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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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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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里如鱼得水,你把她放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她只希望像他父亲,像她祖父那样,在这一
方净土中躲一辈子。她是一只家养的猫。老海对思思学说了老阳的这一番话,思思想了
想说,知我者老阳了。老海问,那你怎么单单看上了我这只漂泊的狼呢?思思半真半假地
说,神秘呗,人总是期望了解自己未知的,得到自己没有的。只是她后来才切身感受到,
如今的校园也是浑水一潭了。
    老海犯事之后,思思曾动过念头将老海调到学校来。
    老海对思思的提议了几天,最后拒绝了。老海说,我喜欢书,但我不喜欢书斋。
    思思听了,只好作罢。
    思思和老海一直没孩子。先是思思忙着念书,后来老海又常年外出。到近几年他们
其实已经分居了。
    老朝说坐到后排说话方便,后来才发现不知说什么好,三个人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从乌河到宁县的这段路也修得很漂亮了,虽然只是柏油路面,但养护得很好,平平
展展。路两旁又冒出了许多房屋,有商店,有民居,有汽车修理厂和加油站,但最多的
还是大大小小的各类餐馆。到宁县办事或到乌啸边去旅游的人,大多在这一带吃午饭。
这些酒店餐馆装修得五花八门,有的简陋,有的气派,名字一个个也叫得花哩胡哨,香
港叫什么,上海叫什么,这里便也敢叫什么。老阳刻第一次从这条上走的时候,两侧还
是农田茶山和果园,荒坡上有黑黑白白的羊在吃草,田地里有星星点点的人在劳作。间
或能在路边树荫下见到一只几根树棍一张芦席支起的小茶棚,木桌木椅,放着些茶壶茶
杯,有的还兼卖一点糖果香烟。老阳看了很是亲切。有时也能见到山民将自己种的瓜果
拿到路边来读,一堆堆就放在道旁的浅草地上,很便宜。老海曾停下车子,将一个老汉
的上百斤小菜瓜全部买下。那老汉竟有些不舍,说,你全部买完呐?那后来的人就没得买
的了。让老阳笑了半天。老海说这种小菜瓜很管用,又是水果又是菜,而且经久,阴凉
通风处,放一两个月不会烂。
    那时这条路还很清冷,跑上几十里路见不到一辆车。偶尔两车相遇,司机都会高兴
地按按喇只,表示问候。每当老阳听到那种有基础的喇叭声,总很感动。再往山里走,
许多地段就是单行线了,所以每隔一段,都辟出一块错车的空地。远远看见对方有车过
来,其中一辆便会停到空地上去,等候对方开过。据说是有规矩的。一般是货车让客车,
空车让满车,下坡让上坡。这一点也让老阳很感到。那时,城里已世风日下,走在路上
的——不论是车还是人,一个个都斗鸡似的。一碰就跳。
    现在这条路宽阔得多了,盘山公路也不似以往那样让人提心吊胆。路两边筑了结实
的水泥护栏,护栏外种上了权,拐弯处还加了一片缓冲带。旅游高峰时节,这条路上各
种大巴,中巴,小轿车,货车,油车,冷茂车熙来攘往,一片繁荣。现在尽管已是秋冬
时节,车辆依旧很多,其中许多是拖木材的。有一车车几人合抱的大原木,有一车车裁
好的木方木板。要想富,修公路,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一句很精辟的话。可对于山川
河流万物生灵来说,每一种路都是一把刺向它们的利剑。

                                       十

    老阳望着车窗外说,还在砍树啊。
    老朝说,这些都是有指标的。现在管得很严了。
    老阳笑笑说,树可不知道什么指标,它们只知道自己在那儿长得好好的,长了一百
年、两百年,突然就这么被人砍了。它们又不能反抗。
    老朝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一类话。老海为这些事也和我吵过多次。你们是文化人,
你们可以有思想,可以有感情,可以愤怒,可以痛苦。可你们要我怎么办?老百姓要吃
饭,干部们要发饷……这些木头我一根也用不上,卖的钱也没有我一分。我对老海说,
你把我杀了,换一个人来照样要砍,只会比我砍得更凶。不信你和我换一个位置试试看。
    一路无语,现在找到了一个话题。老朝很想说话,他害怕这些往昔的朋友们对他有
什么看法。这些朋友毕竟是他一生中很宝贵的一部分。
    老朝说,思思,这次不论找不找得到老海,我都一定要和你长谈一次。你知道吗,
老海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经常让我左右为难。
    思思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境。你也不容易了。
    车到宁县,天还没黑,县里一干人也早已迎候在县委大院门前。老朝说,不忙吃饭,
先碰碰情况吧。于是大家就去了一个大会议室。县委书记让林业局长详细介绍了寻找老
海的经过。县公安局和林业局公安科分别讲了他们的工作部署,说现在正在突击提审前
几年被捕的盗猎乌猴团伙中的几个人,保证尽快摸清线索。乌岭镇的镇长说,直升飞机
的临时停机坪今天已经按要求突击修好,镇上调集了二百多名比较熟悉乌啸边地形的村
民,随时听命,再次进山搜寻。汇报完毕,县委书记请老朝作指示。
    老朝说,老海是我们地区的大功臣,我们在座的全体加起来,功劳也比不过老海。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找不到,你们没有办法交代,我更没有办法交代。从现在起,我和
大家一起,不找到老海,我就不回地委了。
    县委书记最后说,老海是大城市的人,是省里电视台的名记者,不远千里来到我们
穷山沟沟,帮助我们穷山沟沟搞四化,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种———共产主
义的精神!老海同志,比我们许多干部还要吃苦,比我们许多农民还要吃苦,一扎就是
八年。不简单呐!……如果老海同志万一有个什么不幸,我有个建议,在乌啸边最高的
主峰上,为我们的老海同志立一个纪念碑。让我们乌啸边的人民、全乌河地区的人民世
世代代不忘记他。
    会场响起热烈激动的掌声,经久不息。
    去吃饭的路上,老朝问县委书记,梅丫来了没有?县委书记说,没有,她那里还有
两个娃呢。老朝说,马上派人把梅丫接来,把娃也接来。老阳忙说,不用接了,我吃完
饭就去。老朝想了想说,那也好,我们一起去。
    梅丫是护林员得田的妻子,按这边山里的说法,是得田的姑娘。老阳第一次听见这
称呼,觉得特有风情,让女人不会因为年岁婚嫁而变成老婆、堂客、婆姨、娃他娘,而
永远保存一种青春。
    老海到宁县不久,便对老朝说想到山里去跑跑,越远越穷的地方越好。过了一些天,
老朝领了一个年轻人来,对老海说,这是得田,是大风坳的护林员。他那里,可以算是
我们县最远的地方了。再远,就是一些山民散户了,吃住都不方便。老朝说,得田也当
过兵,也打过仗。一问,果然也是去了越南的,只是入伍比老海晚几年。老朝介绍说,
得田复员后,就在林业局当了护林员,工作很不错,这次到县里来开会,想起你说要下
去跑跑,让他带着你,最合适不过了,只是下面苦得多,多准备一点东西。
    得田斯斯文文,很腼腆,言语不多。听说老海也当过兵,也在越南打过仗,还是个
营长,激动得快要立正敬礼了。
    老朝又说,乌啸边苦是苦,但值得一去。里面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呢!我们县里的
人从来没有谁将它搞清楚过。
    这样,老海便打点行装,带上摄像器材,又带了一大堆食品,由县里派了一辆吉普
车,将他和得田送到乌啸镇。老朝说,这段路不好走,底盘低的车过不去。在咱们宁县,
越高档的车越没用。
    那时,从县里到乌岭镇还是一条晴通雨阻的土石路,路到乌岭镇就到头了。
    乌岭镇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小山村倒更合适一些。
    一条数丈宽的浅水河从山谷里流出来。这就是乌河的上游。水很清澈。河的左岸是
一些散落的民居,许多石砌的房屋看来已有些年头了。河的右岸是一些较新式的红砖水
泥房,大都是镇上的一些机关,最高的一幢也只两层,是镇政府所在地,房顶上挂着一
面没有了颜色的国旗,让这个地老天荒的地方终于与外面的世界有了一点联系。

                                      十一

    老阳第一次来的时候,竟觉得要写诗了。他拉着老海在河滩边呆坐了半天,对老海
说,咱们把老婆都接过来吧?后半辈子就是这儿了。
    当晚,他到镇政府去给何必挂电话,值班员把那惟一的一部电话机呜哇呜哇一直摇
得发烫了,依然听不到一点动静。一群蚊子隔着裤子将老阳从小腿到大腿咬了一串纽扣
大的包。后来老阳再没有提后半辈子的事了。
    下车后,得田领老海去找镇长和书记,说他们两个人都到山里那家喝喜酒去了。一
个办事员将老海带到后面一间客房安顿下来,又让伙房给老海做饭。老海当时大约没有
想到,他从此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
    乌岭镇管辖的地盘差不多有半个小县那么大,但人口却只有一两千人。住得最远的
在百里之外,许多人一辈子连镇上都没有来过。有的村民小组十几户人家,绵延数十里,
从第一家走到最后一家,翻山越岭要走上一两天。所以,乌岭镇究竟有多少人,是从来
没有谁说准确过的。直到前些年,除了镇上的几个干部,山里的村民没看过报,没听过
广播,更不知道电视台大哥大了。得田说,有一次他在山里碰到一个采野麻的老人,聊
了一会儿天,那老人突然问,现在是谁在当皇帝?一问,他家先辈躲难跑到深山里,几
代人都没怎么出来过。
    得田说他就是乌岭镇人,是这儿第一个出去当兵见了大世面的。
    老海安顿下来后对得田说,你先回家看看去吧,我这儿吃住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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