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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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上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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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公公痛叫一声,哭丧着脸道:「将军,老奴哪里做得了主?」
我又是一捏:「说,他派来抓我的到底是谁?」
福公公杀猪一般地大叫,却不肯说出那人。
我待要加刑,却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跟我来,离开这里再说。」
我僵了一下,暗叹:是他,怪不得早不肯现身。
来得既是他,自然能护我们周全。此番不会有性命之忧,却也绝计逃不了。
我放开福公公,抢了一匹马,紧随在他身后。
金甲褐袍,银枪舞动,当前开路,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我左手抱紧璇儿,右手拔剑,「秋水」一出,江天无色,挡开凌乱的攻击和流矢飞弹。
不知奔驰了多久,厮杀声再也听不见,风中也没有了血腥之气,他勒住马,回身面对我。
高大魁梧的身躯,刀刻一般的刚硬线条,沾满鲜血的征袍,尘满面,鬓微霜,眼中却充满怜惜和慈爱,静默地看着我。沉稳凝重的气质,凛然不可撼动的威严,似再一次为我撑开一片任意驰骋的天。
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眼泪奔涌而出:「师傅——」
莫怀远,天朝的第一将军,却谁也不知,素与我父不和的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师傅下马,扶起我,粗声道:「哭什么?你从十四岁就没有流过泪了。」
十四岁那年,我用他教的功夫,在校场上赢了他,抢走了他的荣耀,折损了他的尊严,回去后我羞愧难当,伏拜在地,痛哭不已。他却很高兴,开始带我上战场,表面上故意刁难我,实是成就了我的威名,渐渐的再没有人提天朝第一将军,只有天朝辅国大将军。
璇儿在我怀里动了动,小心地叫:「阿爹。」清脆柔软的嗓音竟变得喑哑难辨。
我拿掉他蒙眼的手帕和耳中的碎布,轻声哄着,他用雾蒙蒙的眼睛看了我片刻,扁扁嘴,终于哭出来。他方才定然叫了很多声,却被战场上的喊杀和血腥掩盖了,我只顾厮杀,竟然一句都没有听见,那时他该多么害怕。
我紧紧抱住他,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宽厚的大掌象小时候一样抚了抚我的头:「是为这个孩子吧?我本来不知你为何要这样逃,直到今天看见你抱着他,才隐约猜道,荐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是从不会逃的人。」
我点头,看了看璇儿:「可是——」
师傅叹道:「这个孩子改变了你,把他交给我吧,说不定我会再教出一个‘战神’。」
他微笑着对璇儿伸出手:「来,让师公看看。」
璇儿似乎听懂了一些,不肯看向师傅,细瘦的双臂紧紧搂住我,怯怯的叫:「阿爹。」
细嫩的面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新的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可怜的璇儿,苦难和不安让他出奇的早熟,我心头一酸,这样的他让我怎能忍心交给别人?
我黯然摇头:「他自幼身中奇毒,体质坏了,怕是终生不能习武。之前我还在想若今日不能脱身,就请严起把他交给师傅,但是现在我已下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带着他。」
师傅蹙眉:「他会是你的弱点。」
我挺直身体,凛然道:「所以我要变得更强。」
师傅点头:「我明白,他中的毒是‘缠绵’吧,你是不愿连累我,皇上他——唉!」
师傅已经猜到了吗?我难堪地低下头,心中既愧疚又苦涩,却听师傅叹道:「他们快来了,我们走吧。你若不想回去,我们也可以想办法。」
我抬头看着在碧蓝长空盘旋翱翔的鹰:「师傅说得对,荐清是从不逃的人。他也说,我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现在我不逃了。师傅,我随你回去。」
※         ※         ※
不愿和那些人同行,我们日夜兼程,甩开福公公和大内高手,三日后,进入中原,重历车水马龙的热闹光景,只觉恍若隔世一般。
当晚投宿客栈,璇儿因白天的热闹兴奋得睡不着,缠着我不停的问这儿问那儿,他软软的童音,小鹿一样的眼睛,时而困惑,时而好奇,时而高兴,时而着急的表情,着实可爱,我和师傅被他逗得开怀大笑。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含糊,却勉力支撑,不肯睡,也不肯放开我。
我柔声道:「璇儿乖,睡吧,阿爹抱着你睡。」
他这才放心,在我怀里安然睡去。
我拿斗篷裹住他,抬头不好意思地对师傅一笑:「这孩子就喜欢睡在我怀里,只要我抱着,怎样都能睡着。」
师傅慈爱地看着熟睡的璇儿笑道:「你这个儿子,羞怯得象个女娃儿,和你小时候大不一样,你那时虽然安静却很有气势。你喜欢独处,不愿亲近任何人,胆子却大得要命,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看到你现在这样,师傅还真不习惯呢。」
我也笑了,想到幼时的岁月,又不禁惆怅。
叶家荐清,自幼聪明绝顶,果敢坚强,惊才傲世,同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从小就是父亲的骄傲,然后是家族的骄傲,再然后是天朝的骄傲,叶荐清一直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享受了太多的荣耀,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却少有温情。会对他动情,虽始于愧疚和感动,最根本还是源于他的温柔眷顾吧?
想我叶荐清,有「战神」之称,驰骋沙场,征战四方,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却总要担心忧虑,时时牵挂。我头脑够好,心思够巧,手段狠辣,犀利果断,处事虽然稍欠圆滑,却也懂得保护自己,谁能欺负得了,他却总要回护照顾,处处用心。让我认为他重视的只是我,而不是我的才能、我的威名、我的赫赫战功。
往事历历在目,这一切都不假,却为何变成今日的局面?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痛,甩甩头,将他抛诸脑后,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璇儿更舒服一些,问:「师傅,我父亲如何了?」
师傅叹了口气:「目前还没事,但是——」
我苦笑:「但是只在旦夕之间了是吗?」
没想到这么快,只一年多的时间,他羽翼就已丰满,随时可以把一手将他扶上皇位的叶家一脚踢开。
师傅点头:「墙倒众人推,谁也挽回不了,何况——」
何况在上位者授意之下,谁敢不推?我苦笑:「师傅可否告诉荐清,父亲的罪状是什么?」
「勾结南越犯境,叛国之罪。」
勾结南越犯境?我失笑:「怎么可能?宗熙与我父只是一面之交,何况宗熙曾答应我——」抬眼看到师傅揶揄的目光,我立时顿住,不禁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
南越是我第一次出征的地方,机缘巧合之下,与一少年结为好友。两国罢兵之后,才知他竟是南越王子。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骄傲自负,气恼于对方的欺瞒,开始互相埋怨、赌气、争吵,然后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在师傅和南越君主调解之下,才握手言和,惺惺相惜,遂成生死之交。
自他接任南越君主之位,也有两年未见了。
「南越君王不相信你的死讯,多次暗中派人到我朝调查探访,曾与你父接触。寻查不果,便在边境挑衅,甚为嚣张。战乱一起,你父自然岌岌可危。不过以你们的交情,这也难怪,我原也不信你会死。」
我摇头叹息,做了君王的宗熙还是那样任性鲁莽,也或许他是故意如此来逼我现身。
传说辅国大将军从泰山回来途中染上天花,不治而死。既是天花,模样自然会变,而且无论死活都没人敢靠近,这个谎言的确无懈可击,也无法考证。不知他们为何怀疑?
叛国之罪,株连九族。瑞用这个罪名来铲除叶家,分明是欲加之罪,却谁也不敢鸣冤求情,恐受牵连。父亲若真的有错,我断不会求情,但若无故被人冤枉,叶荐清绝不能善罢甘休。
「荐清,你若救父,恐要出兵南越,抛开交情不论,对上南越宗熙你可有把握?」
宗熙——
我沉吟不语。
他这么做就是要等我回来,等我开口相求,等我自请出兵讨伐来洗刷父亲的冤屈。这样他既可以压我一头,又可以借机让我和宗熙反目,甚至想借机除掉南越这个眼中钉。
利用人都要人自愿上钩,真是高明的权术。
我谑地站起身来:「师傅,请您尽量拖住福公公和那些大内高手,荐清先走一步。」
师傅思忖了片刻,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一切小心。」
师傅、福公公和那些大内高手都是秘密离京,北项人马除了严起外,其它人都不知我的身份,那么叶荐清未死的消息必然还未传开。
他一得到我的消息,就会动手,算好时间在我回来之前将叶家定罪下狱。那消息应该是由一人在找到我那日快马送出。我必须抢在他前面,在父亲下狱之前赶到京城。 
我把璇儿裹在怀里,尽量保持上身平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尽量避开官道、驿站,捡荒僻的小路超近道赶回,跑两天休息一晚,马却是一天一换。
幸好璇儿已习惯在马上,幸好他习惯睡在我怀里,幸好我长年征战,精力过人。终于在第七日的深夜赶到了京城之外。
我在城墙下找了个暗处稍事休息,思索下一步的对策,却看到一人飞驰而至,叫开城门,出示皇宫大内的腰牌,纵马入城。
好险,那人也是日夜兼程,来的正好。
三更时分,我提气跃上去城墙,晃过守城卫兵,偷偷潜进将军府。
初冬之夜,清冷寒凉。一年多了,以为再不会回来,却还是回来了。
这里居然和从前一样干净整洁,所有摆设丝毫未变,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府宅四周还有守卫巡逻。
卧室之内,却有很大的变化,我走的时候是初夏,床上却是冬天的锦被,床边也多了一个火盆,屋内似乎还弥漫着熟悉的清雅气息。
我怔忡了片刻,定定神,唤醒璇儿,洗去一身的尘土,又简单吃了几口干粮。
四更时,我换上官服,抱起璇儿,向朝堂走去。

第三章

当我抱着璇儿,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紫禁城时,守卫们完全吓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刀枪落地都不知。
原来他们还认得我,死了一年多的人突然出现,怎不令人惊惧?何况这个人威名赫赫,一贯严厉,他们本来就怕我。
我拿出御赐金牌一晃,霎时齐刷刷跪了一地,个个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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