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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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1期-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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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大踏步进来一个人,—边走一边把西服脱下来,扔在一把椅子的靠背上,接着就是解领带,鞭子似的一抽,领带搭在西服亡,就像搭上去一条蛇。雨来撑起半个肩膀,望见那人正在翻箱倒柜,劈啪作响,而手掌垂着手,看着他折腾。他折腾没有结果,回头对着子掌说,喊他们送一.桶方便面进来,饿死了。
  手掌忽然变得结巴,说是、是、是幺爸,是来一桶,统一的?
  那人不答话,指了指地下的雨来,他说,你又在作孽了?
  手掌说,幺爸是、是个贼娃子。
  那个叫幺爸的叹口气,坐下来,挥挥手,说,幺爸不是贼娃子,他才是贼娃子。他是个贼娃子,也是个小贼姑子,放了吧,啊?
  手掌就踢了雨来——脚,说,爬、爬!
  雨来站起来,横着袖子揩揩自家的脸,雨来说,我晓得走,我不爬。  手掌说,爬,爬就是滚。  雨来说,我晓得走,我不滚。  手掌说,贼、贼娃子,还嘴、嘴臭!  雨来说,我不是贼娃子!  手掌扬手就给了雨来一耳光,雨来使裹了衣服的枪一挡,手掌叫起来,脸都变歪了,他说,妈、妈、妈的x,他举起一把椅子,就要朝雨来头上劈,雨来站在那儿,不躲、不让,只是使隔得老远的眼珠子瞪着他,他举起的椅子就没有劈下来,再回头看看幺爸,说,幺爸?
  那个叫幺爸的摇摇头,挥挥:乒,说,去吧,去把我的方便面喊进来。
  手掌出去了,雨来却还站在那儿,直直地瞪着那个幺爸看。那个幺爸也没什么好看的,是个魁梧的大块头,方脸,方下巴,漆黑的板寸头,夹着满天星似的白头发,眼珠子偶尔一转是梢光大盛的,可一转之后又很疲乏地耷拉下去,雨来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看出这个幺爸是个见老的男人了。
  幺爸朝雨来挥挥手,你还不走?
  雨来说,我不是贼娃子。
  幺爸说,哦,不是?你说不是就算不是吧,你走吧。
  雨来说,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幺爸很疲乏地笑了笑,你不偷东四,未必你来偷人啊?
  雨来说,我也不偷人,我来接我姐。你,晓得不晓得天香大茶坊?
  幺爸再笑笑,幺爸说,我当然晓得了,都是天香的连锁店,你姐是哪个?
  雨来正耍答,门外进来—个人,两手托着一个盘,盛着一碗面、一壶茶、一只杯子,还有一堆老核桃,正是刚才揉着肚皮出去的小姐。小姐说,把你饿倒了,胡总。
  被她叫做胡总的幺爸皱皱眉,说,我就要一桶方便面。  小姐笑一声,方便面?你说得!  她把头转过来看了看雨来,雨来正很费劲地看着她,看了好一阵,雨来叫了声,姐。
  
  五
  
  桌子很大,胡总坐那头,雨来坐这头,胡总看着雨来,雨来看着那一碗面。胡总摆摆手,说,吃吧,赶紧吃了。
  二月立在雨来身后,摸摸雨来的乱蓬蓬的头发,拍拍他乌黢黢的脸,二月说,快吃了吧,吃了再说,啊?
  面还是热的,堆着臊子、撒着葱丝、发出酱油和麦子的香味道。雨来吸口气,呼噜呼噜把面刨进嘴里,咽下喉咙,最后把碗捧起来,把汤一滴不剩都喝了。胡总问他,好吃不好吃?雨来说,好吃。二月说,一碗够不够?雨来说,够了。二月看看胡总,说,真不好意思,我重新去给你煮一碗?胡总像是没听见,他说,你过来。胡总顺手拉了一把椅子拉到他旁边,他说,你过来。二月走过去,坐下来,侧脸望望胡总,再看着雨来,脸上浅浅地笑一笑。她的脸胖了,跟她的身子一样发了酵了,发酵的笑容让雨来觉得难为情:他看到二月又在揉肚皮。
  胡总说,雨来?
  雨来说,嗯。
  胡总给雨来倒了一杯茶,伸长了手隔了桌子递给他。胡总说,喝了。雨来就把茶喝了,味道有些苦,但是很爽口。胡总说,还喝?雨来摇头,胡总就把嘴对着壶嘴把,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咕嘟的声音好像抽水烟。胡总抹了抹嘴巴,说,雨来?
  雨来说,嗯。
  胡总说,你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姐给你收拾些吃的喝的,我侄子送你去车站,回家吧,该读书读书,该干啥干啥,啊?
  雨来不看他,雨来看着二月,他说,姐,我们回家吧,啊?
  二月说,姐会回家的。
  雨来说,啥时候?
  二月说,到时候。雨来说,姐是说,姐现在也不晓得是啥时候?二月说,是呢,姐现在也不晓得呢。雨来站起来,走过去,拉着二月的光膀子,他说,姐,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吧。
  二月把雨来的手擀下去,她说,你都看到了,姐这个时候不合适。
  雨来再次拉二月,他说,没啥不合适,我不觉得不合适,爹、妈也不觉得有啥不合适。姐,我们回家嘛。
  胡总沉着脸,一掌把雨来推了个趔趄,他说,坐回椅子上。雨来瞪了二月一眼,坐回椅子上。胡总把盘子里的老核桃拣起来,他说,你吃不吃两个?雨来不说话。胡总就把老核桃放进嘴里,喀嘣一声,咬烂一个,再喀嘣一声,又咬烂一个,喀嘣、喀嘣、喀嘣!他把一盘子老核桃都咬烂了,堆在桌子上,他说,你也吃。二月说,我不吃。他说,你要吃,核桃补脑啊。二月说,我补啥子脑?我又不是小娃娃。胡总说,我说的就是小娃娃,小娃娃要补脑。你吃,多吃两个。二月没动手,胡总就把桌上咬烂的核桃刨一刨,抠出核桃仁,放进嘴里慢慢地嚼。胡总问雨来,你是真的不吃?雨来不说话,直直地瞪着他。他说,核桃是好东西,我们家门前就有一排核桃树,我们家人都吃着核桃长大了,变老了,个个都长寿,我奶奶八十岁还把核桃咬得烂。你信不信?雨来不说话,二月就替他回答了,我信。胡总笑一笑,说,信就好。他看着雨来说,你明天回家去,也给你爹、妈带些老核桃,啊?
  雨来直直地瞪着他,瞪了很久,说出一句话,你把我姐糟蹋了。
  二月小声呵斥,雨来!
  胡总也瞪了瞪雨来,眼窝里精光大盛,但很快又疲乏地暗淡下去了。胡总说,哪个说我把你姐糟蹋了?
  雨来说,你就是把我姐糟蹋了。
  胡总说,我要是把你姐糟蹋了,她还在这儿吗?我还在这儿吗?脚就在你姐的身上,警察就在我的隔壁,我要是把你姐糟蹋了,我和她还是这个样子吗?你把我看成啥子人了,嗯?
  二月对雨来浅浅一笑,揉了揉肚皮。
  雨来说,你欺负人!
    胡总说,你是说我欺负乡下人?胡总把两只手伸出来,隔了桌子伸到雨来眼皮下:手跟蒲扇一样大,指甲乌黑,青筋暴突。他说,我也是个乡下人,从前家住营门口,我犁过田,你没有,我割过稻子,你没有,我盖过房子,你没有……我吃的苦,样样比你多,我凭啥子欺负乡下人?胡总叹口气,他说,只不过我比你会挣钱,这有啥子办法呢?胡总又抠了一块核桃放进嘴,慢慢地嚼起来,好像刚才话多了,多得让他没有力气再说话。
  雨来说,我不稀罕钱,我姐也不稀罕钱。
  胡总沙哑地笑一笑,他说,你姐要回家,她早回家了。
  胡总摆摆手,重新坐下去,在一堆乱糟糟的核桃碎片中寻找可吃的。他说,我累了,困了,我的面也给你吃了,我的茶也给你喝了,我啥子力气都没有了……你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回家吧,我侄子送你去车站。
  雨来说,我不会一个人回家的。
  胡总想说什么,核桃渣忽然卡在牙缝里。他把嘴张大了,大得就像是河马的嘴巴,他用指甲使劲把渣子抠出来,看了看,弹在桌子上。胡总说,你再说一遍呢?
  雨来说,我不会一个人回家的。
  胡总说,除非我死了。
  雨来把靠在椅边的猎枪拿起来,把裹枪的衣服一丝不苟地剥下去,枪口直直对着胡总的头。雨来说,那你就死吧!
  二月尖叫,雨来!她扑过去要夺弟弟的枪。但胡总一横手就把她拦住了,而且把她拦回椅子上,她一动也动不了。她叫着:雨来雨来雨来你不要做傻事!
  雨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枪口直直对着胡总的脑袋。
  胡总还坐着,也不看雨来,也不管二月在叫什么,他使空余的手在桌上刨,意外刨出—枚没有咬过的老核桃。他骂声日怪,把老核桃慢慢放进嘴,喀嘣!
  雨来开了枪,枪声就像风猛灌进隧洞,火光冲起来,硝烟冲起来,茶几上的花瓶裂成了两半:一个人扑通栽下去。
  
  六
  
  一碗凉水泼在雨来脸上,他迷糊中听见二月在哭泣,不能死啊不能死啊千万不能死……他想:死了么?是哪个人真的死了呢?他把眼睛微微虚条缝,看到二月跪在地上抹眼睛,那侄子拿着空碗在冷冷看着他,雨来再把眼珠子转开去:看到胡总依旧坐在椅子上嚼核桃。
  雨来扣动扳机后,火药就在枪膛里边爆炸了。雨来应声倒下去,枪就像咬烂的老核桃,瞬间七零八落了。硝烟熏黑了雨来的脸,凉水泼去如同是肮脏的墨,他脑子还不是完全清醒的,只晓得使手背左一揩、右一揩,揩成一张奇大的花猫脸二。二月哭着,忽然笑起来,笑着又哭着,二月说,你死了姐该咋个活?
  雨来很费劲地瞪着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胡总已经把核桃嚼完了,他咂咂嘴,拍拍手,叹口气,他说,收拾收拾,睡觉吧,格老子,打不死,也累死了。胡总说完话,看了看二月,推门出去了。那侄子瞪了瞪雨来,也跟着出门了。
  二月把雨来扶去椅子上坐着,雨来说,姐?
  二月说,嗯?
  雨来把手伸进书包去,掏出两样东西来,—包红樱桃,—把大剪刀。雨来说,姐,我晓得你爱吃红樱桃。二月浅浅地一笑,把包樱桃的脸帕打开来,樱桃已经被挤压成了一块糕。
  雨来叹口气,把大剪刀往二月跟前推了推,我怕你要用它的时候找不到。二月把剪刀拿起来,空剪了两下,放回桌子上。雨来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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