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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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番外-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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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齐国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当循权宜之计,不再拘泥古法俗礼。桓王监国对宣明帝一直恭敬谦让,全无自揽大权之意,然而在众多朝臣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态的发展就变得难以逆料。 

  对于郑国而言,齐国皇帝是谁并不重要。抗拒魏国,郑国最缺少的便是充足的兵力,而据目前形势看来,邵阳必定会成为日后齐军的主要统帅。无论宣明帝或是桓王,只要能够给与邵阳足够的信任和权力,就能维持郑国所最期望的,齐国君臣同心联郑抗魏的局面。齐国诸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邵阳的态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那些骑墙者的投靠方向。 

  在并不长的共事时间里,郑渊发现除却天生对兵法韬略的领悟,邵阳能以十六岁的年纪凌驾于众将之上的原因,还在于他对胜利的不顾一切的执着。令人费解的是,他并不像大多数曾经的名将那样,对开疆扩土有着本能的热爱,或者热衷于追求千万军中轻取上将首级的风光。郑渊甚至听说,由于生长在齐国西境,同卫陈之民杂居一地,齐国在邵阳心中并不比其他两国更为重要多少。甚至于邵阳初入齐军之时,曾因言语不慎,引来众多将士的不满。 

  郑渊因此认定邵阳对齐国异乎寻常的尽心竭力背后,所隐藏的是他对某个人的承诺报答,而并非对齐国本身的无上忠诚。他曾经为此对邵阳旁敲侧击猜测,邵阳只是淡淡答道,但报知己者而已。 

  郑渊于是猜测,邵阳在此时赶回齐国,正是要表明他对慧眼识英的宣明帝的鼎力支持。 

  芄兰默默注视着陷入沉思的郑渊,在他身边欠身坐下。她听闻过有关郑渊在魏时候种种不堪入耳的传闻,然而所有的疑虑害怕在见到郑渊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本以为郑渊定有一双静默阴贽的眼睛,所见的却是一片望不穿的清明淡远。在初见的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的郑国太子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她因疲惫杜撰的虚幻影像。郑渊就仿佛是月华秋水,幽极雅至,却过于淡漠疏离。不论远望近观,都让人无从揣测。 

  芄兰又柔声道:“殿下若是不想他走,不妨向桓王哥哥去说。” 

  郑渊摇摇头:“桓王殿下早先说过,齐郑一切接洽,已皆由宣明帝亲理。” 

  芄兰微微一愣:“不是还要过得几日才还政么?”她颦眉叹道:“桓王哥哥总是这般明白,从不落人口实。” 

  郑渊点头淡淡道:“我只望日后能有幸一睹桓王殿下的风采。” 

  高雅从容的太子妃在那一刻有些局促。旋即又笑意款款:“尚有一个时辰才到寅时,殿下还是休息片刻吧。” 

  郑渊同她相视而笑。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弦外之音一点通透。窗上印出两个人的剪影,端的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那一夜芄兰以为自己看透了郑渊的眼神,碧汀白露,伊人怅立。 

  他同她都一样,身边的人,不是心中所想。 

  而心中所想,远在忘川彼岸,坐看波谲云诡。 

  第二断章:璃歆(四) 

  后世有不少人,将袁尹檀失利的原因归咎于郑渊对他少年情意的成功利用。因而袁尹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了郑国最大限度的宽容。持该论点者认为,从一贯行事作风判断,袁尹檀当是六国名将中最为周密细致的一位。他习惯于每次出征前大量收集情报,往往在兵马未动之时已对敌方了若指掌。很难想象,这样缜密的一位将领,居然会为郑国形同虚设的埋伏所迷惑,终而放缓行军速度。毕竟,郑国军事力量的薄弱在当时人所共知,而齐国也正陷入同陈国的再次纠缠,袁尹檀应能轻易推断出,郑国的所谓山中伏兵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们指出,就连站在袁尹檀敌对面的郑国诸将都在事后感叹,广有盛名的袁尹檀居然如此轻易中计,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有人对这样的观点予以反驳。从魏国方面看,瑾鑫帝魏离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又以治法严酷着称。即使是身为第一宠臣的袁尹檀,也不绝敢对瑾鑫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更何况袁家三代,皆居高位,握重权,却从未遭致皇帝的猜疑嫉恨,其原委不外乎袁家尽人皆知的忠心不二。袁尹檀家教甚严,自幼入宫伴读,决不至为一己之私而坏家国大事。 

  他们为袁尹檀辩解说,由当时的史料来看,齐魏两国对于对方的国力了解并不充分,而只能推断猜测。因此,在估算出齐国所需对陈兵力的前提下,袁尹檀仍旧不敢贸然得出齐国已无余兵援郑的结论。而齐将邵阳在郑国的长期逗留,也造成了齐国边境战事并不吃紧的假象。正因如此,生性谨慎的袁尹檀,对山中每一次真假莫辨的燃烟鸣号都不敢忽视。 

  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证。据魏史记载,魏离从未表露出对这次失利原因的怀疑,而袁尹檀也终生未做过任何辩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袁尹檀的这次失利极大改善了郑渊在郑国的地位,使刚刚册立的郑国太子真正获得了百姓王公的拥戴,也彻底打消了其他王子觊觎帝位的野心。 

  而日后在民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魏平乱王袁尹檀动用兵权助郑渊登上帝位的传说,就是在这一事件之后,以讹传讹的产物。 

  不出郑渊的预料,宣明帝在邵阳返齐后不久,就顺利接手朝政,加封邵阳为护国将军,命他领兵平陈。然而这并非意味着宣明帝可从此高枕无忧。齐人虽不如魏人好战,却也是全民尚武,齐国皇室中更有密而不传的弓马功夫,号为“琴箭”,震慑四海。然而宣明帝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只这一点,便难让推崇沙场英豪的百姓们臣服倾佩。因此,桓王对宣明帝皇位的威胁,并不随着还政而明显消减。卸下监国之职的桓王仍然是齐国的中流砥柱,在朝中拥有广泛的支持者。 

  宣明帝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因此对邵阳极为倚重,全力提拔。陈国在齐国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已是西山日暮,再无转圜之机。宣明帝在这个时候派遣邵阳接替原来在陈国驻守的桓王人马,其用意显而易见。他要把灭陈的功绩全部加给邵阳,为日后对邵阳的加倍重用进行铺垫筹备。年仅十五岁的宣明帝,决定借用一直由桓王言传身教的邵阳,取代桓王在齐国的无上地位。 

  宣明帝的这一举动引来了桓王党的诸多不满,军中将领也颇有微词。而桓王本人却毫不掩饰对宣明帝决策的欣赏,甚至提出将原本驻守在陈国的军队也一并归到邵阳麾下。众人纷纷断言这一违心的提议不过是桓王对宣明帝的试探,事实却又一次同他们的猜测背道而驰。至此,邵阳以十七岁的年纪,在宣明帝不惜一切的支持下,掌握了齐国至少七成的兵马,逐渐黯淡了被齐人们奉为天神的,桓王齐桓延的光芒。 

  与此同时,边境山麓的那场令郑国付出惨重代价的熊熊大火让风烛残年的郑宁武帝看到了出现在郑国上空的一缕曙光。他苦苦挣扎维持着的生命也终于灯枯油尽。在齐国庆贺护国将军邵阳旗开得胜的欢愉声中,二十岁的郑太子渊,听到由碧元殿传来,他在魏宫中曾经惶惑等待过的,一百零八下丧钟。 

  齐宣明五年秋,郑宁武帝崩。太子郑渊继位,称静怀帝,立太子妃齐氏为后。就在郑渊登基立后的三天后,一直虚置后宫的魏瑾鑫帝,下诏册立袁尹檀的表妹,左丞相女粱茵为后。 

  瑾鑫帝无后的事实曾为大魏宫招来形形色色流言。为保皇室清誉,魏国稍有分量的大臣们,除了袁尹檀之外,都曾向魏离上疏,请求尽早立后。魏离却对此一直置若罔闻。魏瑾鑫三年,梁皇后的突然册立也因此成为了一桩历史悬案。 

  最为世人所认同的想法是,魏离千方百计的避免迎娶袁姓女子为后,想要抑制袁家势力的壮大。同时,为了顾及袁家的体面,他又无法堂而皇之的册立同袁家毫无干系的女子为皇后。利弊权衡之下,同袁家素有间隙的外戚梁丞相便成了联姻的最佳人选。如此,既顾及了袁家的体面,也制约了袁家对皇宫的渗透。不巧梁丞相膝下只得一女,比魏离年幼八岁。魏离只有等到此女及笄之年,方能迎娶。 

  那一夜皇后芄兰迎来了新登基的静怀帝郑渊。郑渊脱去了他绛紫滚银的龙袍鹤氅,摘下了华巧精细的虎饰冕冠,只着一件芄兰从未见过的,水纹月白长衫。他屏退了所有宫女,坐在芄兰面前微笑着说要同皇后一同畅饮赏月。那种微笑芄兰似曾相识。久未谋面的桓王哥哥,在齐国大殿之外,也曾这般向着芄兰牵起嘴角,风清云淡之下埋藏着不敢触摸的心碎神伤。 

  芄兰没有问为何赏月要在屋内。她一盏盏替郑渊斟酒,衣袖浮动如流云翩鸿,华贵典雅收纵自如。郑渊一盏盏倾杯,目光时而痴痴盯着酒盅,转瞬又漂浮迷离到遥不可及的地角天涯。芄兰开始觉得他什么都看不见,下一刻又觉得万种扑朔迷离他已尽收眼底。他喝酒的时候很安静,但却喝得很快。有几次,他几乎就要碰到芄兰举着酒盅的,来不及移开的手指,在涟涟酒光里愈发修美如玉。 

  然而,芄兰终是没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芄兰只记得,她一生之中,从未见人喝的如此之醉。滥醉了的郑渊不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是乍啼还笑呼朋唤友,他正襟危坐在芄兰身旁的椅子上,在下一秒忽的泪流满面。 

  芄兰一生之中,也从未见人如此哭泣过。她听过无数受罚宫女们的凄厉呼号,也见过失势的姚太后在先帝陵前咬牙切齿的咒骂桓王,嚎啕到肝肠寸断。她却从未感受过如今夜这般,挫骨扬灰的哀寒。汹涌而来的寂寞将她灭顶吞噬,好像大千世界就此寂灭消亡,只留她孑然一身在无垠黑暗中沉溺张皇。她要张口呼喊,又被拉回到绫罗满眼的盛世街巷,在一片欢言笑语觥筹交错中蹒跚独行,回望不见曾令她千万次凝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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