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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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5期-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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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白酒让血液奔跑得更快,于是,我喝上了二锅头,65度的红星牌二锅头,北京牛栏山酒厂出产的。 
  我并不想让我的丈夫知道我在喝酒。自从成了“全职太太”以后,我非常照顾他的心情,我不想做任何让他烦恼的事情。如今我已是一个中年女人了,我明白我的处境。况且,我的丈夫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弱点,但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他把红荔花园的房子登记在我的名下,他还给了我足够生存下去的钱。我周围的人都对我说,这样有责任感的男人已经不多了。认识我的人都羡慕我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连当初激烈反对我嫁给一个穷艺术家的母亲也早已经原谅了我,称赞起我的丈夫来。 
  所以,刚开始喝酒的时候,我非常小心,我总是在丈夫回家之前让自己清醒过来,并洗澡换衣服,给房间换好新鲜空气,把空酒瓶拿到外面去扔掉,把酒仔细地藏在我自己的书柜里,那是我的丈夫绝对不会动的地方。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的丈夫都没有发现我喝上了酒。而且由于喝过酒,我的心情发生了改变,在我丈夫回家的时候,我往往表现得很温柔可人。我的丈夫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和我的丈夫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新型的融洽的关系。 
  可我丈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回家的时间变得毫无规律,我越来越放松了警惕。而且,我喝的酒度数越高,清醒过来需要的时间也越长。终于有一天,我的丈夫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右手举着一只杯子,正在把满满的一大杯二锅头灌进嘴里,而我的左手还提着一瓶二锅头。我冲我的丈夫笑着说,跑起来了!我的血在血管里跑起来了! 
  我的丈夫把我手中的二锅头扔到墙上,酒瓶的碎片飞溅起来,酒精浸湿了一大片白墙。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我喝酒的事情上表现出那么大的愤怒,他要是像我对他那样宽容多好。 
   
  九 
   
  我的丈夫已经十几天没有回家了,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他对我说陪客户去香港了,他的小学同学却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我说,他去香港了。他的小学同学对我说,什么时候去的?我说,好几天了。他的小学同学说,不会吧,他昨天还带人到我的医院来过。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的小学同学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可我不想听,我挂断了电话。 
  我并不关心我的丈夫在哪里,我一个人在家感到很自在。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告诉过方茵梦我的电话,当电话铃响的时候,我以为又是我丈夫的小学同学,所以我没有接。但是,电话铃声不停地响,一副不屈不挠的精神。我只好拿起电话。我冲着电话说,我丈夫不在,有事打他手机。我听见电话里传来笑声,很清脆的那种,然后我听见了方茵梦独特的声音,何香锦,是我。是的,是她,只有她才叫我的全名。别的人不是叫我小何就是叫我香锦,当然,在云雾山的时候,别人也叫我何医生。到了深圳以后,人家叫我何小姐或张太太。 
  我握着话筒的手有点抖,我把贴在脸上的话筒拿开,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对着话筒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镇静起来,我说,茵梦,是你?你在哪里?方茵梦告诉我她和她的丈夫到深圳参加一个精神病学的年会。她的丈夫就是肖文莱,那个一直住在云雾山的病人。方茵梦治好了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听起来像一个传奇故事。但它确实是真的。 
  我相信治好肖文莱的,不光是方茵梦的医术,更多的,是她的爱。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清楚地记得方茵梦从病房幽暗的走廊走过时的情景,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她娇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工作服里,仿佛一个即将逝去的梦境。精神病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似的,刚到云雾山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独自走过病房长长的走廊。但只要方茵梦一路走过去,最狂躁的病人都会安静下来。方茵梦的身上有一种光芒,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铁护栏里面的病人也看见了。她走过病房长长的走廊的时候,常常让我想起天使飞翔在幽暗的教堂里。阳光被教堂窗户的花玻璃折射过后,柔软地披在天使的翅膀上。 
  我和方茵梦最后约好在阳光酒店的大厅里见面。她要下午才有时间。 
  挂断电话,我把剩下的半瓶酒倒掉,然后,放了一池热水。当我脱光衣服的时候,我看见我的皮肤松弛了,松弛的皮肤从各种角度往下坠着,像各种各样伤感的姿势。 
  我躺在热水中,热水像小蚂蚁一样咬着我的皮肤,仿佛在我的皮肤上咬出许多细小的裂口,我感觉到体内的酒精从皮肤的小裂口中渗了出来。我换了好几次热水,直到我觉得身体里的酒精都渗出来了,我才从浴池里爬起来,穿上衣服。 
  我的身体在衣服里面,失去了重量一般轻飘飘的。 
  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很担心自己会被一阵风吹得飘起来。但是,没有风。连阳光也不强烈,下午的阳光柔和得像一个中年男人疲惫的目光。 
  阳光酒店的门口,有一个工人推着割草机在割草,草的汁液从断裂的地方流出来,散发出清清的芳香。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草的芳香味儿吸到我的肺里。 
  隔着酒店的玻璃门,我看见了方茵梦,她偎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的头发似乎有点花白了,他们两个都不年轻了。他们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看上去和一对平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玻璃门在我的面前自动地打开了。我走到离方茵梦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方茵梦从沙发上站起来,向我伸出了双手。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的香味,我的眼睛一热,酸涩的潮水突然从眼睛里面涌出来,模糊了我的双眼。 
   
  川妮,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曾供职于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出版有长篇小说《时尚动物》。创作有话剧作品多部。 


燃烧在冰里的火焰(散文)
纪 尘 
  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1863—1944);挪威画家,西方表现主义绘画艺术的先驱。早期在德国和中欧即被认为是一个艺术新纪元的开创者。他的绘画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和悲伤压抑的情调。《呐喊》(挪威语Skrik,也译作《尖叫》《嚎叫》),是蒙克最著名的代表作。当代的很多艺术形式都受到了蒙克艺术思想的重要影响。 
   
  这是一道又长又深的恐惧的伤口。 
  这是一株被绝望冻死了的草。已过了好久了,这死草还像头发一样盘在我的指尖。我以惊悚的目光望着它,每望一眼,心间的缺口就扩大一分,每望一眼,就往那个令人颤栗的深坑坠跌一寸。 
  这伤口,这死草的造就者就是爱德华·蒙克——那个像口源源不断喷出病毒和哀伤的井的挪威男人。 
  我必须很小心。只要一个不留神,只要让一个细胞进入体内,我就会被吞噬——他无法创造我,却可以,带走我。 
  或许我已被带走。仅一个瞬间,仅在那些画面前晃悠一下,我就像枚多孔且透明的水果那样,无法再看到自己的影子——我明白,此刻,我不是在与画,而是在与死亡打交道。 
  蒙克让这个世界闹上瘟疫。在那里,你永看不到高高的云——那些床、那些哀伤木然的姿势全都无一例外地被不幸磨成了颤音。希望——这光明之词,在他手中碎了一地。碎了就碎了吧,可他还不罢休,还要将这些碎片塞回喉咙,吸噬至完全干瘪,就像死青蛙那塌陷、皱缩的眼。 
  每一幅画,便是一次死亡,每一幅画,都印满美仑美奂的毒玫瑰。 
  我从没被吞噬得这么彻底……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逃走,从那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的色彩里冲出来,可太晚了…… 
  以前,我画画,现在,我写作。我在这些画——《母亲死了》《病孩》《青春期》《死者之床》《嚎叫》……面前写。从绘画到写作,不过是从一种令人心碎的失落进入另一种失落。或说绝望。 
  每十年,蒙克就让那些病毒繁复一次;每十年,那些毒玫瑰就盛放一次,真是既强壮又冰寒!看吧看吧:色彩如此鲜活灿烂,嘴唇,薄雾般萎缩,还有那苍白的皮肤,湿润而腐化——一种引起瘟疫的皮肤……玫瑰开在椅子,开在墙角,开在任何一个湿漉漉、黏乎乎的易于滋生毒素的地方——疾病,在无边的黑暗中像个婊子般不停咆哮,像个巨型子宫,一口把你吞没……多么草率而残忍的天真!我觉得自己陷入圈套,每条神经都烧得发烫,每个感官都被痛楚的柔弱呻吟困扰……而蒙克,这亡命之徒,这疲惫、哀伤的病毒传播器,在远离阳光的地方,身携着这些死魂灵眼色狂乱地四处乱走:病房、桥墩、丛林、湖畔……所经之处,溅起一片又一片灰,一块又一块焚烧过的骨头。那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他的安德鲁斯,他自己…… 
  大地在平静和颤抖之间摆动。 
  我双目紧闭,却看到他们:那些有斑点的、被啮咬过的、粉红或是苍白的身体,齐刷刷向死神奔去。蒙克,他的笔饱蘸的不是颜料而是死亡之水,更可怕的是,这水在他手下,竟然洁净并充满活力。 
   
  “我画病人那幅画中的那张椅子,正是从我以及从我母亲开始,所有我爱的人,年年坐在上面期盼着阳光出现的那张椅子,直到死神攫走了他们……这一切形成了我艺术的根基。”那个挪威男人说。 
  肉体是柔弱的,投射在那张椅子上的光是柔弱的——一切都充满了无力感。如果你不够敏感,不够神经质,那么,呈现在你眼前的也只有柔弱。你将无法从中看到那条渐渐收窄的神秘罅缝。那罅缝无影无形,在颜料后面以高深莫测的方式经营着死亡——早晨、中午、夜晚,各式各样的时间,各式各样的死亡。 
  我感到冷。我的腿在这些无生命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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