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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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4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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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教育局里有我的档案,人家昨天就来通知我领钱了。田和青笑脸依旧地说,现在就讲求个物证,你得拿出个东西来证明。要不然,皇帝老子知道也是没鸟用的。 
  然后田和青就走了。田老反自言自语地说,我教了六个有出息的种,他田和青手底下一个也没教出来,他们六个不比什么鸟物证有用我还卵不信了。 
  田老反正那么念着他儿子田树才从屋里走了出来。田老反跟儿子说,树才今天你去放牛,我有事我就不去了。 
  田树才刚睡醒,有些不愿意,就说,冬上天的有个卵事,今天轮到你放牛,你别跟我耍赖。你耍赖那我也赖,莫放牛得了。 
  田老反哼哼地说,老子今天真有事——我到学校去一趟,搞得好老子一个月有一百二十块钱。 
  田树才一怔,他说,我今天也有事,要去一趟学校,搞得好我一个月有一千二。 
  老子不是和你扯淡。田老反不耐烦了,他说,那明天后天我连放两天牛,行了么? 
  田树才掐指算算也不亏,就说,那好,哪个扯谎是狗卵日的。 
  田老反只得跟着诅咒,说,哪个扯谎是狗卵日的。 
  这才脱开身去了学校。 
  去到学校,十点多钟,村小照例已经把上午的课上完了,学生们在操坪里闹,几个老师关了办公室的门在里面烤火吸烟。田老反进去见到了校长田树海。田老反一问,真的有田和青所说的那事,那个文件才发下来,上面没有田老反的名。田老反心有不甘,他说,我是当过老师拿过国家的聘书啊,我们蔸头村哪个不知道?树培树先树达树帜他们六个都是在我手底下发蒙的。田树海说,又来了又来了,我都听你说无数遍了,那又有卵用?你拿个以前国家发给你的东西来证明啊。你拿不来,树培他们也帮不上你。 
  田老反说,聘书肯定是有的,我见过,那东西红皮白瓤是不是? 
  我不知道,田树海说,你得拿出来让别人看看。 
  田老反说,你真是讲天话,这么多年我能记得摆哪去了? 
  田树海说,那有解聘的书吗? 
  田老反说,以前是有这东西,鬼知道摆哪里去了。 
  田树海深吸口烟说,以前发工资你应该有个底单的,那东西也行。 
  田老反说,鬼知道摆哪去了——也说不定当纸给卖了。 
  田树海说,回去找找。说着发给田老反一根纸烟,自己又挤进火堆边烤起火来。 
  田老反等一等,看看田树海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而自己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只得回去。田树才还在门口磨刀,不知什么时候才肯去放牛。田老反心里的事急,懒得管他,径自走到屋里翻找了起来。他找了自己唯一的衣柜、神龛、米桶,还有床底下,当然是一无所获。 
  田老反迟钝地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地方还有可能找到那些证件。 
  田树才磨好了刀,坐在门坎上用一块干木试钢火。他看了半天,这才问,捉老鼠呢? 
  找聘书,找到那个本,我一个月真的有一百二。田老反瞥了儿子一眼。 
  田树才想一想,走到自己房里去,不一会拿出一个红本子,说,是不是这个?田老反看见红本子就是一喜,他知道,树才一惯找得到家里的任何东西。不管自己把东西藏得如何如何好,树才就是有找东西的天分,仿佛是用鼻子嗅出来的一样。这回,田老反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赫然印着:扫盲合格证。 
  田老反把本子退给树才,说,这有个卵用。我要的是以前发的聘书。 
  田树才又看看手中的红本子,问,这是户口本? 
  田老反挥挥手,说,你该去放牛了。 
  树才走了以后,田老反坐下来,发现屋里显得比平时更空洞。刚才那一阵翻找搞得他有些累,就蜷在灶前打了个盹。 
  醒来以后,脑子好使一些,忽然想到,是不是几年前,自己把证书当废纸卖给毛桂桂了呢?再一想,觉得很有可能。 
  田老反隐约记得,那一次卖纸,其实有点赌气,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急着要卖纸。 
  那次毛沟塘的毛桂桂来收纸,路过自己家门口,看看田老反笑一笑,没有吆喝,就走过去了。当时田老反正靠着酸柚树蹲着,蹭着自己后背上的痒皮。他突然感觉到毛桂桂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就叫住他,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纸卖呢?毛桂桂还是笑一笑,说,纸少了不压秤,一点点纸就算了。田老反看不惯他那张谑笑的脸,说,我当过老师我当然有好多书,今天偏要卖给你。毛桂桂这个人也来了劲,说,我收别人的纸四角六,你找得出三十斤,我给五角,怎么样? 
  田老反把毛桂桂拽到家里,说着话就四处找了起来,先是把床底下那一摞书翻了出来,又四处去找摸起来像是纸的东西……不过,田老反记忆力有限,那一次是否真就把证书也掏出来了?他一时没法记得具体,只是有印象,那次卖纸虽然没三十斤,却也得了十来块钱,搞得父子俩当天心情不错,还打了两块二一斤的苞谷酒喝。 
  田老反现在想起来,那一斤包谷酒喝得真是不值。他算了算,一百二十块钱,按毛桂桂出的好价钱,也值二百四十斤纸,心里就极不舒服;再平均下来,每天都摊得上八斤纸,就真的想咬毛桂桂一牙齿。 
  田老反不记得能证明自己教师身份的聘书或者解聘书是不是真当纸卖了——反正聘书确实是纸做的,有这可能。想到毛桂桂,田老反心里多少就有点底了,无端生出一些踏实的感觉。——除了那一百二十块钱,田老反觉得自己其实还有更纯粹的目的,那就是临到老了,不能在这一茬上输给田和青。他以前一直是不大看得上田和青的。五五年田和青替下自己当上老师后,蔸头村就再没出个像样的角色,那定然是田和青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把小孩子都败了。田和青具体哪里不行他也说不上,但有的地方确实是太迂了点毫不知变通。比如说,他教算术时在应用题目里爱用小明小华小红小刚做小孩的名字,那个田和青在六八年还在用这几个名字,这小明小华小红小刚到了六八年仍是小孩子。他就去提意见,说小明小华小红小刚算算怎么也到当娘老子的年龄了还小啊,不合情理。可田和青无所谓。田老反怎么看田和青都比不上自己,自己带出了六个领导,田和青是没有话说的。 
  最后政府也是看得明白,六八年用个正规中师生把田和青给替了。田和青和自己一样又成了农民。从那以后,他觉得田和青就没在自己面前抬起过头。但现在,都老得不行了,政府给田和青发钱却没有给自己发钱,这是哪来的道理,让自己拿脸往卵地方放啊?光从这一点上,田老反就认为非得把那一百二拿到不可。 
  田老反越想越觉得聘书或者解聘书在那堆纸里面,被毛桂桂买走了。这想法搅得自己一点也不安生,饭也不煮了,再次朝学校走去。 
  到得学校正是中午,田树海他们把学生都放回去了,几个人在办公室里打点子牌。田树海脸上有很多块锅烟灰。见到田老反,田树海就说,怎么你又来了? 
  田老反说,一村人都知道我是老师。 
  一球人都知道你是老师。田树海说,树培树先树达树帜他们六个都是在你手底下发蒙的。 
  田老反说,证书我有,卖给毛桂桂了。 
  田树海问,毛桂桂是谁? 
  田老反说,那你别管,反正证书我是有的,就在他那里。 
  田树海说,那你拿回来再说。 
  田老反说,你碰到树培树先他们,就把我这个事给他们说一声。 
  田树海说,碰见我一定说。正说着话,田树海又被一年轻的女老师涂了块锅烟灰。 
   
  2 
   
  县石油公司经理田树达接个电话后,叫田树超自己先坐一会,就走出去了。这片叫樱梦园的消闲山庄是他们公司的三产,修好以后他才发现原来竟是个极好的玩牌场所,有点意外之喜。这两年来一有空,他们几个姓田的树字辈的人都聚在这里。他自我感觉占尽地主之谊,不免得意。他乐得在人前做出事务繁忙行色匆匆的样子,接个电话立刻走人。 
  田树超留下来,坐着。最近人大的事情还算少,他这几个月也尽量推脱晚上额外的应酬,老往这里跑。他喜欢在这时候——从黄昏进入黑夜的时候坐在这张皮椅上。皮椅还是柔软如初的。然后,懒倦地说上一声,起风了啊。再似不经意挥一挥手,秘书小年和樱梦园的王小姐就走过去拉上窗户的内帏和外帏布。等两人干得差不多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噢,留上一扇窗,把左边那扇窗开着。树超要看看夜色。他看着夜色的递变就感到整个身心是这样静下来的——和这夜色一样,都在潜滋暗长,悄然不觉。看着窗外,他又觉得自己到现如今都还保持着这份赏夜的闲情逸致真可谓官场上的奇迹,现在还有几个领导知道夜色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呢?早就纸醉金迷了。 
  秘书小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是他让秘书小年穿中山装做事,永远都那么笔挺,还有公事公办的严肃劲。当初他就信口那么提到一下,当秘书的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很得体。于是小年一年到头不分季节地拿着几件中山装换来换去。有时田树超在心里笑这小年拍马屁也拍得太不含糊了,拿自己身体豁了出去也不分个春秋冬夏,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挺喜欢小年的。这也不算是自己爱吃马屁这一套,他想,谁对自己恭敬一点自己是条件反射性地就会喜欢他一点,人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不受别人尊重,这做领导的又有个鸟劲? 
  然后,他依旧似不经意挥一挥手,小年也就知道是到打电话邀人的时候了。小年那口M县口音首先就有那么股子谄媚的味道。他越来越觉得,要有个像样的秘书——起码是小年这样的,才能够让这官也官味起来。 
  若是没有另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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