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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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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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了。我说是是,演好了,能成名当然好,可你也要,也要做好另,另一方面的准备(我的
意思是说你要当心,别再受人家骗哪),但没听我说完,她就抢白说:你怕我演不好是不
是?你放心,这几天我已经进入了角色,导演也说,我身上有一种公主的气质,很有培养前
途,他说我很快就会找到公主的感觉的……
    放下电话,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撤销在电视、报纸上将要刊出的寻找瓶瓶的广
告。(摘自《萌芽》。)


                                    老海失踪

                                     胡发云

                                       一

    思思打来电话的时候,老阳与何必正拥着薄被倚在床上看一部美国枪战片的碟子。
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常以这种方式打发晚上无聊的时光。12岁的女儿去读外语学校了,
每周六才回来,于是,他们早早地过起了空巢家庭的生活。
    电话铃一响,何必赶忙关掉音量,嘀咕了一声:谁呀?这么晚了。
    何必对深夜电话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怖。她远在东北的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就是
在一个深夜由这只电话传来的。
    老阳拿起听筒,瞟了一眼墙上那只石英钟,快12点了,老阳刚“喂”了一声,只听
见思思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了一声:“老海失踪了。”老阳已经听清楚了,但他还是又
问了一遍:“老海怎么啦?喂!思思!喂———”
    思思说:“老海失踪了。”
    这次,他听见了思思的啜泣声。
    老阳僵在那儿,一时无语。何必在一边嗫嚅着催问:“老海怎么啦?”
    老阳问思思:“谁告诉你的?”
    思思说:“台里。刚才我又和老朝通了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多天了。”
    近年来,老阳也曾预料过老海的种种不幸结局,但从未想到他会失踪。这是一种更
让人恐怖的结局。老海总有出人意外之举。
    思思说:“你能来一下吗?”
    老阳说:“我马上来。”
    老阳匆匆穿着衣裤,对何必说:“老海失踪了。失踪了十多天。我现在去思思那儿。”
    何必失声叫起来:天哪天哪天哪———
    老海是何必最喜爱最敬重的男人。再优秀的男人从她嘴里过,都要扣分。惟独老海,
永远是满分。
    老阳穿好衣服,何必又去给他找风衣。她光着两腿在屋里跑来跑去,一副失魂落魄
的模样。她含含混混地叨叨着:有这一天,我就知道有这一天……
    老阳匆匆走到街口,几辆亮灯的的士横横竖竖卧在那儿。他走向最近的一辆。司机
正蜷缩在后座上睡觉,老阳拍拍车顶,司机一弹而起,钻出车来殷勤地问:“您去哪?”
    老阳说:“学院路。”
    子夜的风已经浸骨,一阵深秋的萧瑟灌进车来。
    前些天,那一场秋雨落下时,老阳还想起过老海。每当季节转换,或天气突变,他
便常会想起老海来,想起乌啸边,想起那幢发黑的小木屋。乌啸边怕要下雪了,屋后的
那片竹林怕都黄透了,远山那片阔叶林怕只剩下一片密密麻麻的枝枝桠桠,屋里的火塘
子又开始冒烟,烟火中是那只熏得乌黑的吊罐……老海,梅丫,还有那两个在山坳里生
山坳里长的小女儿,正围着火塘烤苞谷吧?四面木壁上是他们宁静又神秘的光影……乌
啸边的气候要早一两个月,于是,拿两处的物象进行对比,成了老阳的一个心理游戏。
看天气预报,老阳的城市气温十几度时,便会对何必说,老海那儿怕要下雪了;当他的
城市报40度时,他便会对何必说,老海那儿最多20度。乌啸边成为老阳的他处,老海成
为老阳的他者。在这个全球一体化的时代,连深圳香港美国英国似乎都成为了自己生活
的一部分让人熟视无睹的时候,惟独老海和他的乌啸边,兀然峭立在那儿,使老阳因此
不时地看见自己。
    的士开进熟悉的校园。十几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见老海,还有老朝。他们都以这
里为一个点,让自己人生的轨迹折转了一个角度。
    
    的士停在那幢熟悉的宿舍楼前,他看见那两扇亮灯的窗。近些年来,老阳到这儿来
的次数,比老海多得多。
    思思家的门虚掩着,思思常这样,在老阳到来之前打开门锁。
    老阳推门进去时,思思正站在客厅里发呆。他扶着思思的双肩到沙发上坐下,给她
倒了一杯水,自己点上一支烟,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思思终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似怨似恨,似叹似惜,然后如小学生找不到答案一般,不停地摇着头。

                                       二

    墙上还是那一帧老海的照片,那是他七年前第一次进乌啸边时拍的。那时的老海满
脸朝气,兴奋又自信地眺望着远方。像许多新鲜的旅游者一样,他摆了一副拍照的姿势,
站在他那台安在三角架上的摄像机旁,穿着一件火红的运动衫,外面套着一件土黄色的
摄影背心,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口袋每一个都塞得鼓鼓囊囊的。拍摄的地点大约是某一处
峰顶,背景是一片山峦,远远近近浮在一片云海之中……许多年来,这张照片一直挂在
那儿。
    思思说,老海是11月12日从小木屋出发的。梅丫说那天他带了许多东西,除了器材
粮食睡袋之外,还带了攀崖用的绳索和那支枪。他对梅丫说一个星期左右回来。口粮也
只带了一个星期的。一个星期过了,老海没有回来。又过了两天,还没有回来。梅丫害
怕了,将两个女儿反锁在家里,跑了几十里山路,到镇上给林业局管理处说了。林业局
管理处找了县里,县里又找了老朝。这期间,老朝曾给思思打过一个电话,问老海回来
没有,思思说他半年多没回来了。这些年,老海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这些老朝应该都
知道。他们又打电话到电视台,电视台也说好长时间没见他的人了,上次分房让他回他
也没有回。县里组织了搜寻组,以大风坳那间小木屋为圆心,把周围人迹可至的山林梳
了一遍,什么踪迹也没有发现。乌啸边方圆百里,是三省交界的一片无人区,山高峡陡
草深林密,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今天晚上,搜寻小组一无所获地撤回到了镇上。他
们估计,老海要么是失足落进了峡谷,要么就是被那些人给暗害了。思思说的那些人,
就是这些年来盗猎乌猴的人。
    思思这些话说得恍恍惚惚颠三倒四。
    老阳抽着烟,不知该对思思说点什么好。
    思思说,台里明天派人去乌啸边,让我也去。
    老阳说,我也去。
    在老海与梅丫生活到一起之后,老阳一直认为自己是思思生活中最近的一个人,很
多时候思思也是这么感觉的。可现在,那个几乎与这个家不再相关的老海,仍然站在他
和思思之间。
    他们各自沉默的时候,老朝打来了电话。近年来,特别是老朝到地委以后,他们联
系很少了。偶尔老朝到省城开会,如果能挤出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他也会派了司机来接
老阳见上一面,吃一顿饭。但这种见面总是被各种电话或来客打断,弄得人兴味索然。
后来就更多地用通话替代见面了。
    老朝和思思说了一会儿,便要老阳听电话。
    老朝说:“刚才打电话到你家,何必说你到思思这儿来了。好好陪思思说说话。这
时候,只有你最合适了。”
    老朝说了一些寻找老海的过程,然后对老阳说,希望他明天与思思一起来,其中另
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今天梅丫对县里的人说,有事要找老阳,别人问她什么事,她不说,
她说要对老阳亲自说,不知是否和老海的事有关联。
    老阳说,我已经决定去了。
    老朝有点伤感,叹了一口气:“唉,这个老海……明天来吧,我在地委等你们。来
了再细说。”
    老朝打来电话之后,老阳便和思思一直呆呆地坐着。坐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下
半夜何必来电话打听老海的情况。老阳起身告辞,问明天怎么走。
    思思说,早上7时电视台来车接我,然后再去接你。
    思思送老阳到门口,以往这种时候,他们都要拥抱一下。但现在,他们之间一直留
着一个空间。
    思思为老阳开门,她突然自言自语地说:“老海把我毁了。”
    老阳听了,一时愣住,不知思思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老阳回到家中,何必还眼睁睁地倚在床上,见他回来,第一句话就问老海。老阳便
把他知道的都讲给了何必。何必听着,嘤嘤抽泣起来,说,这个家伙,太犟了,太一意
孤行了。又说:“老海不是这个世上的人,我知道,他迟早有这一天。”
    老阳想,这世上的事,有很多偶然,有很多宿命。如果当初是他和思思,何必跟老
海呢?许多人事大约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在规定谁该跟谁呢?他们都是自己的选
择。其实只要有选择,就会有错误。惟一的选择,便是惟一的错误。
    何必不睡了,爬起来给老阳清理行装。她几乎将所有的冬季用品都翻了出来:帽子,
围脖,手套,羽绒服,高腰靴,羊皮背心,双层保暖绒裤,毛袜子,防冻膏……如同要
去攀登珠穆朗玛峰。这里面的大部分物件,都是去年冬天,老阳去乌啸边时添置的。
    老阳问何必,如果你是思思,你会不会跟着老海一起进山?
    何必说,你这个问题很险恶。对我,对思思都很险恶。
    行装清理好了,鼓鼓囊囊塞满了一大旅行袋。这时,天已微明。两个人都很疲惫,
但又无睡意。何必坐到老阳身边,靠着老阳的胸脯,感伤地说,你要把老海找到,这个
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我们都是行尸走肉,一群现代文明的行尸走肉。一个个自
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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