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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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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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的不愉快。

    公路是半山上开凿出来的,路下面是陡峭的深渊。深山里,生态回复到自然状
态,嘁嘁喳喳的鸟鸣响彻山谷,叫不出名字的雀儿,在人们身边上下翻飞。一只雄
雀在路边捉住了它看中的“女人”,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幕爱的喜剧。许蒙
蒙指着旁若无人的雀儿,“那个公的好狠,把人家的羽毛搞得乱糟糟的。”说过,
笑个不住。韩明明也笑,笑得让他联想到和她的床笫之欢。他劝她回到他身边来,
她不答应,有一本书上说,男人坐一回冷板凳才知道怎么爱女人。他不和她理论,
许蒙蒙肚子里装了许多时髦经典。他不能说服她,只能举出一条有说服力的理由,
前车观景有先睹为快的好处,她说自己有把握让司机超车到前面去。韩明明叹口气,
举手投降,压低声音:“求求你,回来吧,我好想你。”这一次许蒙蒙开心极了,
两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悄声说:“刚才的冷板凳没白坐,晚上奖励你。座位还是别换
了,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要调回来,就得有人调过去,我才不愿意求他们这
些用白眼球看过我的人。好乖乖,你就先忍一忍,啊。”

    领队在招呼大家上车,韩明明恋恋不舍地瞧着许蒙蒙上车,登车的一瞬间,她
身体呈现出优美的S 形。这副形体和这形体里面那个灵魂叫他神魂颠倒,老天把人
之所欲的诱惑都给了她,叫韩明明拜倒在她的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能说爱笑的、
特别挑剔的、眼神迷蒙的、在他怀里放荡的许蒙蒙,简直是个魅力十足的精灵。

    车子已经发动,所有人都坐回自己的原位,这个来自四面八方的旅游团重新上
路了。

    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韩明明身上的汗毛孔都在笑。多可人的一个小动物,一
条雌性的生命,她丈夫怎么忍心搁下她独自去国外读什么书。她像是一条被主人锁
在屋里太久的小狗,简直憋坏了,几天来她百般的柔情千般的妩媚,把积淤了几年
的能量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做爱时,她呓语般吐出的,都是平时让人听了脸红的词
汇,这是矜持的妻子万万说不出口的,许蒙蒙像雀儿似的,上下翻飞地撒欢儿。她
来到他的身边,让韩明明感到一个看不见的力,他隐隐地觉出,那就是人的生命,
是活生生的许蒙蒙的生命。就是这个东西叫人激动不已,人世间的万千变化都是由
它而来,韩明明忽然体味出什么是活着的人。

    路越来越窄,坡度也越来越大,车速却并不减慢。韩明明第一次回头的时候,
许蒙蒙没有注意到他,她在和司机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凭感觉,韩明明断定,司
机很愿意听她说话。如果事情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事情发展的结果证实,司机不
仅愿意听她说话,而且还愿意听命于她。韩明明第二次回头时,那小伙子已把车子
开到前车左后侧,两车的车头与车尾正在一条线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许蒙蒙一边
向他招手,一边哈哈大笑。他忽然想起,她说过有把握让司机超车的话,他的心猛
然提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公路下面壁立万仞,路窄得几乎难以错车……

    那小伙子疯了,两个车上的人都在惊叫,韩明明车上的司机顾不得骂街,减下
速来,让车子尽量贴近右面的石壁停下,好为他让路。许蒙蒙的笑脸在他眼前一闪
而过,后车超过去了,可是前面的一个大弯道让那小伙子再也打不过轮来,那车子
从韩明明车上所有人的视野里突然消失了。女人们尖利的惊叫撕心裂肺,事情来得
太突然,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车上骤然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停了。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下去看
看”。人们拥挤着冲下车去,韩明明坐在原地半天没动,他的腿软得不听使唤。

    ……

    几天以后,韩明明回到北京,保险公司全权处理一切善后事宜,旅游团的幸存
人员于事故的第二天作鸟兽散。没人知道他与许蒙蒙的私情,她在他的生活之中消
失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起消失的是那一车的人,旅行社的领队也在那辆车
上,他们好像去下一个景点旅游,由那个小伙子开车,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坐在那辆
车上集体出发了,只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的怀中和手里空落着,那个伴随着许蒙蒙生命而存在的力在哪儿,它还能不
能回来?要是不回来它能去哪儿?那力是属于许蒙蒙的,能被什么别的东西抢走吗?
他无法把她和死亡联系到一起,那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叫人见了就想伸舌头舔一
口的大蛋糕,没病没殃的会死?他脑子里还没准备好,死亡的信息没地方安排,那
里面装的都是他和她欢快的记忆,全是她甜蜜的、娇嗔的、嗲声嗲气的、甚至放荡
的笑容。还有消魂的姿态、不堪的言语。他还没调整过来,他不知自己今后能不能
调整过来。

    韩明明妻子发现丈夫出差回来变了一个人,有时候完完全全一个木头疙瘩,有
时候又是个话多得让人讨厌的大贫嘴,最让她不满的是房事,妻子永远不会明白,
韩明明经历了什么。


                青皮二爷

                                  柳永

    二爷虽青皮,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第一次听说二爷这个名字还是8 年前。那天,三儿和我闲聊,说:“二爷那家
伙最近火爆了一把,在莫斯科挣不少。正赶上卢布汇率低,可弄足了美元。”我说
:“二爷又谁啊?”因为三儿在那个时候总提起一些暴富的人,不知道他是羡慕还
是嫉妒。

    “二爷就是二爷啊!”他马上自豪地补充道,“这个可是我哥们儿。不是外人。”
他于是说起二爷原来在工厂当维修工,后来辞职单干,在雅宝路闯荡。头两年往俄
罗斯倒卖羽绒服,说羽绒是好听的,也就是那种质量特次的鸡毛服,暴发。可是,
那年二爷坐火车从莫斯科回北京的时候,在车上被一帮人抢了。全是现金美元啊。
二爷没声张,也没找道上的大哥替他出头。倒是一位曾经被二爷救过的哥哥,姓王,
听说后忿儿不过,主动要替二爷出手。被二爷拦下了。据说那天二爷和王哥边喝边
谈,二爷半天没说话。

    后来二爷才慢慢说道:“我还年轻,没到真挣钱的时候呢。”言外之意,被抢
的钱是飞来横财。王哥闻言,直拍二爷的肩膀:“真兄弟!”

    我心想,这人倒是特别。

    那年三儿有点追求我的意思,老请我吃饭。有一天,在饭馆碰到二爷了。

    当时我和三儿刚坐下,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高高个子,眉清目秀的,
肤色挺白,穿一件黑色的厚外套。三儿一看见就拍手喊:“嘿,二爷!”那个高个
子扭过脸来,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也就笑了一下。这就是二爷?!我还以
为怎么也该是个黑黑的汉子啊。

    二爷把那帮人甩在一边,轻踱过来,右手拍着三儿的肩膀,眼睛却盯着我:
“三儿干吗呢?”三儿说:“操,我能干吗呀?和妹妹聊天呢。”二爷拍在三儿肩
膀的右手没抬,但是食指从三儿肩膀上抬起来,指着我:“你妹妹?”“我修的福,
哪有妹妹。姐们瓷器。”二爷就突然又笑了一下,把右手伸向我:“弟妹好啊。”
握手。二爷手骨非常粗大,像干力气活出身的,但是握上去柔和,竟有些软软的感
觉。然后他又说:“头次见弟妹,怎么也得备点见面礼。这么着,今儿我替三儿买
单。”

    他也不管三儿怎么拦着,一边离开一边说:“给哥个面子罢。”又盯了我一眼,
对我说:“你长得有点像另一个人。”他盯我的那一眼让我有点茫然。怔半天,我
才对三儿说:“这个人,”三儿问:“怎么了?”“喜欢征服。”

    三儿说:“二爷最近生意不顺。别看他那年被人抢了,但交了桃花运,在莫斯
科认识个北京妞,留学生。”我好奇:“大学生吗?”“是啊,嘿嘿,你瞅瞅人家。”

    那次见过二爷之后,有两年多没再见到他。听说他买卖越做越大,改往俄罗斯
倒皮衣了。又听说在雅宝路一带,他再也不是要别人替他出头的人了。后来搞运输
了……空运……

    
    那年我一度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有一天,三儿兴冲冲来说二爷那里需要人手问
去不去,工资挺高的,每月给两千,外加一顿午饭。我说,有这样的好事干吗不去。
可是我一想是雅宝路就犹豫了:“雅宝路啊,那地方多乱。”又说:“不就是个体
户在那里摆摊子卖货吗?”三儿笑了:“柳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就去给二爷打工。虽然住得离雅宝路不远,真是去了才知道。

    雅宝路在日坛附近,使馆区里边,离美国大使馆挺近的。东西方向的雅宝路加
上在它东头的南北方向的日坛路,马路边上一个挨一个的摊子,挤满卖货的人。虽
然专做外国人的生意,但主要顾客不是美国人,而是俄罗斯人。

    在日坛公园附近的一个宾馆里,我找到二爷的地盘。分明是个写字间嘛。一进
门,就看见大班台后坐个男的,正翘着脚打电话。我以为这就是二爷了,忙上前招
呼:“您是二爷?”刚说出来就发现不对。还没说完,一直站在窗户边的一个人回
过身来,说:“柳儿吧,见过面啊。”

    “二爷,您好。三儿让我来找您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上去二爷和两年前
比没什么变化。穿了件半长的黑色厚外套,里边是一件深棕色的毛衣。宽条灯心绒
的裤子,也是深棕色的。头发有点凌乱。这次离得近了才看清,他脸上的皮肤看不
出岁月的痕迹,很年轻嘛!有多大了?我暗自打量他。

    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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