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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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1期-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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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来的家住在半山腰,去三河场要下到谷底,顺着溪水走上七里路。雨来回家是上坡,他走别二月跟前时,已经喘得像牛了。二月笑嘻嘻地,揪住雨来的头,又拧拧他的脸,二月说,你个子不见长,脾气倒大了很多嘛,妈说你都晓得摔盘子摔碗了?雨来木木地看着二月,说不出话。二月说,你承认了,你都承认了?她手上用了力,痛得雨来的脸都变了样。二月又笑起来,还把他搂在怀里抱了抱,说,看你,越大越像个瓜娃子!
  雨来是二月从梁上拣来的。二月四五岁就开始剪猪草,背猪草的背篼跟她身子一样高。二月拖着背篼出门去,东一剪刀、西一剪刀,就剪到梁上了。梁上有什么猪草呢,二月望着嘉陵汁发了—阵呆,一埋头,就看见机耕道边丢着一个奶娃儿。奶娃儿用床单草草包裹着,露出一个头,瞪圆广眼睛朝着二月看,不哭、不闹,憨憨的。二月很高兴,伸了一根指头,伸到他的脖子下、腋窝下,嘎嘎地逗他笑,那娃儿脑袋奇怪的大,满脸都是红彤彤的人皱纹,笑起来又乖又丑。二月逗得正在兴头上,雨忽然从天上落下来,她就把他放进背篼,—路拖回家。到家两人都湿透丁,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她爹妈见了好欢喜,千辛万苦生了三个女,正犯愁该不该再生第四胎,儿子跟着一场大雨就来了!她妈给子取名叫天来,爹爹说,不敢把名字取大了,还是就叫雨来吧,是啥就叫啥。二月觉得这些名字都无聊,天来、雨来,都不如叫拣来,如果我不拣,他如何能到我们家里来?不过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拉扯小雨来。二月把雨来牵在在手上,背在背上,绑在腰杆上,跟放猪崽一人把他赶到草坡上,打他、骂他,也哄他、逗他,没一样事情渐过。一月送给雨来的第一个礼物,是上树捉一只小八歌。她拿梳子给八哥梳羽毛,拿剪刀给八哥修舌头,八哥学会的第一句话是,“雨来是个大脑壳”。雨来拍着巴掌,学着八哥说,“雨来是个大脑壳”。二月说,雨来笨得拉牛屎,说话还不如八哥呢。
  雨来的确够笨的,头重脚轻,三岁走路还要栽跟斗,五岁时候二月抱他上牛背,他哭得就像死了娘,小学报名时,老师问他家里多少人,他扳着指头怎么都算不清:出了嫁的满月、腊月到底是算哪家人?雨来是二月调教出来的,可他的长相、脾气倒是和满月、腊月一个样:粗壮,结实,脑子慢,有气力,而且脑袋越长越大了,嘴唇越长越厚了,两眼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他瞪圆眼珠子看人的时候,是木木的,憨憨的,好像在很费劲地研究:对方是不是一个低能儿?
  二月却长得高高细细的,细得都不像个山里人,锄地、挑担、背苞谷……没有一样不喊累得慌。但她十指纤纤,一把大剪刀耍得就跟风车一样转。大剪刀是她妈妈的陪嫁,但她妈妈手脚笨,剪刀都冷落得生锈了。而二月却是耍着剪刀长大的,就连从小割猪草,也不用镰刀用剪刀。她能剪鞋样、剪衣服、剪一家人的头发,也剪剪纸、剪门神、剪院门口老橘子树的枝枝和叶叶。她妈说,二月你是个剪刀命,你去跟三河场的裁缝学手艺好不好?二月说,不好。她妈说,你去跟乡文化站的老师学画画好不好?二月说,不好。她妈说,那你去跟观音阁的尼姑学刺绣好不好?二月说,不好。她妈叹口气,那你要做啥子呢?二月把剪刀定在饭桌上,她说,我又不是剪刀命。她妈就再叹一口气,说,我拿你没奈何。
  这家四姐弟,要找个陌生人指认谁是路边拣来的,一定都会指着二月说,是她。雨来和满月、腊月最像亲手足,却和二月最亲近,他叫满月是大姐、腊月是二姐,叫二月却叫一个字,姐。他曾经拿着二月的剪刀耍,看见被子剪被子,看见衣服剪衣服,被二月一个耳光扇过去,扇得他跟狗崽子一样汪汪叫,完了还跟在二月屁股后边跑。
  十三岁,雨来去三河场住校念初中,到了星期五总是忧心忡忡的,生怕回家发现二月不见了。二月就骂他,我不在了爹妈在,爹妈不在了,大姐二姐在,大姐二姐不在了,还有你自己在。我白带了你十几年,一个男娃儿没出息,哪个女娃儿喜欢你?
  雨来不说话,只是拿间隔老远的两颗眼珠子,很费劲地看着她。二月跟她妈妈似的叹口气,她说,雨来、雨来,我说过多少回,你不要这样看人嘛……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脑壳有问题?
  雨来低了头,依旧不说话,他大概是愿意自己的脑壳有毛病:他的担忧都是白担忧。
  但二月还是真的走掉了。
  二月去县城里端盘子,端了一个多月,她又回来了。雨来很费劲地看着回来的二月,他看出来,她回来了,却还是要走的。
  二月是回来补办身份证,但把身份证领到手,还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她跟雨来说好了,到时候雨来替她领,然后挂号寄给她。地址嘛,她说,她会提前告诉他。她妈妈听了吃一惊,说,你不在城里端盘子,你还想跑到哪儿呢?二月说,我也不晓得,越远越好吧。
  那晚二月煎了很多馍,每只馍里都包着一片肥腊肉,馍在滚烫的油里嘭嘭响,锅里的油往里浸,肉里的油朝外冒,馍都被油焦透了、酥透了,雨来吃了好多馍,吃得都要撑不住了。二月拍拍他的肚子,肚子跟水桶似的澎澎响,二月说,好吃不好吃?雨来说,嗯,好吃呢。二月说;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雨来说,嗯,是呢。二月说,我走了,没人给你做馍了,你想我不想呢?雨来说,嗯,想呢。二月就在他头上狠狠揪一把,她说,你想我就是想馍啊?!雨来痛得脸变形、嘴变形,说不出话。二月说,那你二天就到城里来,姐还给煎馍吃,你说好不好?雨来点了头,嗯,好呢。二月说,那你去睡吧,姐明天也要早起的。雨来说,嗯,睡呢。雨来说着,却磨磨蹭蹭的,半天不动身。
  二月笑笑,去自家墙上取了大剪刀,把雨来的手拿过来,说,看你爪爪乌成什么了?她把大剪刀运起来,喀嚓喀嚓不停地响,雨来的指甲切下来、溅出去,有一片溅到二月的眼睛上,她放了剪刀,揉一揉,拿起剪刀,再放下来,又揉了揉,揉得泪水从眼窝子里淌下来。雨来心发慌,叫了声,姐……二月说,坐好,不要动。我叫你不要动!刀在她手里继续运起来,喀嚓喀嚓响,二月说,你大了,敢不听姐的话了,连指甲也敢欺负姐了,你说是不是?雨来说,嗯,嗯,不是。二月把剪刀一收,说,完了,去睡吧。雨来说,嗯,我睡了。
  雨来睡在床上,听剪刀还在隔壁喀嚓喀嚓响,他晓得二月在给爹爹剪指甲,剪完了手指甲,再剪脚指甲。爹爹的指用都是二月剪,二月剪得快,剪得细,剪得圆,就像是被锉刀锉过的,光光生生的。
  老黄狗叫的时候,雨来还沉沉地熟睡着。后来有人在拍他的脸,他很费劲地醒过来,听到二月在他耳边说,姐走了。
  他咕哝说,嗯。
  二月就风一样地出了门。他还昏昏的,天是麻麻黑,他什么都没看到,就连二月的一个背影也没看到。
  过了两个月,二月写了信回来,说她已经在成都做事了,身份证如果已经取到了,就按信封上酌地址给她寄过去。地址是:610000成都御林小区天香饺子楼。身份证寄出后半年多,二月寄回一张一百元的汇款单,还附了一句简短的留言:证件收到了,一切都很好。地址不是天香楼,变成了 610000成都外西天香农家乐。这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了,山里落过一场雪,屋顶上、树枝上还有路上的枯草上,雪都薄薄地铺上了,雨来踩上去,听到鞋底咕咕地响。二月没有再回来。
  但家里过上两个月、三个月,总会收到二月的汇款单,—百元、两百元,最多一次是五百元。地址老在变,不变的只有610000、成都、天香X X X,还有一句话:雨来你要考上县一中。
  二月没有再回来,过了一年,过了两年,她也没有回过家,家里也不晓得她在成都做啥子。直到村里一个女子从成都打工回来,他们才晓得,二月被老板糟蹋了。
  雨来拄了枪,站在梁上等客车。风没有遮拦地吹,湿湿的、凉凉的,他缩了脑袋、脖子,身子不听话地发着抖,他抖着,地抖着,天也抖着,天色就慢慢抖亮了,脚下一条机耕道,没头没尾起伏在灰蒙蒙的群山里,一直看不见汽车来。
  过了几个挑柴的老乡,又过了—群咩咩叫着的羊……后来总算传来嘭嘭的马达声,却是一辆拉蒜薹的拖拉机。开拖拉机的人他认识,年纪比他大上十几岁,按辈分却要叫他是幺爸。侄子问幺爸要去哪儿呢,雨来说,城里。侄子说,我把幺爸搭到李庄吧,李庄去城里的车多的是。雨来说,嗯呢,就提了枪,坐在他身边。侄子说,幺爸带枪做啥呢?雨来嗯了一声,却没有应他的话。拖拉机的声音大得很,风声、鸟声都统统没有了。侄子挣了嗓子喊,二月姑姑她回来不回来?雨来说,不晓得。侄子喊,幺爸去接她不接她?雨来说,不晓得。侄子喊,回来嘛,成都有啥好的呢?雨来没说话。侄子叹口气,接着又喊一句,回来呢,回来又有啥好呢 ?
  机耕道坑坑洼洼的,拖拉机一跳一跳的,一车蒜薹放出冲鼻子的蒜味道,冲得雨来的鼻子阵阵地发酸。到了李庄,离县城近了三十里,侄子说,幺爸的枪要是没有用,我先给你捎回去?雨来抱着猎枪紧了紧,他说,我是衬用的。猎枪是昨天后半夜,雨来悄悄从爹床头的墙上取下的。他点亮一盏豆油灯,在碗大的光亮里,拿抹布把枪擦得千千净净的,擦得枪管都黑澄澄地发亮了,擦得樱桃木的枪托有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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