汉人干部所占的比例在百分之六十左右,而到了九十年代下降了将近一半,在干部总数中所占的比例降到三分之一以下。数量只是一个方面,还有质量和效率的下降。由于在西藏工作时间较长的汉人官员大都调回中国内地,剩下的汉人大都年轻无权 ,与过去汉人干部在政权里发挥的作用没法相比。另外毛泽东的“精神原子弹”丧失,汉人官员已失去当年的献身精神,效率大大下降。如果把这个因素也换算进来,汉人在西藏政权中所占的比重就得再打折扣。另外,数量本已大大减少的汉人干部,却越来越集中到西藏几个中心城镇,被形容为典型的“头重脚轻”。仅在拉萨的汉人干部就超过一万人以上,占西藏汉人干部总数的百分之六十多。另有四千左右汉族干部在西藏地一级党政机关(也在中心城镇),只有约二千五百人在县级政权。而西藏所有乡级政权,已经没有一个汉人干部。对比毛泽东时代每个乡至少都有几个汉人干部、每个县城都有数百汉人干部(现在一般只有几十人)的状况,更可以看出汉人在西藏政权中的衰落。虽然目前西藏政权内的汉人官员还有上千 ,远远多于驻藏大臣时代的几十个中国人,但是由于“无人进藏”重新成为问题,在藏汉人人心思走,工作敷衍塞责,不下基层,在藏族老百姓的眼中,他们就好像流水,来来去去,几年一换,藏人官员却像不动的石头 。且不说民族感情,仅从功利角度,藏人也不会选择汉官为靠山。这种结果更加强了西藏政权──尤其是基层政权──的实权被藏人官员掌握。藏人掌握实权并不是政权“异质”的关键,重要的是掌权的藏人官员忠诚于谁。毛泽东主义的破产使中共已经没有能够“降伏”藏人官员的意识形态,他们虽然吃着北京的俸禄,内心世界已经完全回归本民族。藏民族全民信教,藏人官员既在其“全民”之中,自然不可能超脱。据对西藏大学藏族大学生的调查,完全不信宗教的人不到5% 。藏人官员平均受教育水平远低于大学,信教比例只会更高。信教必然拜神,这是宗教的基本逻辑。达赖喇嘛是西藏宗教的神,但是对中共而言,达赖喇嘛是敌人,那么藏人官员是以拜神为先呢,还是以对敌斗争为先?这就是以藏人为主的西藏政权一个始终处在微妙状态的问题。在一位执行拉萨戒严任务的中共高级军官眼里,藏人官员是“两面派”。他说那“两面派”的称呼名副其实。“为什么这么说?”他酒过三循对我讲。“在拉萨时,我经常去他们那些人家里做客。他们的墙上都挂着毛主席、周总理的像,有一次风吹得画像翻起来,我才发现毛主席像的另一面竟然是达赖像,周总理像的另一面是班禅像。原来他们是白天挂这一面,晚上就翻过来挂那一面了。这不是一个人的做法,后来我知道很多藏族干部都这么做。你说他们这叫不叫两面派?”1989年3月,北京当局做出拉萨戒严的决定后,为了防止走漏消息,直到戒严开始的前一天──3月7日凌晨,西藏当时的中共书记胡锦涛才向向西藏党、政、军、警少数核心首脑传达,准备下午5点传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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