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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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命运-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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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公决表”,说明公决活动一直在推动之中。公决是使达赖喇嘛摆脱两难境地的一条出路,但也同样可能把西藏问题进一步推进难以破解的“局”中。即使是达赖喇嘛自己提出的“中间道路”最终能获得公决的多数同意,他在与北京的谈判中,从此也就再没有了退让的余地。因为按照现代世界的民主规则,公决结果意味着最高的法律,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和修正。对于笃信宗教的藏民族,达赖喇嘛在进行公决的过程中也许可以充当主宰民意的神,而公决一旦完成,他就将沦为公决结果的人质。既然他奉行民主原则,采取民主的公决形式,又把公决结果拿到全世界面前作为自己的行为依据,他的神性就由此而失,他的身份就只剩下执行民意的政治代表。那种时候,如果他的“中间道路”不被中国接受呢?那几乎是肯定的。除了囿于公决结果,他就只能不越雷池一步地扮演一个道德形象了,再也不能去寻找别的打破僵局的办法了。大的历史转折和突破性进展往往是在强权威的主持之下才容易实现(包括西方民主制的实现),达赖喇嘛本来有这个条件,但出于他的民主理念,可能也有国际舞台对他的角色确定,他主动放弃对自身权威的利用。然而以民主的手段,把西藏的未来交给并不清楚民主为何物的大多数藏人,前途如何应该是带着很多问号的。另外,达赖喇嘛的年龄也是形成“局”的一个因素,生命有限,终点越来越近,而他追求的西藏解放前景渺茫,问题的解决遥遥无期。一生壮志未酬,谁也不会心甘情愿。63 岁达赖喇嘛已经没有多少静观待变的时间,他的耐心是否也已被流逝的生命消磨得差不多?他的心情从他与一位流亡中国人的谈话可以得到反映。当那位中国民运人士表示中国实现民主后,西藏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时,达赖喇嘛说:
  我给您讲一个寓言,佛祖释加牟尼诞生后,有一个婆罗门会看相,他看出释加牟尼未来会成为拯救人类的导师,但他自己却哭了,他说“佛祖会完成他的伟大事业,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那么您看,西藏是否有这种可能性,即在未来民主中国出现时候之前一刻,西藏却死掉了?
  在为西藏自由而斗争的事业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达赖喇嘛身后接替他的旗帜。这是西藏宗教转世制度一个由来已久的问题。每位达赖喇嘛去世之后,都至少要等待二十年左右,他的转世──也即后一位达赖喇嘛才能长大成人,担当起西藏政教的领导大业。而那二十年时间,往往是脆弱和容易发生问题的阶段。如果十四世达赖喇嘛不能在他此生解决西藏问题,他的死亡将使西藏自由事业群龙无首,很可能由此陷入内乱和低潮。即使下一任达赖喇嘛成年后有能力重整旗鼓,时间的浪涛可能已将藏人的战斗意志和世人对西藏的同情冲刷掉了大半。这悲哀的情景可能经常在达赖喇嘛的脑海中浮现。他目前身体不错,加上善于养生,也许还有一二十年的时间,但是在历史长河中,一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对他这有佛之大胸怀的人,对此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要抢在中共前面指认班禅灵童,这样一个动机肯定起了重要作用:按时间计算,在他去世时,现在的班禅灵童将已长大成人,他希望那班禅能够在那时代替他,接掌西藏自由事业的旗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灵童必须由他指认,才有利于形成这种薪火相传的关系,而不会像以往历史那样,让汉人把班禅当作对抗达赖的工具。且不说达赖喇嘛走的这步棋是否会在将来产生他预期的作用,至少在他和中共的互动关系中,他这一次“出击”的结果是使中共对他彻底敌视,从此再不留有余地,双方之间的“局”因此成了无法回旋的僵局。中共自恃拥有一切──西藏的领土、人民与政权全在它手中,对达赖采取了彻底不理睬的态度,就是准备用时间来耗干他。中共同样看到这一点,只要达赖喇嘛生命枯竭,西藏独立势力就会瓦解,再也难成气候。达赖喇嘛怎么破这个“局”呢?怎么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有所作为而不是白白被耗干呢?面对中共的不理睬,似乎只有采取更多的主动出击,中共不谈,那就不停地制造事件,打破沉闷,逼着中共做出反应,并且使西藏始终位于世界瞩目的中心。因此,流亡藏人是不会容忍西藏社会从此变得安定的──尽管西藏境内的藏人正处于历史上的最好状态,尽管安定会使境内西藏人少受牺牲,也会使中共的压迫缓解,但是中共统治下的西藏发生社会动乱,本身是海外流亡藏人从事西藏解放事业的最大资源。为了获得这种资源,他们有很多理由去推动和操纵西藏境内对中共的反抗。可以想象,如果达赖喇嘛一方有所“作为”,北京也一定要还以颜色,拿出更多的“作为”。就像两个斗殴的人,如果都不想认输,又没有外界力量进行制止,开始的你一拳我一脚,最后一定会发展到你死我活才见分晓──这就成了一个死局。
  3、达赖的汉人同盟者
  仅凭几百万藏人与十数亿汉人进行战争,西藏永远没有取胜的希望。这个冷酷的现实长久地困惑那些为西藏独立而奋斗的人们。尤其今天的中国又在不断变得更加强大,把西藏从中国统治下解放出去的前途似乎更为渺茫。可能正因为如此,达赖喇嘛近年改变了他的路线──西藏不能把中国人当成一个整体的民族来对待,而是需要分化对方,从中寻找自己的同盟。当年毛泽东分化了藏人,结果就把西藏摆布于股掌,邓小平一不小心让藏人重新整合为一体,西藏从此就问题多多。以强大民族对付弱小民族,都有如此区别,以弱小民族对付强大民族,就更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分化对方,从对方争取同盟者,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之一概加以仇视和打击。1989年的“六·四”事件使中国大批反对派人士流亡国外,形成了中国人在海外的“民主阵营”,正是在他们身上,达赖喇嘛看到了争取汉人同盟者的可能。这种转变对双方来说都有一个过程。即使是达赖喇嘛,过去也把中国人视为彼此一样的人。他的讲话中经常用“中国人”这样一个整体性概念。而汉人,即使是中共的反对派,也常常把“领土完整”视为不可讨论的原则。拉萨那些在“六·四”期间组织示威游行的汉人,当西藏大学的藏人学生希望与他们联合行动时,他们提出的条件是绝对不许喊西藏独立的口号。一位参加了天安门抗议运动的学生后来说,“六·四”死难者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流的血换来的是达赖得到诺贝尔奖,而他们如果活着,都会坚决反对西藏独立。对此,藏人丹增罗布指责说:“当我与天安门的学生领袖们谈起六四屠杀的时候,我们一起谴责北京政权,但当我提起西藏问题时,他们马上又附和起中国政府。他们这是争取的哪一门子民主自由……”岁数较大的中国流亡者比青年学生的眼界宽阔一些,他们在“六·四”事件之后仅一个多月,就提出了“中国联邦”的构想,开始考虑以联邦方式解决西藏问题。1989年10月12日,中国流亡者的组织“中国民主联盟”三个主要人物──严家其、万润南和林希翎在巴黎的“民联”总部与西藏流亡政府驻欧洲负责人秘密会面,开始了双方第一次接触。同年12月4日,达赖喇嘛在巴黎与严家其会晤,双方将其称之为“历史性”的会晤。其后,流亡前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所长的严家其致力于“中国联邦”的制度设计,提出了西藏与中国应该结为“邦联式的联邦”关系。用他自己的话解释这个绕口概念的含义:“邦联式的联邦实际说了一个意思:历史上西藏同中国历代王朝的中央政府的关系最接近的一个模式,今天用科学语言来讲就是邦联式的联邦。” 也就是说,他的主张就是中国与西藏回到清朝驻藏大臣式的关系。那虽然还是在达赖喇嘛的斯特拉斯堡方案内打转,却是由汉人主动提出来的,因此对藏人来讲肯定应该视为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1991年9月第一次中藏关系讨论会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召开;1992年在华盛顿召开了“中藏关系:未来的展望”讨论会;1992年7月,中国流亡者首次派代表团访问达兰萨拉,会晤达赖喇嘛和西藏流亡政府的噶伦。双方的共识不断增强。著名的中国持不同政见者方励之多次表示,西藏独立的问题应该由藏人自己决定,无论那决定是什么,中国人都应该给予尊重 。1994年,严家其与西藏流亡者方面的阿沛·晋美有一次会谈。阿沛·晋美是中国政协副主席阿沛·阿旺晋美的儿子。他父亲因为与中共签署了《十七条协议》并一直担任中共高官 ,被西藏独立战士视为“藏奸”。阿沛·晋美从小在北京长大,1985年到印度探亲,又去美国上学,随之便投靠达赖喇嘛,参加了西藏流亡运动。由于其具有特殊地位,精通汉语并熟知汉人,他现在已经成为代表西藏流亡团体与中国流亡者进行接触的主要角色。在那次会谈中,阿沛·晋美针对严家其的“邦联式的联邦”提出进一步设想:
  给西藏二十年时间在联邦里,二十年之后,可以实行公民投票,是继续留在联邦里,还是脱离联邦。
  对此设想,严家其给予高度评价,赞誉阿沛·晋美是一个非常有政治智慧的人,了不起。严家其个人对西藏去留的表态是:“汉藏只要能和平分离,我是赞成的,现在都赞成。”1996年5月,一本被称为“中国大陆知名异议人士第一次主张西藏人民自决权”的书在台湾出版。那本书是十一位中国流亡者写的有关西藏问题的论文集。主编曹长青在前言里这样写:
  作为中国人,我们深深地为中国人在西藏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因此,我们用此书祭奠在中国殖民统治下被杀害的藏人;也将此书献给六百万正在争取自由独立的西藏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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